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姻缘》灰灰是菇凉

41、第 41章

　　兵临城下，南宫衡却没有想逃，他看着外头的硝烟滚滚，忽然就想到了年少时的他。

　　天隆二年，那时的南宫衡还没登上帝位，所以活得也比较随心所欲。仗着先帝的喜爱，南宫衡作为先帝的唯一的一位皇子，居然在十五岁岁那年骗得了先帝的同意，假借体恤民情之名得到了三个月的外出游玩机会。

　　一个天真率性的少年，知道自己余生都要困在这深宫高墙里，所以面对如此一个能放肆的机会，他又怎么会不好好把握呢。

　　所以南宫衡逃了，出宫的第一天他就甩开了身边的侍卫。其实他也没想逃太久，他只是想要尝试一下独自一人而已。抛开了他尊贵的身份，抛开了身边亦步亦趋的侍卫，没有了锦衣玉食，他一个人，究竟能做到何步？

　　可惜，南宫衡毕竟还是太嫩了，没有了往日的金钱地位，身无分文的他不过是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负的毛头小子。

　　南宫衡拖着一身的伤回到了临时“借住”的破庙里，他慢慢的坐了下来，颤颤抖抖地从怀里拿出好不容易抢了回来的烙饼。

　　烙饼已有些变形，有些硬邦邦的一看就不是新鲜出炉的东西。

　　南宫衡小小的掰了一块下来，就着破碗里的井水就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他不禁觉得有些可笑，要是以前，这些东西就连拿去喂狗都嫌垃圾。现在的他却觉得无比的美味。

　　小小的一块饼，南宫衡却吃了将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他将手上最后一块小饼屑放进嘴里，然后睡倒在稻草堆上。

　　这一觉过后，他就要回去宫里了。是的，他这就放弃了，决定提前回到那高墙当中。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这样屈服在现实的种种残酷下。

　　这一晚，南宫衡睡得异常踏实。一觉醒来的他以为睁眼就能回到宫里，睡在高床软枕上，毕竟他昨晚回来时，就顺便在附近做了标记，暗卫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抵达并送他回宫。

　　可是，当他睡饱后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极为简单的木床软账，一点也不像宫里的华丽，也不像破庙里的颓败。

　　南宫衡扶着床边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身旁正有一个软软绵绵的小女娃儿睡倒在地上。小女娃儿带着头花，一脸的粉雕玉琢，南宫衡一下子就放软了心房。

　　之后的日子，是他这一生中过得最开心的。

　　南宫衡看着手上的《长生秘术》喃喃道，“小云儿，衡哥哥怕是要食言了。”随即，他伸手拿起身边的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抹颈而过，结束他这虚无执念的一生。

　　年少时期的他，为了心中的念想和自由曾出走民间，没想到却处处被人欺辱。在他最落魄最自我怀疑的时候，是她的意外出现拯救了他。

　　她似乎要比他还要愚钝，却仗着自己是仙家之体而对他处处维护。

　　没错，他是来自宫里的皇子，她是来自天上的仙女，就这么在历练途中遇上了。

　　他一直都记得，她历练完成重回上天时，曾抓着他的衣袖哭泣着不愿离开，直至最后他再三保证，一定会找到她后，她才依依不舍的返回了天上。

　　在别人看来，那或许孩童间一个玩笑般的话语，时间过了也就忘了。

　　可是他却一直记着，他从没忘记，也忘记不了，于是这便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他不过一介凡人，虽然后来登上帝位，但仍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终究是不能上天入地的来到她的身边。

　　他第一次听见《长生秘术》这名字是，也是觉得荒谬的。凡人，又怎么可能长生，怎么可能不死呢。

　　可是，他心底里却抑制不住的想要去尝试，或许，真能成功呢？

　　于是，他找来了天慧，找到了“天女”，并下令督建“观仙楼”。

　　人命如草莽又如何，谁让他才是这天之骄子？他们注定就是要为当权的他而亡的，那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南宫衡倒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颈间鲜血直冒，生命在流逝。

　　他的双眼迷离，朦胧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她，她在向他招手，她说“衡哥哥，我们一起走吧...”

　　南宫衡伸出手，想要紧紧捉住面前的身影。可惜，手上传来的痛感令他有一瞬间清醒过来。

　　“父皇，你走吧。”南宫凛一把捉住南宫衡伸过来的苍白的手，然后微微一个力道让他定了定神。

　　“她来接我了...”南宫衡眼神又重新开始涣散，他累了，早就想走了。

　　南宫凛蹲下来，靠在南宫衡耳边，一字一句地道，“不，她不会来。毕竟，你是要下地狱的人。”

　　“你...”南宫衡双眼瞪得巨大，全写满了不甘。然而不过一瞬，他就撑不住了...

　　天隆皇帝一死，天隆皇朝迅速覆灭。远宁将军将一众反动军解散，说实话他们不过多是些被压迫久了的平民百姓，当初凭借心里的一口怨气杀入朝廷，如今天隆朝政已荡然无存，他们大多如泄了气的皮球，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远宁将军作为反动军的首领，暂时接管了天隆的一切。

　　锦华殿中，南宫凛拿着一个残旧的小风筝在细细把玩着。远宁将军走了进来，仍然按照天隆的礼仪给南宫凛行了一礼。

　　“朝局正乱，请大皇子尽快接收掌印，以正朝纲。”远宁将军将搜回来的天隆帝印奉上，一心想要南宫凛接位。

　　南宫凛看着眼前的帝印，一瞬间觉得有些讽刺。他自然知道接收帝印意味着什么，然而他今日这般弑父乱朝，为的从来都不是这么一枚破印。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为这。”南宫凛将手上的风筝仔细放好，继续道，“给他吧。”

　　远宁将军微微皱眉，南宫静虽然同样也是自己的亲孙儿，可是与南宫凛相比，他毕竟过于温和稚嫩，“朝局正乱，他并不一定能镇压得下来。”

　　“我已经派暗卫去带他回来了，你回去吧。”

　　南宫凛执意不接收帝印，远宁将军一时也无可奈何。他将帝印放下，转身听命离去。

　　南宫凛再没有看帝印一眼，夜半时分，他换了一身轻装，转身便投入到夜色当中，离开了那个如梦如魇的深宫大宅。

　　南宫凛一走，天隆几近崩溃，邻国虎视眈眈，南宫静在万般无奈之下接位，改国号“大和”。

　　南宫静初登帝位，颁布了一系列措施稳定民心，他先是废建“观仙楼”，废除历来“祭天”传统，免十年赋税，兴学府等一系列政令，一场血雨腥风的皇朝动荡才算勉强过去了。

　　京城近郊，安家别院。云慕白将安知雪送回安家别院后，便打算出发去找小九了。动乱刚定，此刻说他不担心那当然是假的。无论如何，他都想亲眼看到她安好。

　　“云公子，你还是要走是吗？”安知雪小声地问着，其实她都清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留下来。
　　“既然安小姐已经平安，那我自然是应该要离开了。”云慕白看向远处，态度有些冷淡。

　　“云公子心里是有牵挂之人吧，所以才那么急着想要离开？”安知雪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云慕白回头，眼神平静，他盯着安知雪看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语气轻柔地回道，“确实，那安小姐，以后有缘再会。”话刚说完，云慕白一个飞身而起，完全毫无先兆的就离开了安家别院。

　　安知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呆愣了很久，很久...直至日落西斜，她才凄然一笑，喃喃道，“终究只是梦一场。”

　　云慕白离开了安家别院后，没有第一时间跑到宫里，而是转道去了皇宫外的远宁将军府。

　　据说苏大成苏大娘他们被远宁将军意外救下，并且因为苏小九的关系，暂时将他们安置在了自己的府邸上。

　　远宁将军府，西厢别院。

　　夜以深，可苏大成苏大娘一家子还是聚集在偏厅里，谁也不愿意回房睡觉。

　　“大家都回房间里去睡吧，没事的。”苏大成看着孩子们东倒西歪的抱着睡成一团，心里不禁直叹气。

　　动乱发生之时，他们一家子正备受皇家礼遇，所以暴乱中差点成为乱军泄愤的对象，那天夜里他们赶至一处，被逼跪在地上轮行斩首，幸好远宁将军及时赶到，将他们解救了下来。但无论如何，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撼。

　　如今虽然小九已经被迎回宫中，且不久后将会继续举行成婚大典，他们瞬间又成了皇朝新贵，但毕竟往事如昨，一切历历在目，他们这些天里都没能好好安睡，特别是日落夜至，孩子们更是要抱成一团才觉安稳。

　　“爹，我们在这里就睡得挺好的。真的。”小十一揉着眼睛站了起来，他将一旁的大衣拿起，细细盖在弟妹身上。

　　“不如大家一起回房里睡吧，在这里总归容易着凉。”苏大娘也不禁劝说道。

　　“没事的爹爹，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外头，有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我再给他们多盖两件衣服就好。”说罢，小十一又拿起旁边的一件大衣往弟妹身上盖下来，直至盖得严严实实罢休。

　　苏大成看着睡作一团的孩子，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外就传来了一把异常熟悉的声音，他一时间呆愣了。

　　“这么久不见，十一你还是那么大哥哥啊。”云慕白的故作轻松的走了进来，直至看到睡在地上的十五他们，脚下微微不稳，双手不禁暗暗捉起了拳头。

　　原来是你！

　　看见来的是云慕白，苏大成紧张成一团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来，“小白是你，太好了，你也没事。”

　　云慕白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心满意足，他怎么也是一介仙人之体，怎么可能会有事。但是这种被人惦记关怀的感觉，真的是...“我没事呢爹爹。”

　　苏大娘也点点头，“嗯，这么说大家都没事，那就好。”

　　云慕白笑着，状似不经意地问，“小九儿呢，她还好吗？”

　　听到小九的名字，苏大成不禁低下头。其实他们之间的事他哟莫也能猜到一些，只是，感情之事向来不由人。

　　他低下头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道，“她好，也不好...你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