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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上】 ...

  •   紧随寒假而来的是农历新年,但我不打算回家过年。其实并非我不愿回家,是我父母根本不希望我回家。如果我不回家,就省下了一笔旅费,也省去了一个成年男人好几天的伙食费。如果我带着丰厚的工资和存款衣锦还乡当然另当别论,可我还是个没有收入的穷学生。我劝妮妮留下来陪我过年,还帮她想了N个借口,什么考研啊实习啊做家教啊诸如此类,但她死活非要回宁波老家同父母和祖父母一起过年,她说佳节团圆乃人之常情,还指责我不孝顺。其实我知道她无非是惦记着十几家亲戚送上门的丰厚压岁钱,有了这些钱,她就可以去购物中心购买那只觊觎已久的法国产的名牌包包,去年用压岁钱买的包包早就在逛街时连同手机一起被扒手偷走了。
      这场因回家过年引起的纠纷,为我们日后的分手埋下伏笔。
      大二下学期,我开始拖欠学费,原因是我没能申请到助学金,而我家里根本无力支付我的学费。我父母都是典型的西北农民,一辈子在地里勤勤恳恳地干活,生养了四个孩子。我姐姐比我大七岁,十七岁就嫁人了,谁知对方却是一个酒鬼赌徒,有一天深夜债主们集体跑到家里来要债,把稍微值钱一点的家具全部搬走,她吓得带着儿子夜奔回家,从此不肯回去。我弟弟连小学都没读完,识不了几个字,他那点儿智商只够帮父亲干农活,出去打工估计会被人卖掉。我妹妹协助母亲开小卖部,勉强维持着全家六口人的生计。我实在不能再问家里要钱了。
      申请不到助学金,也许因为我的竞争力不够,也许因为我天性与世无争,像我这样的人就是活该被社会淘汰。系里有好多学生都在争做特困生,除了为数不少的来自乡镇的孩子,还有为数不少的来自大城市的孩子。他们都是独生子女,如果父母双全而且不是残障人士,我不相信他们在经济方面能困难到哪里去。其中有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男生叫秦鹏,是我班班长,还是学生会干部,学习成绩好,人长得白白净净,完全符合思春期少女的梦中情人形象,他是本市人,父母都是小学老师,家住市中心,这种家庭能贫穷到哪里去呢?他则称他父亲患有糖尿病,奶奶患上了胃癌,因此他要争做特困生。班上有很多女生支持他拿助学金,就像粉丝支持自己崇拜的歌星参加歌唱比赛拿奖一样,尤其是他奶奶患癌这一点令大家格外同情他,为他加了亲情分。但是我不明白,奶奶患癌跟特困生有何关系?我奶奶和外婆都是得癌症过世的,那我是不是可以领双份助学金?
      结果,我和秦鹏都没能拿到这笔助学金。
      跟妮妮分手之前,她说我是个吃软饭的,还说我是个城府很深的凤凰男,想踩着她这把梯子平步青云,成为所谓的人上人,把她当成傻瓜加以利用。我记得那是个五月底,天气燥热,硬邦邦的阳光没头没脸地摔打在柏油路面上,更加令人烦躁不安。我说谁让她起了“妮妮”这种没品的名字,谐音就是烂泥嘛,本身就是软的、供人踩踏的。她哭得伤心欲绝,骂了我几句就绝尘而去,我们俩最终不欢而散。其实,我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有野心有抱负,我从没奢望过将来要怎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我是个从不自我辩解的人,所以随她去。
      妮妮毕业以后离开天津,回杭州协助父母做生意,也许她越来越有钱了,也许她已经出国了,也许她已经嫁入豪门成为阔太并生了好几个小少爷小公主了,总之我们早已相忘于江湖,我对她那种玻璃橱窗般的虚幻生活半点兴趣也没有,但我偶尔会想念她辣椒炒肉般的荤腥和辛辣。跟她分手后,我从皇亲国戚沦为丐帮子弟,重新操练起打狗棒,过起了特困生的生活。房租到期后,我搬回学校宿舍,在校领导的安排下定期帮学校干杂活,领取微薄的生活补助。我没有电脑,手机停机,别人有急事找我会把电话打到我宿舍或我同学手机上,我巴不得他们找不到我。我除了别人请客几乎不去网吧,抽烟只抽最便宜的,衣服还有妮妮送的那几件可以穿,所以没什么开销。但人总要吃饭,现在别说小炒和盖饭,我连大锅饭都快没钱吃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去食堂打饭只要米饭馒头,就着咸菜或萝卜干吃,或者在食堂刚开门时挤在其他学生前面进去,这样就可以多打一些免费的汤,捞足里面的鸡蛋和蔬菜,就着米饭吃,反正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
      我在学校里又谈过几个女朋友,有时候会被她们拖去吃免费甜品。我并不讨厌甜食,老家可没有这些新鲜玩意儿。我虽然是个穷鬼,但除了穷以外别的方面都还说得过去,也说不清楚我身上的哪些特质吸引女人,既然她们主动追求我,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加缪说,一个人的失败不能怪环境,要怪他自己。我现在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可能由于我天生是个傻逼,虽然在毕业之前就打好几份工,可是不但负担不起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耽误了学业,在多门科目挂科以后,我主动提交了退学申请。
      我去学生家里做过两三次英语家教,但相当不顺利,不但没挣来钱,还被一个读初一的坏小子烦得差点动手打人。那位仁兄是四川生意人家的儿子,父母在天津做生意,家住市区的高级住宅小区。他仿佛把我当成了哥们,不但不好好做英语习题,还不停地给我讲在网上看的黄笑话,或讲在某位表哥家里看的□□内容,我刚开始为了哄他做题还假装听他讲话,没想到他越发得寸进尺,问我借□□光碟给他看,不借给他他就不做题,然后我发了飙,再然后学生母亲把我辞退了,她说对待淘气的小孩子不可以这样态度恶劣,说我简直粗鲁野蛮,没有师德。一个身高一米五、吊毛没长全的十二三岁臭小子,却哭着闹着要看光屁股女人,实在让人哭笑不得。现在的孩子早熟,而且城市孩子太难管教,家长像供奉祖先一样供着他们,打不得骂不得,所以他们才会越发任性。
      如果我爸遇上这样的儿子,就直接拳脚招呼上去了。
      我属于身体发育较早的那类男孩,十四岁上初三时已经同现在差不多高。那是我第一次跟随一群哥们抄着家伙(从炉子边上拿来的铁锨火钩子,从自行车上摘下的铁链子,从校门口工地捡的板砖)去外校茬架,对方学校有个衰仔进了医院,不知被打残了没有,事情闹大,当事人被学校开除,我们这群小喽啰一人得了一个警告处分。我爸风风火火地骑着他那辆破铜烂铁赶到了县一中,班主任感叹说我整天接触校园暴力和社会小混混,恐怕将来难有理想追求,我爸二话没说就兜头盖脸赏了我两拳一脚,我当然不敢躲避不敢还手,顺势翻倒在地假装弱势群体,我爸边骂着“还他妈年级前三名,真他妈给我长脸”边打算继续揍我,最后被几个一脸恍然大悟状的老师拉开了。这就是我爸一贯的斯巴达式教育风格。
      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继承了我爸,对别人总是缺乏耐心,脾气上来时狂躁暴戾,完全不适合教书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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