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墨海微深

1、死亡消息

　　如果让唐小山说出这一生对他影响最深的人，毫无疑问，那个人是唐铭海；如果让唐小山说出这一生影响了他并且改变了他命运轨迹的人，他或许就要思忖一会儿，因为这里面牵扯到的不止一个两个，或许是罗家兄妹，或许是对他纠缠不休的女孩菲菲，又或许是他温柔善良一生凄苦的母亲......
　　这些人都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推动着他朝一条荆棘密布的路上走去，但非要追根溯源，从本质上改变他命运的那个人，其实是燕京市公安局刑侦处周科长周黎明。
　　故事开始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二十岁的唐小山从燕京大学骑车出来。时值周末，校园内行人寥寥，不佳的天气让人少了出门的兴致，唯有唐小山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车把，自行车蹬的飞快，车轱辘碾过积水流淌的地面，溅出一连串飞舞的水花。
　　唐小山直奔北川大街的方向而去，今天他哥哥难得可以休假回来，自从上次唐铭海去外地学习之后，唐小山已经一年没见过他了。昨天晚上妈妈接到唐铭海的电话之后，转而又打给了他，即使隔着话筒也难掩母亲的兴奋：“小山，你哥哥明天晚上就回来啦！”
　　唐小山和母亲一样，十分想念唐铭海。
　　唐小山的记忆里关于唐铭海的事情少的可怜，他大概印象比较清楚的就是八岁那年，他和邻居家的几个小孩一起在屋子后面的河边玩。那时刚下过一场大雨，土地泥泞湿滑，他们几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就蹲在河边挖泥巴团小人，越是离河水最近的地方泥巴最松软，唐小山为了团更多的小人将他的伙伴比下去，大着胆子下到了河沿去取泥巴，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倒了河里。
　　他不断地在水中扑棱着，大喊救命，可是每次一张开嘴，口中都会灌入大量的河水。岸边的孩子们吓呆了，立马跑回去叫大人，那时候，唐小山只觉得头顶有一只力大无穷的手，将他拼命地往水底按，耳边嗡嗡响着，胸口也像被人紧紧攥住似的，大脑空白，渐渐地，他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唐小山有时会回忆那个场景，他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眼前会有走马灯一样的画面，他看到了爸爸临终前摸了摸他的头，看到了母亲就着如豆的灯火为他缝衣服，看到了自己坐在哥哥的自行车上高兴地大叫......
　　后来他的意识一点点模糊，画面陡然消失，唐小山知道自己可能快要死了，他怕得要命，就在这时候，他感受到一只瘦削的手臂将他紧紧勾住，那人拼命划水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耳膜，唐铭海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让唐小山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他们游到了岸边，唐铭海抱着他飞快地奔回了家里，一边跑还一边喊：“小山，我是哥哥，哥哥来救你了，小山。”
　　那时的唐铭海十五岁，在燕京市第一中学，他一直是班上的尖子生，老师们都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以他的成绩，考清华北大绝对不成问题，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唐铭海最后做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考了警校，当了人民警察。
　　小山至今都记得母亲得知消息后的歇斯底里，因为父亲就是一名干警，在一次抓捕行动中，被歹徒开枪打中，壮烈牺牲。母亲那时也不过三十五岁，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大的十二岁，小的才五岁，母子三个相依为命，吃尽了苦头。
　　也许是父亲这一生都献给了祖国和人民，也许是十五岁时亲手将弟弟从死神的手中夺了回来，也许是心中早已被那身制服所代表的责任撼动，唐铭海第一次不顾母亲的哭泣恳求，义无反顾的决定从事伟大的公安事业。
　　唐小山兀自想着，心里却有点近亲情怯，毫无疑问，唐铭海在他心里的位置很重，以至于他要好好计划一下在唐铭海短暂的休假期间要做些什么，好不浪费一分一秒团聚的机会。
　　一辆耀眼的红色保时捷突然从路口冲了出来，情急之下，唐小山拧着车把猛然调整了方向，可因为他用力过大，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被车身甩了出去。
　　胳膊蹭破了皮，伞也折断了，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唐小山刚起来要去扶着自行车，就被一个女孩叫住了。
　　“喂，你怎么回事啊？！没看见我打了转向灯吗？”
　　唐小山本来不想计较，但此时心里万分恼火，虽然他刚才在想事情，伞又打得低，但对方的车子打没打转向灯他还是知道的，根本就没有！这个女孩怕承担责任，先发制人起来了。
　　唐小山慢悠悠的走过去，走到车窗前，笑说：“小姐，做人得讲道理，你确定你刚才真的打灯了？”
　　唐小山黝黑的眼睛逼视着她，目光锐利，直盯的女孩气焰灭了一半，她穿着精致，全身大牌，车厢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唐小山最了解这种有钱女孩大多心高气傲，果不其然，对方还在嘴硬：“当然打了，你的伞打得那么低，活该没看见！”
　　“是吗”唐小山似笑非笑，“小姐，那麻烦您跟我走一趟吧，我们去交警队查看监控视频，到时候谁打没打一看就知道。”
　　女孩听到这话就明白了这厮不是好糊弄的主，其实她是无照驾驶，前几天让司机老韩教了几下，就手痒耐不住开车出来兜风了，本来她就心虚，结果被这小子一唬当真怕了，立马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扔给唐小山，嘴里咕哝着：“行了行了，我怕了你了，这些是你的医药费，就当是我的赔偿，够不够？”
　　唐小山生平最恨这种觉得有钱就能摆平一切的人，当即拒绝，并且要求她道歉，只要道歉，他立马就走，什么都不要。
　　女孩在家里鲜少遇到过这样不依不饶的人，她身边那些喽啰哪个不是有钱就认娘的主，一时间，先前的那些气愤消了不少，觉得眼前这个男孩有点不一样的味道，但口气还是一贯的强硬：“你说你个大男人干吗为难我这个小姑娘啊。”
　　唐小山来气了：“我不过就是让你道个歉，怎么为难你了？”
　　女孩说：“咱别计较了成吗，我还有急事呢！”
　　唐小山倔劲上来，说什么也不听。这事本来他有理，结果对方做错了，反而还往他身上推。他拦在车前，大声说：“今天你不给我道歉，咱俩就在这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女孩急了，眼看着路边群众个个往这边张望，还有一些好事者走近来想看个究竟，她立马下了车，对唐小山说：“好了好了，我道歉还不成吗，你让我走吧，我真有急事，我哥哥还在医院等着我呢。”
　　女孩当然是随口胡诌的，她哥哥身体倍棒好着呢，可是唐小山一听那两个字心底的弦就被□□了一下，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唐铭海，推己及人，当即心软了。他朝女孩摆摆手，表示没事了，随后骑着那辆摔歪了铃铛的自行车吭哧吭哧的走远了。
　　大雨过后，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路边的树木清香使得唐小山的心情豁然开朗，刚才的意外只是一个小插曲，他对即将到来的亲人相聚重新高兴了起来。
　　自行车转过两个胡同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他惊讶的发现，家门前还停着一辆车，这么晚了，不知是谁会来。
　　时隔多年后唐小山再回忆这天，比起那些残忍的事实他记得的更多的是一种接受这些事实的感觉。从他踏进门的那一刻起，仿佛冥冥之中命运的轮盘就开始转动，以往那二十年的平淡生涯似乎就要在他的脚落进门里的那一步终结。
　　唐小山眼皮突跳，心脏也莫名的抽紧，无来由的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他掀起帘子，看到厅中神色恍惚的母亲，还有两个一脸惋惜的男人，才从干涩的喉咙里问出一句：“你们是谁？”
　　那两个男人先问唐小山，你是唐铭海的弟弟吗？唐小山愣愣的答，是啊。紧接着他们对视片刻，又沉默了一会儿，顾及到唐小山母亲的情绪，于是其中一个男人将唐小山叫到了屋里，将他们此行的目的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也许是屋中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许是年长的女人已经大脑空白，对周围的一切事情都已不再敏感，她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一个表情，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
　　坐在厅里的男人是燕京市公安局刑侦处林处长，跟唐小山说话的人是燕京市公安局刑侦处周科长。
　　周科长开门见山的说，你哥哥唐铭海已被证明死亡。唐小山一下子懵了。
　　周科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唐小山的反应简直跟他母亲得知消息时一样，五雷轰顶般的表情，周科长于心不忍，可是死者现在还在医院太平间躺着呢，时间紧迫，他不得不将之前隐瞒的事情和盘托出。
　　解释了一会儿，唐小山终于肯说话了：“我哥一年前不是出去学习了吗？怎么会死的？”
　　周科长沉吟了片刻，说这件事情要从一个案子说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第一次写这种题材的文，很怕写不好，因此每章都反复琢磨好几遍，如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小伙伴们指正，愉快看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