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花》了是清狂

44、长安月·藏斓

　　小庭花
　　第卌四章长安月·藏斓

　　李昭这道旨下得确实出乎萧瑯的意料。萧瑯主仆二人谁也没能如愿。

　　待传旨太监走了，萧瑯将圣旨往案头一撂，揉了揉眉心，将壁上挂着的一把长刀拿下来掷与伍一。

　　“拿着。”

　　伍一开开心心接过刀，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下，躬身道：“谢主人。”

　　萧瑯轻叹了口气，道：“看来李昭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些。”

　　次一日大早姜府那边便来了人，是个来送东西的小厮。

　　趁着出发前的三日里，姜绾月将答应萧瑯画的画像悉数画好，差人给他送到了府上。命她是还不上了，允诺的事情早一笔勾销，她也便能觉得自己少欠他一点。

　　小厮来时，萧瑯正在练剑。管家一听人是姜家大小姐吩咐来的，也不敢怠慢，马上将人请进府带到了萧瑯面前。

　　萧瑯询问前来送画的小厮绾月可有话带给自己。

　　送画小厮想了想，说小姐只叮嘱说千万小心着，别污了画。萧瑯闻言垂下了眼睫，问可还有别的。小厮茫然摇了摇头。

　　萧瑯接过画，轻轻颔首，神情似有些落寞。

　　事后又觉自己矫情得令人作呕。

　　人家只是送个画，他在瞎期待什么呢？

　　*

　　三日后。拂岳山藏斓苑。

　　皇帝李昭爱画成痴，这番请绾月替自己作画特意派了车马接送，海公公随行，势头十足，一时风光无限。

　　路上海公公跟绾月说起藏斓苑的来历。

　　当今圣上李昭少时体弱多病，几欲病死，宁安寺的半月大师看过后，建议太后带着小皇子到拂岳山去静养一阵子。
　　藏斓苑便是那时建起来的。也正因在此处静养，戚贵妃和李昭规避了许多祸事，李昭最后才有机缘得了先帝青眼，坐上皇位。

　　李昭病得不巧，上山之时正赶上北疆来犯，国库亏空，藏斓苑就建得比较潦草，落成后只是个简谱的小院子，寒碜得很。

　　后来待李昭登上皇位后，才将整个院子重新翻修了一遍，从内部陈设，到庭院布景，里里外外无一不精致。

　　绾月一下马车便被这恍若人间仙境的景象给迷住了。李昭不愧自称是这天底下最懂得赏美之人，将这里打扮得跟人间仙境一般，也怨不得他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还特意叫绾月用画卷将这里给记下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1】藏斓苑外桃花灼灼，还是一派暖春盛景。

　　风比山下凉了几分，绾月心道幸亏出门之时穿的多了些，否则定会觉得这天寒了。

　　跟着来送人的海公公引着绾月向那朱红的大门去，他看得出皇上对姜丞相家这个小姑娘别有青睐，于是便趁早巴结着，多说了几句。

　　海公公驻了足，转身看着满山的桃花，吊着小嗓，向绾月咿咿呀呀道：“姜小姐看这漫山遍野的桃花美不美？”

　　绾月也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朝山下望去。

　　漫山遍野的粉红，如云如絮。沉沉暮色将散未散，给桃花穿上一层金纱，仙气缥缈。

　　“美丽极了，”她点点头问，“山上这些桃花都是陛下命人栽种的吗？”

　　“正是万岁种的。”太监点点头，狭长的双目微眯，望着满山的桃花，不知想起了哪一年哪一段往事。

　　两人比肩，静默赏了会风景。海公公见绾月看着专注，笑道：“姜小姐，陛下很喜欢站在此处赏花。”

　　绾月扭头去看他，见海公公正对着自己笑：“姜小姐是聪明人，您懂我的意思吧？”

　　绾月当即领会海公公是在暗示她皇上的爱好，叫她多画几笔桃花，便躬身道谢：“多谢公公提点。”

　　海公公赞许地点点头道：“既然姜小姐已经平安送到了，那咱家便回宫向皇上复命了。”

　　两个随行的小太监闻声立马动作起来，一个凑到海公公跟前来搀着手：“干爹，山路崎岖，您慢着些。”

　　绾月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道：“公公慢走。”
　　心里颇为惊奇，海公公才这么年轻，就已经收了干儿子了？

　　海公公回首促狭地笑了一声，尖声道：“快进去吧，还有人在里面等着你呢？”

　　绾月指指自己，一脸震惊：“等我？”

　　太监笑道：“看来是姜大人没有告诉您，那咱家也不便多说了。”

　　另一身量还没有绾月高的小太监忙跑到马车前弯下身等着海公公踏上去。

　　海公公一脚踏在小太监身上，一面含笑对绾月道：“姜小姐您啊，进去之后便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绾月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究竟是谁会在里面等着自己？她眉头轻蹙，垂下眼来。

　　这种事情父亲知道竟也没和自己知会一声。

　　见绾月出神，花奴扯了扯绾月的袖子，提醒道：“小姐，山上风大，您身子弱，咱们快进去吧。”

　　绾月轻声叹了口气，提裙过了门槛。

　　藏斓苑内的景色与建筑丝毫不比外面逊色，可由海公公那么一提点，绾月丁点儿想赏景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只担忧应付不来里面等着自己的人，至于脚下每一步都谨小慎微起来。

　　至正厅，见一公子身着黛蓝轻纱便服，正坐在那里喝茶。白瓷盏衬得手指优雅纤长，十分好看。

　　绾月正奇怪这温雅公子是谁，却见他抬首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清澈又深邃的眼睛微微含笑，正对着她。

　　这般凌厉的眉眼不是宁安侯萧瑯又是谁？

　　萧瑯面上带着微微的笑，问她道：“好看吗？看够了没？”

　　绾月“啊”了一声，紧接着便低下了头。

　　想开溜。

　　除却花奴告知她萧瑯坦言拿她当垫脚石之事，她心里还记着当日他替自己更衣的事儿，心里又气又羞。本就抹不开脸去见他，才见着他又笑她！

　　萧瑯见她不欲搭理自己，只远远福了福身子便匆匆离去，也没拦着，索性就由她去了。

　　只是伍一发现那骨瓷建盏不知是怎么惹得他家主人不顺眼了，被重重放下，险些摔出了裂纹来。

　　萧瑯望着绾月身影消失之处，缄默不语。

　　藏斓别苑很大，也很空。

　　偌大的院落竟连个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皇帝李昭防贼似的，将房间悉数落了锁。绾月和花奴兜兜转转几圈都不曾找到一间能落脚的地方。

　　眼见天色愈暗，暮色愈深。花奴又累又饿，苦着一张向绾月道：“小姐，不若我去问问宁安侯吧？他比我们先到的，一定知道客房在哪！”

　　现下也没有其他法子 ，只得再去问他。皇帝叫她在藏斓别苑待上一月，若是她连客房都找不到，这一月可要怎么过？

　　罢了，更衣那事只当自己醉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便是。

　　绾月抿了抿嘴，同花奴一起朝方才遇见萧瑯的正厅走去。至正厅却不见了萧瑯身影，他那会捧着的白骨瓷建盏还放在桌上，

　　绾月伸手一触，尚有余温。

　　她轻轻皱眉。人走茶却未凉，看来萧瑯才刚刚离去不久。

　　房间中忽传来一阵脚步声。绾月抬眸，见是伍一。

　　伍一躬身向绾月行了个礼，绾月问他萧瑯去向。

　　伍一答道：“主人等候小姐多时了，见小姐久久不至，便就先去休息了。”

　　休息？
　　萧瑯若是真去休息，还留伍一在此处做什么呢？

　　等她。
　　他是故意留着人等她的，只为告诉她，方才是她轻慢他了，所以他不理她！

　　一定是，一定是这样的。

　　绾月心里恼，面上却不动声色，向伍一打听道：“我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作画的，不知侯爷为何也会在这里？”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绾月觉得伍一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色，变得更沉了。

　　伍一也似察觉到了绾月打量自己的目光，低了低头道：“主人也是奉皇帝之命来的，奉命前来保护您的安全。”

　　绾月怔怔道：“他来保护我？”

　　伍一点了点头：“自皇帝即位后便派人将藏斓别苑锁了起来，此处虽看着奢华精巧，但已经常年不曾有人来住过了。”

　　绾月若有所思，又闻伍一道：“侯爷知你要来，昨日便赶过来收拾了。他本十分欢喜地等着您来，结果方才您竟对他视而不见……”

　　原是这样么？

　　可伍一这般说是想要邀功吗？又不是萧瑯想来保护她的，他只不过奉命行事。

　　一直缄默不吭声的花奴忍不住开口了：“喂！你这是在责怪我们家小姐吗？”

　　伍一看看花奴又看看绾月，低头躬身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绾月问：“那可否告知我，客房在何处？”

　　伍一点了点头，引着绾月到萧瑯收拾好的厢房里去了。

　　房间内东西一应俱全，桌上盘中还摆放着新鲜的水果。此处地势高耸，要想吃些新鲜的果蔬，非得是人从山下担上来不可，十分不易，萧瑯竟早早替她备好了这些。

　　绾月望着那水果出神，心里思量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萧瑯过于无礼了些。

　　可他是因把她当棋子才对她好的吧。

　　绾月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这块石头还是放不下，下次再见面之时一定要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女子的闺房伍一一个男子不便多待，将人送到后便躬身请辞。

　　“等一下！”
　　伍一前脚刚走，花奴忽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撒腿追了出去。

　　这藏斓别苑中会喘气的，除了门口的守卫，就只有萧瑯主仆和她们二人。花奴生怕伍一跑没影，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她气喘吁吁道：“喂！等一下，木头人。”

　　伍一嫌恶地抽回袖子，转身俯首看着花奴皱眉道：“我有名字。”

　　花奴瘪了瘪嘴：“好好好。你有名字，只不过你还不能走。”

　　伍一表情淡淡：“姜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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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唐诗大林寺桃花，作者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