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BE为HE（系统）》青与黄

3、病毒

　　起了大风，黑云从西边压过来。便利店门口的平安结摇摇晃晃。

　　身形修长的女人被深灰色风衣包裹得严实，她靠在破旧吉普车车门上，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微扬着头，视线落在远山上。

　　小店老板在门外一箱一箱往吉普车上搬啤酒。高腰短牛仔裤双马尾女孩走进店里，看到一身休闲运动服的高个男人。他长得像电视里某运动品牌的代言人，阳光帅气，五官轮廓很深，偏混血，但一双眼珠黝黑，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方气质交融在一起，看起来格外深邃。

　　她冲到他面前招手：“嘿，帅哥！要点什么？”

　　男人收回视线，差点被这位姑娘炫酷的水钻指甲闪瞎了眼。他错开身体，抬手随意点向一处空货架上的标签。

　　“这种啤酒还有吗？”低沉有磁性的声音。

　　女孩笑着倚靠货架，努力抛出妩媚的眼神，“你也要这个呀，这个没有了哦，都被那个哑巴女人买走了。她每次来都把这个牌子的啤酒买光。你今天运气不好，要不要尝尝别的？”

　　店外吉普车发动机响起，风衣女人满载货物离去，尾后扬起大片灰尘。

　　男人微微惊诧：“哑巴？”

　　女孩见他有点兴致，不由得顺着话头说起来：“对啊，她每隔七八天就来这里买一次啤酒，一次就买十几箱。要什么就点一下货单上的标签，不说话。裹得严严实实，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男人从货架一个金属物件的反光上看到行驶在羊肠小道上的吉普车。他取下那个物件，慢慢转动方向，吉普车在光亮的金属面上小成一个点。

　　“她是从那个山上开过来的，那边原先是个铁矿，后来出了爆炸事故死了很多人，被关停了，现在变成了一座荒山，听说闹鬼，没人敢往那边走的。帅哥，你从哪里来啊？”

　　男人放下金属制品，看见远处高耸的黑色高原和压低的浓厚乌云快连成一体，被雨水洗得晶亮的矿铁仿佛镇守大地的一块黑曜石，吉普车消失在天路的尽头。

　　霎时雷霆大作。

　　雨刷大幅度摇摆，不敌泼瓢大雨，车玻璃湿漉漉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天地间只有轰隆的雨声。

　　车载音箱出声：那个男人在看你。

　　“那可能是因为我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扬言要开枪射杀他的人。”温寒表情冷漠，心头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系统：我并不知道你会误以为他是我模拟出来的，虚拟人和他差得太远了，他比之前出现的任何角色都要帅，性格也很完美。

　　“说重点。”她磨了磨后槽牙。

　　系统：出了点问题。

　　温寒大切方向盘，从水泥马路拐上上山的岔路，地上全是坑洼煤渣，人和车上的啤酒箱一起颠簸。“什么事？”

　　系统：我被病毒攻击了。

　　温寒一脚踩下急刹，差点被安全带勒死：“你说什么？”什么样的病毒能攻击这个世界系统？

　　系统：是一种特定病毒，程序设定初级且简单，对二进制数据流无效，但对三维网络具有极强的危害性。它潜伏在安梦如的那栋别墅里，当我企图侵入别墅的网络数据的时候被激活，几乎在瞬间切断了网络连接，对别墅的数据网进行了锁死。因没有事先预料，我花费了十分钟的时间从中挣脱，导致车内连接信号被迫临时中断。

　　系统网络与这个世界本有网络表面上区别不大，但最基础编程除1和0外拓展了第三个维度，对战普通智能网络优势是碾压性的，它几乎能够做到全实时监控所有二进制网络，对其数据进行截流、查询和更改等而不被察觉，除此之外，他的算法功能复杂强大到远超过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甚至更改世界的物理规则后让他们完美自恰。

　　它被称为上帝之手。数据过处，宛若上帝之手拂过人类头顶，感知他们不为人所知灵魂深处的秘密。

　　但这只虚拟的手被人制造的针扎了。

　　温寒：“信号断开不止十分钟。”

　　系统继续说：之后我降低维度进行第二次尝试，被困住了二十分钟。第三次侵入一个县城的银行网络伪装身份再次攻击，被困住了四十分钟；第四次同时入侵了北京、洛杉矶、莫斯科和德黑兰在内的全球64个地域网，通过不同IP伪装虚拟网络同时入侵攻击……

　　“成功了？”

　　系统：别墅锁死时间延长至321年6个月17天14小时8分。

　　温寒：“……”

　　系统的语气变得冷峻起来：制造它的人对我的源代码相当熟悉，识别码烙印一般焊死在它的芯片上，保密机制不断在迭代，像是已经形成特定抗体，我无法突破。

　　是谁制造了这只蛰伏在一栋深山别墅里病毒？

　　未到傍晚，天空已经黑沉得看不清任何东西，暴雨冲刷着荒原上裸露的沙土，翻腾的泥浆汇聚成千沟万壑涌向悬崖缺口处，泛滥得一望无际。

　　温寒一直把车开到了山原上。

　　临近悬崖边一小块地方被不存在的四方空气墙隔离开，上方的暴雨在泛着蓝光的屏障上飞溅，顺着结界边际无声滑落。四周轰涌的泥流皆绕道而行，风强行停止流动，独处其中的物体岿然不动，一点杂声都听不到。

　　吉普车旁干燥的沙地上燃起一堆篝火，温寒走到朽木前坐下，手里一根粗粝枯枝，掉了一层干枯外皮，在沙土上下意识画圈。

　　“你是说，有人知道你的存在？”

　　她的声音很轻，系统似乎正在于千军万马做斗争，音响里的电流再一次刺啦响起，空气墙光芒大盛，水汽蒸腾发烫。

　　系统：无法确定。

　　她沉默了很久，把枯枝扔进火堆里，火舌迅速舔上来，发出轻微的爆鸣声。起身去车里翻出一个漆快掉光了的古董笔记本，顺手抽出一罐啤酒。她拉开易拉罐，一小缕白汽飘出，灌了一大口，冷得牙齿打颤。温寒一边开机一边摇着啤酒罐说：“要是你也能喝酒就好了。”

　　系统：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将酒精归类为1类致癌物。有足够的证据表明酒精对动物有致癌作用，并且增加患病风险……

　　温寒敲了敲机械键盘，打断它的长篇大论：“呐，这就是喝酒跟不喝酒的区别。你们永远理智冷静，即使已经气得要炸掉了仍然在一本正经讲冷笑话。但现在还是别讲了，我觉得你要抽风了。”

　　系统果然安静了。

　　老古董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开机成功。主页面是一只大黄狗，分辨率很低。

　　她看了那只狗半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错开目光，滑动鼠标连接网络。附近有一个信号基站，但不太强。连接上网，搜索相关信息。官方咨询很少，猎奇故事倒是一大堆。

　　温寒点进其中点击率最多的一篇，颇有都市玄幻色彩。

　　帖子的大致内容介绍它是一栋建造于清朝年间的日式建筑，第一代主人未知。北洋政府时期成为一名军阀的私属宅邸，先后在五十年间换过十四位主人，最后在乱斗时期烧毁。直到八十年代外国一名慈善华人企业家出资将其重新修复，并通过政府拍卖取得别墅的三十年使用权。

　　企业家为人异常低调，他未对别墅进行任何商业开发，也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直到四年前岐山因一场小型地震山体滑坡，当地消防官兵救出二十四名山洞被困人员，男女都有，年龄在10至20岁之间，所有人身体状况极差，部分虚弱的人几乎濒临死亡。

　　经后来验证，发现他们都是被拐幼童，一直被人囚禁在山里。其中不少人因常年不见天日精神受到损伤，记忆紊乱，生活不能自理，性情偏激易怒。但也有一部分人各方面正常，乐观开朗，能正常交流，并且积极配合警方寻找父母。

　　最反常的是，所有人都对山洞内发生过的事有完全不同版本的描述。有人声称他们在山里遇到一条像电线杆一样粗的大蛇，大蛇把他们困在山洞里，每天给他们送来水和食物；有人说是有个老头子把他们关在铁笼子里做人体实验；也有人说是童话故事里的仙女邀请他们去参加舞会，他们正在穿新裙子化妆的时候警察突然闯进来……

　　并且每一个人对时间的感知都不一样，有人声称他们在里面待了几分钟，有人说待了七十年。警方通过各方寻找他们父母的信息，因无法判断时间，能获取的信息有限，进展缓慢。

　　所有人被安置在医院里疗养，其中有一个年龄最小的男孩10岁生日那天，众人为他买了一个小蛋糕，小男孩开心极了。但吃蛋糕的时候突然流了很多鼻血，昏厥倒地，实施急救的过程中醒过来一瞬间，他说自己说听到了夜莺的歌声，然后死在护士小姐的怀里。

　　年轻的护士长痛哭失声。

　　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之后一个月，所有被解救出来的23人全部死于脏器衰竭。

　　医院对此无法做出解释。警方迫于舆论不得不封锁各方消息，此事成为一桩无头公案。

　　地震摧毁了几乎那一片山区的植被和地基，只有那一栋别墅完好无损。警方进入时发现它的陈设和三十年前一样，据说企业家在几年前也失踪了，但没有人报案。有直接证据表明别墅和拐卖案有联系。因为各种传言，别墅的旅游开发已经不太可能，政府再次对其进行拍卖，现任主人是一位著名画家……

　　正文太长，温寒直接滑到最后。看到上面挂着一副画作的某宝链接，原价1999，现只卖199。点进去一看，画的是一只鸟，销量很高。某位著名画家画作的印刷品。

　　搞营销的个个是人才。

　　温寒不胜唏嘘关掉了页面，瞥眼看到火焰上方的橙黄色投屏分离成两个，左边是安梦如的生平信息，右边则是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滚动的字幕切换，进度条快速倒退。系统显示正在分析对比。

　　温寒说：“你正在分析这个广告的真实性，我对你的智能程度表示怀疑。”

　　头顶光芒跳闪，系统突然滴了一声。一大堆字幕闪了一秒钟后消失了。四周空气墙的亮光随之暗淡，甚至完全消失不见。

　　系统突然说：有人来了。

　　温寒：“你说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悬崖边，狂风吹起她的头发，单薄的身体在深渊前仿佛摇摇欲坠。温寒看到一辆越野车在暴雨中沿着山路敏捷爬行，两只远光灯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眼睛，两者隔着黑夜遥远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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