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温柔》雏耳

13、暮色

　　这顿饭到底还是没能顺利吃完。
　　进包间后，常予刚开机，俞斐和宋意风的电话接连打来。

　　挂掉宋意风的，常予接通另一个。
　　俞斐的声音模糊，在那头抱怨：“你那个大伯母，是不是有毛病啊。”
　　常予愣住：“怎么了？”

　　“刚才把电话打过来，让我劝你去医院看你妈，还说柯佳媛陪在身边怎么样，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俞斐气得不行，又说：“柯佳媛在医院，你去干嘛，难不成看人家母慈女孝？”

　　声音有些大，周致寒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服务员，后者悄无声息的先退出去。

　　常予别起耳畔的头发，轻声说：“再说吧。”
　　“小予，你……”俞斐欲言又止。
　　常予笑了笑：“我跟周致寒吃饭呢，等晚点给你说。”

　　“宝贝你不当尼姑啦！”
　　俞斐这句声音有些高，常予下意识看向周致寒，只见他莫名翘起嘴角。
　　常予脸有些热，急急忙忙的说：“挂了。”

　　周致寒给她递来一杯水：“尼姑？”
　　“你别听她胡说。”常予的手指摸摸眼底，有些难为情。

　　旁边传来愉悦的轻笑，常予转移话题：“还不点菜吗？”
　　“不是等你吗。”周致寒话音刚落，常予的电话再次响起。

　　手机就放在两人之间，同时将目光看过去。
　　屏幕上，“小姑”二字不停闪动。

　　“……”
　　周致寒默了默，“不然你去看看吧？”
　　常予垂眼，没说话。

　　-
　　十分钟后，车停在市医院大门口。
　　周致寒解开安全带，“我陪你上去，在安全通道等你。”
　　常予嘴角动了动，倒也没拒绝。

　　两人沉默着进了电梯。
　　电梯门开，常予先一步出去，周致寒跟着。

　　他忽然伸手拉了一把常予。
　　常予回头：“怎么了？”
　　周致寒碰了碰她的头发，温声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常予抬起眼看他，周致寒瞳孔如漆，灯光映着，他的眼里只有常予的脸，莫名被这一幕温暖到。常予点点头，到没再说什么。
　　转过身子，往病房那边赶去。

　　沈黎有严重的抑郁症，当年生下常予后，据说因为不是儿子，患上产后抑郁。至于这是真是假，里头还有多少弯弯绕绕，常予不清楚。
　　她也不甚在意。

　　这回吞药，是为宋母宴会上的事。
　　常予多少知道跟她有关，但没想到是这件事。

　　病房不远，常予看见门口的医生与柯佳媛，她停下脚步。
　　两人声音不低，恰好能被她听到。

　　柯佳媛注意到常予，扫她一眼，继续问医生：“助眠的药怕是不能再给吃了。”
　　医生单手捏着病历簿，连连点头：“这回我会注意。”
　　柯佳媛勉强笑了笑：“麻烦您了。”

　　两人又寒暄一阵，医生才离开。
　　柯佳媛抱起手，偏过脸定定看着常予：“你这样跟沈阿姨闹着，有意思吗？”
　　常予懒得理会她，面无表情的从她身旁绕过。

　　柯佳媛终于不愿再忍耐，抬手攥住常予的手腕。
　　两人的目光对上，常予用力挣脱，皱眉道：“有病吗？”
　　柯佳媛咬了下唇：“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哦。”常予冷眼望着她，“没听见。”
　　柯佳媛气急：“你——”

　　病房里快步闪出一道身影，常予还没反应过来，那女人捏住她的肩膀，狠狠将常予往墙上甩去。
　　幸好常予穿的平底鞋，后脚跟发力，克制住踉跄的步子，才勉强站稳。

　　抬起眼，眉眼间皆是烦躁。
　　大伯母卢颖一身珠光宝气，伸手戳着她的肩膀，被修剪的又细又长的指尖直往常予肉上戳，没一会儿，被碰过的地方全是红色印记。

　　常予冷着脸挥开她的手，“你们一个两个都有病是不是。”
　　“臭丫头，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你小姑叫你来，你倒是乖得很。”卢颖骂骂咧咧，看起来着实动了气。
　　常予满不在意，甚至还伸手拂了拂被她碰过的地方。

　　“有一个急着孝顺的养女在，我来做什么？”
　　常予眼尾上挑，露出笑，“我来占地方，碍人眼吗？”

　　卢颖没想到，常予居然会直接挑明，将这些事情在她面前摊开，说的明明白白。从常予被她小姑带走后，一直到现在，时隔八年，她虽甚少与常家有过交际，但也没有过这般直截了当的撕破脸。

　　常予见她愣住，忽而嘲笑：“我说的不对吗？”
　　“大伯母，柯佳媛这般热络我倒是能理解，你呢？你这样忙前忙后，所求为何啊？”

　　常家大儿子常见森人品极差，当年常予的爷爷便看出这一点，一力将常氏交给常见林，也就是常予的父亲。如今继承人常宁意外身亡，女儿常予更是与常家不甚往来，他们这样，就只剩下没把心思写在脸上。

　　对上常予明晃晃的笑，卢颖霎时间恼羞成怒。
　　柯佳媛正欲开口，却看见直直朝这边而来的男人。

　　卢颖气得双眼通红，扬手便是一巴掌，作势要打上她的脸。
　　常予的胳膊刚刚抬起，就被用力往后拽去，扣在胸膛上。

　　“没事吧？”周致寒低下头。
　　常予见来人是他，咽下口水摇摇头，再抬眼，只见周致寒死死捏住卢颖的腕子，她动弹不得。

　　周致寒微掀起唇角，眼神淡漠：“打她可不行。”
　　被捏住手，卢颖喘口气，认出周致寒来，使劲的拽两下自己的胳膊，没了法子，不得已开口：“小周总，你这是……”
　　“怎么？”周致寒挑眉，“听不懂我的话吗？”

　　卢颖还在不停挣扎。
　　双方僵持中，常予轻轻拉扯周致寒的衣角，他忽然松开手，卢颖没防备朝后仰去，连连后退几步，被柯佳媛扶住站稳。

　　周致寒的笑意已经全然消失，他目光凛冽。
　　对上这样一个小辈的眼神，卢颖心底生惧。

　　她皱起眉，“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周致寒抬起手，漫不经心的握住常予的肩膀，淡声道：“我只是在想，一个长辈，随意对小辈动手，肆无忌惮的掺和人家的家里事，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不能掺和……”卢颖涨的一张脸通红，她气的带了点鼻音，“我不能掺和你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又是什么道理。”
　　周致寒莞尔：“我哪儿敢，毕竟咱们不都是外人吗。”

　　卢颖一愣，柯佳媛脸色也是骤然僵住。
　　气氛一时尴尬，常予垂着脑袋缓好情绪，对周致寒说：“走吧。”

　　“常予，你……”
　　柯佳媛话没说完，常予直直看向她，“医院里有医生，我就算是来了也没用，等她醒来，替我转告一句。”

　　周致寒低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她左耳后方的小片疤痕上，舌尖舔过齿面，心烦意乱的移开眼，最终看见她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常予冷声说：“我会找时间回一趟常家。”

　　话音落，常予等了一阵。
　　见柯佳媛与卢颖没什么要说的，才转身，先一步离开。

　　身后没什么动静。
　　常予沉沉吐出口气，偏过脸，难为情的对周致寒说：“见笑了。”
　　周致寒轻笑：“没事，不过——”

　　他欲言又止，常予眼睛睁大，挑起尾音“嗯”了声。
　　周致寒按下电梯按钮，单手插兜，盯着变动的数字：“今天这顿饭，可不作数。”
　　常予看着他清隽的侧脸，耐心的回应：“好。”

　　-
　　周致寒今天不回老宅。
　　常予开车到新城园别墅区外，停在便利店门口。

　　车子熄了火。
　　常予懒懒的靠在座椅上，她觉得有点疲惫，抬手揉着眉心。

　　周致寒没着急下车，目光扫视一圈，正巧看见角落里掉落一包女士烟。他伸手摸过来，两根指头捏住转了个圈，低声问：“你现在还抽烟吗？”
　　闻言，常予睁开眼去看，“唔，不怎么抽。”

　　“什么时候学会的？”周致寒的手指摩擦着烟盒面，眼神低垂。
　　常予回想，一只胳膊架在方向盘上，拇指蹭蹭下巴：“好像是去燕城念高三那年，不过后来考上美院，再加上别的事情，时间很紧，慢慢就次数就少了。”

　　周致寒没有回话，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半晌后，他将烟盒丢进原来的位置，伸手揉揉她的发：“早点回去。”
　　常予还没开口，就只看见周致寒打开车门的背影。

　　车窗半开，常予看见周致寒站在路边。
　　“你快上去吧，那我走了？”常予双手捏着方向盘，指指前面。
　　周致寒点头：“我等你走了再上楼。”

　　常予不明就里，但也没有过分追问。
　　发动引擎，慢慢上了路。

　　看着车影越来越远，周致寒抬手摸摸脖颈。
　　想起方才常予说的话，心口泛酸。
　　他怎么……
　　怎么就不能早一步呢。

　　在原地站了一阵。
　　周致寒转身进了那家便利店，他站在货架边，认真的一一扫过。直到看见各色的水果糖，他的目光定住，伸手捻起一颗，垂眼看着漂亮的包装纸袋。

　　便利店的老板频频往这边张望。
　　她看见周致寒找了个礼品盒，折回货架前，认真的挑选着糖果，一颗一颗，而后装进盒子里。

　　-
　　次日一早，常予被敲门声吵醒。
　　她揉着头发站在门前，半眯着眼睛从猫眼往出看。

　　常予扬声问：“谁啊？”
　　外头的男人回应：“快递。”

　　她这几天也没买什么，常予心里纳闷。打开门，倚着门框，接过快递员手里的快递盒，签收后折回屋子里。
　　走到茶几跟前，盘腿坐在地毯上。
　　用小刀划开透明纸带，从里头拿出个粉色的礼品盒，双手捏着两边晃了晃，里头窸窸窣窣一阵塑料声。

　　常予把礼品盒放在一边，掀开盖子。
　　里面各色的糖果映入她的眼，常予微微睁大了眼睛，缠绵的困倦也尽数散去。

　　无意识的捏起一颗，在指尖轻蹭。
　　忽然想起什么，在糖果里翻翻找找，最后看到一张，被糖果掩盖的明信片。

　　拿起明信片，翻转过有字迹的一面。
　　常予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她甚至是，能够想得到写下这句话时，那人的模样。

　　定然是指骨分明的手捏住笔压着明信片，身姿端正，垂着眼睑神情散漫，一笔一划写下这行话。

　　——以后有烦心事，记得吃糖；不要自己硬扛，记得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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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耳朵：别恭喜我，我在梦里还没有开学，我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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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内部矛盾后期文中解释，沈黎设定如此，不会原谅，常予不是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