《仙家日记》睡也睡不醒

16、16：赴约

　　冥界找了许多法子，也只是暂且将那个破洞堵住了，归还了季梦的真身，这件事说来对冥界的影响也不算小，丢失了许多魂魄不说，连忘川河都不再平静无波，渡船摇摇摆摆，又不知多少赶去投生的鬼耽搁在路上。

　　季梦和仙鹤这几日无事时也常常去前世今生阁帮忙，百鬼斋和他的徒弟们实在忙得焦头烂额，许多记录要改，于是仙鹤成了帮他们搬东西的苦力。

　　他搬来一厚摞的本子放在案上，抬眼却见季梦一边慢吞吞地研墨一边发着呆，他又好气又好笑，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你在想什么呢？”

　　季梦却抓住了他的手，难得正经道：“核对那些走失的魂魄，果然无一例外全是妖界的，我觉得这个事有必要告诉大哥，我总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严重。”

　　“若真是妖界有了掌握亡灵的能力，那确实不是小事。”仙鹤坐在一边喝了口茶，手中捏了个决，一只小巧的灵鹤便活灵活现地立于他的指尖，他挑挑眉毛道，“让这个小家伙帮你带个信儿，你去找张纸把这件事写下来。”

　　季梦狐疑地在仙鹤和他的指尖来回打量一番：“冥界和仙界遥遥万里，你这个，行吗？”

　　她一直以为他这小玩意顶多在仙界飞一飞，传个话给她让她回家吃饭罢了。

　　那小鹤能听懂她的话似的，不满地扬起了细长的脖子。仙鹤便笑起来，用指尖碰了碰它：“你可别小瞧这小家伙，它可日行万里，天南海北，它次日便达。”

　　季梦便写下了简短的一句话，卷了起来送到小鹤的面前，它一口衔住，她笑眯眯地用脸蛋蹭了蹭它道：“就请你辛苦一趟啦。”

　　那鹤儿便欢快地扑棱着翅膀飞去了，仙鹤不满地撇嘴嘟囔着：“怎么我用你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卖力啊？”

　　季梦闻言唇轻轻覆在他的面上，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一个吻：“好了，赶紧干你的活儿去。”

　　“好嘞！”

　　那人便也乐呵呵地继续搬他的东西去了，想来一个纤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气的白衣少年却在杂物堆中搞得灰头土脸，她不由咯咯笑起来，心想你和那鹤儿又有啥区别？

　　妖界都城。

　　大殿外，燃香催动万灵珠，只见那小小的珠子闪着金光在天上形成气旋，仿佛和另外一片天空相连，霎时间万千灵魂从中飞出，进入妖界后便四散飞去，仿佛五彩斑斓的流星划过夜空，璀璨而夺目。

　　她不禁轻呼：“原来这就是生命的颜色。”

　　不仅是她和妖王，城中上万妖众也被这绮丽景象所吸引，众人跪地拜伏高声喊道：“从此我妖族与日月同辉，横扫六界，天下归一。”

　　众妖正叽叽喳喳兴奋之际，那气旋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突然之间再无灵魂通过。

　　“怎么回事？”

　　妖王皱起眉问道。

　　燃香取回万灵丹观察片刻，便道：“想来是冥界那边有了动作，比我想象中要快啊，父王放心，待月圆之夜我妖力鼎盛之时再开冥界之门，届时势撼天地，冥界也无法阻挡了。”

　　眼见那些灵魂四下散去，天空恢复平静，二人便回到殿中，妖王看着立于殿下的女儿：“听说你今日要约那个叫伯康的见面？不如带上一队护城兵去，干脆叫他有来无回。”

　　“父王！”燃香抱着他的胳膊嗔道，“我堂堂妖界公主，自然是要光明磊落地与他战场相见，更何况战事未发先斩来使只会打草惊蛇，没有这个道理。”

　　她轻轻笑了，目光中带着点狡黠：“我倒要看看，他能给我讲些什么道理来。”

　　燃香刚出来，便撞见了她的四哥燃旗，燃香是家中最幼的女儿，前面有七个哥哥，只有五哥燃光与她是一奶同胞，其他几位皆是旁支所出，向来是不学无术，因此妖王才如此宠爱小女燃香。

　　燃香也懒得理他，便转身去了，燃旗方才在殿外也听了个大概，他本就不忿，又见燃香这个爱答不理的模样，便冲她的背影大叫道：“好歹也是见了兄长，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只吃了一肚子尘土，他啐了一声：“跟仙界的人勾勾搭搭，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白养你了。”

　　燃旗骂了一通，又觉得这正是一个他立功的机会，跟上去把那人抓了回来，父王岂不高看他一眼？于是当下带了一队人悄悄跟了上去，燃香的妖力冲天，即使她有意克制，也总能感应到痕迹。

　　再说伯康，正要赶去妖界赴约之际，却见天边一个灵灵巧巧的小鹤悠悠地飞来，落在了他的掌心，他认得这是出自仙鹤之手，再看它口中所衔信笺，字迹是季梦的，心中便也放下心来，看来她确实已经安稳地在冥界修行。

　　再看内容，只见信笺寥寥几个字：妖界有变，亡魂还阳。

　　兄妹心思相通，只言片语便能领悟，伯康面色一变，看来之前的猜测应当是正确的，能使亡魂还阳之物也只有万灵丹，现在想必便在妖界公主的手中。兹事重大，他便待不住了，一刻不停往妖界赶去。

　　到了约定之处，只见一黄衣女子已站在老树下等候，明艳摄人心魄，清丽动人心弦，明眸皓齿，笑意盈盈，倒叫他一肚子的问题突然卡在喉中，却不能逼问了。

　　伯康便向前又去，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窜出一队妖兵，将他和燃香围在其中，他一愣便明白了什么，冷眼看着燃香笑道：“上一次冒犯我也是无奈之举，这回被公主拿回去，我也无二话，只是笑自己看错了人。”

　　燃香气极，便见那领头人，便到他面前大骂道：“燃旗，你这是给我添什么乱？”

　　燃旗冷哼：“亏你还是妖界公主，大敌当前，竟然反过来质问我。”

　　燃香不动声色打量四周，妖兵剑拔弩张，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些又个个是他的亲信，自己命令不动，她便退了两步挡在伯康身前，手中已握着袖里所藏的短剑，轻笑道：“你算哪根葱，也来管我，你趁早带了他们回去，不然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燃旗鼻子都要气歪了，指着她对妖众道：“好你个小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给我动手，把俩人一块绑了带回都城我再收拾！”

　　燃香瞥了伯康一眼，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一块突围出去。”

　　此时伯康早已明白，心中懊恼自己错怪了她，此刻也来不及道歉，二人只得与妖兵打斗起来，这二人联手纵使他们数量占优也终究不敌，不多时便全部瘫倒在地，却见燃香手中短剑未染一滴血。

　　她对妖兵道：“你们的命，留着去战场上拼，互相残杀不算本事。”说着便拉着伯康往远处走去，离开前她瞪了一眼坐在地上吓得发抖的燃旗，狠狠道，“你敢回去乱说，我就扒了你的皮做大衣！”

　　伯康突然觉得好笑，为何眼前这个女子她这么特别，她铁齿铜牙，每句话如同钢刀直戳要害;她看起来刁蛮任性，却又深明大义;她好像坚强如磐石，眼中却分明是柔情万种。

　　搜肠刮肚半天，想找个词形容，看尽了那些书，却只想到坦率一词。

　　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看着她走上一条错路，于是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没走多远，他便停下了脚步开门见山地问道：“燃香公主，在下有一事相问，万灵丹是不是在妖界？”

　　燃香早知这事是瞒不过他的，便坦荡荡地承了：“不错，万灵丹可以让我死去的战士复活，为了妖界长盛不衰，我非这么做不可。”

　　“复活？你知道你所谓的复活是什么样子么？”伯康面色一沉，目光深沉，便拉着她往妖界深处飞去，“你应当亲眼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二人来到妖气最为浓郁之处，正是万妖岭，此处是所有妖死后的肉身归属之地，因此这里的上方长久地飘着一片阴云，千年不散，这里的土地更是寸草无生，荒凉至极。那些被唤回的灵魂也回到了这里，他们将会在这儿“重生”。

　　猛地，有一只手从泥土里伸出，然后是整个身体钻了出来，但是那些“复活”的妖早已经没了以前的形状，他们死的实在太久了，肉身已经腐烂溃败，有的已经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燃香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在此时，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千年前战死的老将军，一瞬间也顾不上别的，便赶紧走了过去。那老将军生前妖力鼎盛之时，她的父王也要畏惧三分，死后仍然残留着强大的妖力，使得他的身体面貌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欣喜道：“老将军，您活过来了吗？”

　　只见那老妖双目失神地望着她，似乎全然不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摇摇晃晃地便要转身离去。燃香便急了，一把抓住他：“老将军，您看看我，我是燃香啊，小的时候是您教我拉弓射箭，带我修炼......您，不记得我了吗？”

　　那妖却将她的手甩开，自顾自地走了，留燃香一人愣在原地，泪眼婆娑。

　　伯康负手而立，神色悲戚：“万灵丹只能唤回他们的灵魂，却不能改变他们已死的事实，天地造化如此，不是你我可以更改的，你懂吗？”

　　燃香看了看四周，复活之人也没了生气，只是一群行尸走肉罢了，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她似乎做了一件错事。

　　伯康看着她，她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