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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在松雪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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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指着另一个门洞,示意她进去看看。
“那间偏房里最深处的窗户顶上,有一个老鼠咬出的洞,洞口足够你爬出去。”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周遭的一切在月光下都隐约可见,唯独那间偏房,里头又暗又臭,仿佛地狱的入口,等着把她吞进去。
那里必然是老鼠最多的地方,里头隐约穿出“滋滋”的咀嚼声和“嗖嗖”的穿梭声,腐臭难闻,不知藏着什么。
乌默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进去是汗毛倒竖的恐惧,不进去则是死路一条。
“你若连这也怕,还是别去救人了。”那人爬到她身后,嘲讽地说。听起来,这救人之路似乎更为艰辛。
乌默没答话,心一横,走了进去。横竖都是死,她至少要搏一搏。
乌默操起地上的凳子,朝顶上那个洞口扔了过去。立时发出一阵“吱吱”地叫声,一大群甩着长尾巴的老鼠从上头惊落了下来。
他们被这突然的一击吓得到处乱窜,有的从洞口跳了出去,有的往回跑,朝着乌默冲了过来。
她虽体力不支,但还是用酸痛的胳膊操起椅子,狠命地朝地上砸。经过这么一阵折腾,屋子里的老鼠渐渐地都跑远了。
洞口下方,躺着一具只剩骨架的尸体,尸骨已经微微泛着绿光,黑漆漆的眼洞阴气逼人,几只胆大的老鼠蜷在里头不舍得走。
乌默背靠着肮脏的墙壁,再次捂住嘴,干呕起来。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那女人幽幽地在背后说起来。
是那具尸骨引来了无数老鼠,这才咬破了木板,露出了洞口。是他的死,给她们带来了生路。
乌默冷静了下来,她从周围几个屋子里搬来桌子、板凳,摞在一起,总算能将就着爬上去。她身材瘦削,只需钻出去,便能逃脱这吃人的离宫了。
那女人从身上摸出几件东西,抬起头,一手撑住身体,一手伸了过来。手上躺着几件首饰,太久没有擦拭,早已没了光泽。
“拿去,买些吃食,雇个马车。不要耽误。”
离宫很冷,乌默身上的汗干了,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但这人的话,却注入了一些温暖。
她没有接,只是打量了一下洞口,回头说道:“我去找绳子,带你出去。”
那人一愣,轻轻地笑了。她看着乌默的眼睛,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看起来更像个活人而不是怪物了。
“出去的路很复杂,我会详细地告诉你,你需得背下来。什么时候拐弯,什么时候躲人,一步都不能错,否则你就会死。”
“出了这洞口,你依然在王爷府,不过按我说的走,可以顺利躲过交接的守卫。”
“你要救的人,在金陵城东面五十里左右的松山底下,一处叫做‘松雪居’的宅子里。”
乌默不解地看着她,这人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亲自去救。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不走?”
女人摇摇头,又笑了,这次笑得更为洒脱。
“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死于我而言,是种解脱。”
“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救他出来,一定。”
那人的眼睛灼灼,散发着热浪,令这话的分量,像遗言一样重。
等待她去救的人,是谁?到底有多重要?处境有多危险?困着他的又是谁?
乌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女人教她的路线背了下来。只听了一次,她便背得分毫不差。
那女人欣慰地说:“少爷,有救了。”
乌默揣上女人给的首饰,钻出了洞口,底下是又高又密的草丛,她没有摔伤。重见天日的兴奋和喜悦并没有让她高兴多久,她回头望了一眼破旧不堪的离宫。
她的命,是用一个承诺换来的。要想获得重生,她需得不顾一切去兑现它。
按着女人的交待,她顺利地躲过了王爷府里戒备森严的守卫,于后门守卫交接时,险险地避开,逃了出来。
女人的首饰虽旧,但很贵重,乌默留下了一个耳坠做纪念,其他的换了银两。要救人不能打扮得太显眼,需得买一身合适的衣裳。
乌默在金陵城的一个小成衣店里,买了一身靛蓝粗布棉衣,找了间实惠的客栈洗了洗,换了衣服,填了填肚子,睡也不敢睡便马不停蹄地去雇车。
按那女人说的,她口中的“少爷”似乎很危险,时间很紧急,一刻也不能耽误。乌默浑身酸痛,头晕脑胀,但救人的迫切不允许她停下来。
还好,有路经松雪居的马车,也有同行的旅人,这让乌默稍稍放心。付定金时,马车夫见她独身一人,年轻娇美,口音不似本地人,眼睛里射出淫邪的光。
但被乌默冷冷的目光一扫,竟有些发颤。他做这行二十多年,见过的人很多,直觉这女子不是个好欺辱的主。
同行的人里有男有女,且几人对她颇为关照,马车夫也早早打消了念头,乌默总算平平安安地到了松雪居门口。
松雪居并不如它的名字那么闲适美好,是一个院墙高筑、管制森严的大宅院,一前一后两个门,各配有两名带刀守卫。
远远看去,里头竖着一栋回字形的两层木制楼房,从外头只看得到二楼,窗户都是闭着的,似乎没住多少人。
乌默偷偷摸摸绕着大宅转了两圈,确定没有任何隐蔽的入口之后,又转回了正门。
救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成的,稍有不慎,可能会有杀身之祸。守卫身上的弯刀,绝不是摆设。
她得先混进去,最好是能在里头谋个差事,伺机寻找救人的机会。
乌默在地上抹了一把泥,把脸上涂得黑黄黑黄。本就骨瘦脸尖,再加上这身寒酸的衣裳,像极了逃难而来的村姑。
之前的脸算是白洗了,这会儿倒比在离宫里还脏。
两名守卫中的一人被叫了进去,只剩一个黑脸粗眉、目不斜视的年轻小伙站在那里。
之前感染的风寒越发严重了,乌默晃晃悠悠走了过去,有些站不稳。
“大哥,请问这里头,还要人么?”
乌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他,声音低低的。
那守卫转过头,用那双豹子眼谨慎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粗声斥道:“走走走,咱这从不要外人,快走!”
他倒是没有把刀挥出来,只是那皱眉瞪眼的样子很凶,令人不敢再开口。
乌默有些着急,这次若没进去,以后就更不好进去了。三番两次地找来,可不让人生疑?
她抿抿嘴,非但没退下,反倒上前了一步。握在手里的最后一点儿碎银子,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大哥,我真的需要找份差事,您看能不能帮着引见引见。”
那男子看了看她手中的银子,眼珠子转了一会,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手一挥,拒绝了。
“走走走,别在这烦我!”
乌默还想说什么,被他用力一推,摔在了台阶上,一下把屁股摔了个结实。登时脸上就呲牙咧嘴,痛得叫了出来。
乌默瞪着他,正想质问他怎么动手推人,宅子里传来一声呵斥:“赵虎,你又惹事了?”
那声音浑厚雄壮,似又千钧之力。但语气又威而不傲,令人莫名想亲近。
赵虎赶忙迎上去,把那人虚扶了出来,脸上瞬间挂上了讨好的笑。
“司马叔,哪儿的话呀,小的什么时候惹过事呀,嘿嘿……”
那名被唤作司马叔的人,拄着一根拐杖,腿脚不太灵便,慢悠悠走了出来。
一见地上躺着的人,立马容颜大变,举起拐杖就往赵虎身上招呼。
“还说没惹事,还说没惹事,你看看,人家都晕倒了!还不扶进去,让周神医看看!”
赵虎被拐杖打懵了,连忙回头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刚还对自己怒目圆睁的小姑娘,此刻躺得平平整整,宛如一具尸体。
再要解释什么,也没人信了,他心里又憋屈又疑惑。只得喊了旁人一起将人抬了进去,边抬边摇头,嘴里啧啧有声。
乌默被抬着进了院子,眼睛闭得紧紧的,只在被放到一张柔软温暖的床上时,才勾唇一笑。
终于进来了,接下来就得想办法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