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渎》頔梵

1、残酷的夏天不只是36摄氏度

　　高三是从炎热的七月开始的。

　　我一直记得清楚，教室里的小黑板上写的最高温36摄氏度。这件事一直是地理课代表负责的，黑板上每天更新着温度、湿度、风向和风力，一直觉得这就形式主义在学生无聊日常中彻头彻尾的应用，现在看来，其实也是有用处的，就比如——用来标记那一天。

　　午后两点是一天中的最高气温，当36摄氏度来临时，所有人都没有意识这突如其来的最高温其实已经奠定了整个夏天的基调：热，非常热，地狱热。

　　当然，让人猝不及防的不只是老天突然提前的夏季秀，还有分班的结果。其实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这么着急，高二的期末兼高三分班考试过去仅仅一周，还没等人回过神，就通知班主任立刻执行，没有秋后问斩的过渡，直接把血淋淋的结果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实在是需要感叹一句残忍。

　　班主任艰难组织着开场白，“我们学校已经到了发展的平台期，因此为了适应学校发展的新要求，我们需要重点培养尖子生，提供更加优秀的学习资源，提高学校的211、985升学率，所以我们利用高二年级的期末成绩，综合筛选几名优秀的同学，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底下若干黑森森的脑袋照例没有抬头，忙碌地在算着手上并不存在的题目，题目好难，只能拼命的写着划着，才好掩饰自己的紧张、慌乱、期待和茫然。

　　铺垫的开场白实在是太过于僵硬和冗长，使得气氛更加的诡异了。这不能怪班主任，学数学出身的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润色了，但是事情的本质不会变。学校终于决定要组建优生班了，班里的学生都是各平行班选拔出来的前几名，优中优选，个个精品，数量有限，只此一家。如果你能进入这个代号为1的班级就意味着能有经验最丰富的老师，独家绝密的练习试卷，一对一答疑的特权，甚至专门的吃饭区域，可以想象，大学的门槛或许已经迈进了一只脚。

　　这对于尖子生来说，这当然是个绝好的消息，学校终于想通，适当放弃坚持了很多年的“平衡战略”，不再把重心放在中等生上，肯下血本，想打破好多年清北生总和为个位数的尴尬。但是对金字塔庞大的腹部和尾部来说，这种消息只能带来人心惶惶，学校或许要丢卒保车了。

　　发言注定只能虎头蛇尾，因为最终名单实在是太短，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只有两个名字：卫瑶、宋寒，宋寒是我。对于我来说，这个结果三天前已经知道了，班主任单独叫我到办公室，屋子里冷气太足，背后一直在冒鸡皮疙瘩，蜿蜒向上。我没有认真在听她看起来非常恳切的说辞“其实留在班里也很好，老师们都会关注你，去了那个班，优秀的同学太多了，你可能跟不上的，尤其是你数学还不好，我保证……”我是理解她的，每一个班主任都对学校的这个做法颇有微词，对于班里每年有限的优生来说，这个做法简直就是釜底抽薪，培养了两年，最后的功劳却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是我，也要努力争取，暗地里还要骂娘 。但是，真的恕难从命，眼前的机会太诱人了，闪闪发亮地诱惑着我，理性了再理性，分析了再分析 ，还是决定，即使是包藏砒霜的蜜糖，我也先要吞下那点甜蜜。

　　我早决定要走，但是一直不知道卫瑶的想法，我知道班主任一样找她去谈了话，但是她一直很暧昧，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吊着所有人的心。好在即使是她再游离，再徘徊，现在也到了最终决断的时刻，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不时想抬头看看她的动作。很奇怪，她好像真的在犹豫，仿佛没听到一样，手托着右腮，左手食指有规律的敲着桌子，视线盯着桌子上的一点，沉思一样，一动也不动。

　　其实她的去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是在那时，我突然有种背叛感和抛弃感，紧接着就是万分的尴尬，不像是主动离开，更像是背叛组织，然后扫地出门，我承认，心里那么一点优越感就这么被无言的戳破了。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放回去，已经是三个来回了，不用别人，我自己都开始在嘲笑自己的懦弱和胆小了。我想卫瑶一定猜到了我的想法，我想让她先走，帮我打头阵，替我顶炮火，做那只出头鸟。

　　抖抖索索心一横，终于要迈出右脚，那一瞬间，凑巧到有心灵感应一样，卫瑶突然结束了她沉思者的姿势，开始低头收拾书包，她，也决定要走了。一时间各种想法涌了上来，关于现在，关于未来，奇怪的踏实感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我撒谎了，她的去留对我其实很重要。

　　她还在收拾书包，但我已是整装待发的样子，像崩在弦上的那支箭，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不得不说，卫瑶能两年始终压我一头，确实是各方面都比我强很多，她明明早准备要走了，也要在这里把依依不舍、苦恼纠结的戏演到位，演真切，不是胜利者的姿态，而是放逐者的表情，将来面对班主任和班里同学，忆往昔，也能博个被同情理解的分数，和分给我的迫不及待奔向荣华富贵的背叛者角色相比，我，大概还是输了。

　　罢了，小心思被人看穿，输就输了，一不做二不休，我背上书包从倒数第一排走出来，后门不知被谁锁起来，只好在全班同学目光的注视下，从前门离开。我尽量不去想，不去注意他们看我的眼神和盘旋的想法，我只能说，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需要用实力说话的时候，我只能抛弃你们了，很遗憾，我们不能做高三的同学了。

　　我和卫瑶前后脚从座位出来，最终都站到教室门口，对视了一眼，她表情毫无波澜，却给我威慑和压力，我只能尽量撑住，装作毫不知情，我们一起向班主任鞠躬致意“老师再见”。看着班主任年轻但是疲惫的脸，我猜她大概是恨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甚至都没有说“再见”。转头最后看一眼班级，看一眼曾经朝夕相处过两年的同学，心里也默默说了“再见”，决定从这里和过去彻底切割，扔掉过去的自己，走向未知的1班，未知的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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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希望大家多多给建议啦，文风、文笔、情节都可以，开头展开稍微有点慢，我觉得四章之后主线正式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