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与蓝鲸》苏小凉

4、004.我没吃到

　　变故来得有点突然，程一屿也没想到，片还没开拍，就要把名节先搭进去。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伸手隔出一段社交距离，“潜规则这一套对我没用，请你自重。”

　　徐念觉得这人一定有大病，病入膏肓的那种。

　　她简直被气笑了，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总之，不拍完你绝对别想跑。”

　　程一屿想甩开，竟然没成功。
　　看着死死抓着自己的纤细手腕，程一屿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一个女的，看着挺纤瘦，怎么力气这么大？

　　“松手。”
　　“你拍不拍？”
　　“松手。”
　　“不松。”
　　“我不打女人，松手。”

　　徐念闻言挑了下眉：“说得好像你能打得过我似的。”说完她又向对方逼近一步，“我说了，你拍也得拍，不拍也得拍。拍完之前，我会一直看着你。“

　　事情发展到现在，徐念也只能赌，赌这人有两把刷子。
　　赌这次的机遇。

　　程一屿呼吸越来越重，气压越来越低。
　　右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刚抬起手，对方忽然拉满了架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一个过肩摔，KO。

　　彭磊傻傻张着嘴，足够塞下个鸭蛋。
　　等下一秒反应过来，连忙去扶程一屿。想想老板一米八七的高个子被个女生过肩摔，这画面……感觉自己要活不久了！

　　“这说话归说话怎么还动上手了呢，我们老板是没准备，不带你这么偷袭的！”
　　程一屿想说的话就被彭磊这一嗓子哽在了喉咙里，任何解释都苍白。

　　徐念微皱着眉头：“都说了，你打不过我。”
　　程一屿的脸色又白了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人动手，指着徐念半天憋出个“你”字：“给我出去！”

　　“消消气，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做什么这么激动嘛！和谐社会人人有责，冲动是魔鬼，年轻人要理智！”

　　彭磊还要喋喋不休，被程一屿横了一眼，立马缩了脖子。

　　“小姐姐，你先别激动，都是误会！”

　　徐念也不想闹大，“哼”了一声。

　　彭磊继续劝道，“小姐姐，我们老板真的很厉害。他就是对纪录片要求高，不爱搞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真的，你可以去看看我们老板拍的《至味》，从镜头布局到后期剪辑，真的没得说！我们搞专业的人，用作品说话，没必要骗人嘛，你说是不是。”

　　“刚刚小姐姐的意思我大概也明白了，想宣传家乡嘛，我懂，我都懂！正好，我们老板也就喜欢拍这种原汁原味，带烟火气儿的素材。你们这叫什么？这就叫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呐～“

　　徐念心想这两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程一屿也很不耐烦：“我觉得你需要去进修一下小学语文。“

　　“呃……呵呵……”彭磊尴尬了片刻，笑得一脸宠溺，“你们都有非拍不可都理由，既然如此，两位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二人一时间都没接话。
　　徐念开始细细思忖与程一屿合作的可能性。

　　她当初放弃魔都的百万年薪，回东福岛开民宿，除了外婆身体不好想多陪陪外，还有一点就是想让明珠不再蒙尘。

　　东福岛目前硬件配置还比较落后，但胜在淳朴。新鲜打捞的海鲜，还有每日迎接初阳的礁石，这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地方。然而碍于宣传不到位的原因，外界对东福岛知之甚少，民宿也是常年亏本的状态。如今拍纪录片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就是这个程导……

　　不知道脑子有病会不会影响纪录片的质量。
　　徐念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艺术搞得好的人多少都有点不正常，于是壮士扼腕道，“行吧！合……”

　　结果“作”字还没说完，就被程一屿呛了回去。
　　男人把她从头到脚挑剔了一遍：“我不和没用又野蛮的人合作。”

　　徐念面无表情，手又痒了。

　　哎哟我的祖宗诶……
　　彭磊眼见自己好不容易灭掉的火又要烧起来，赶紧救场：“老板！小姐姐手艺是真的香！上次那碗海鲜粥……”
　　“我没吃到。”

　　“……不是，老板，这是个小姐姐，漂亮的小姐姐。”
　　“你的眼光和品味一直令人担忧。”

　　“咱们是不是得对救命恩人态度好点？”
　　“你在教我做人？”

　　彭磊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想继续劝，却听徐念说道：“我不是来走后门的。”
　　“比赛我会参加。”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按规矩办。”

　　她趁着那两个男人发愣的空闲，也从头到脚把程一屿挑剔了一遍，“至于你……我要是个男人，我也不想要。”

　　说完转身就走，深藏功与名。

　　**
　　徐念一路走回“一隅”，内心盘算着美食大赛上要做的菜式。
　　当地的食材讲究一个鲜字，她不想弄得太复杂，怕压住了食材的本味，但是太简单了似乎也不大合适。她一路思索着，脚步却走得飞快，也没留意到有人隔着老远在叫她。

　　“念念！念念！”阿旺婶一路小跑着追上来，累得气喘吁吁，“哎哟，念念，我叫你半天了。”

　　徐念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婶子，我没注意。找我有事？”

　　阿旺婶笑着递过去一个小网兜：“你叔今天赶海，拣了不少螺。我们用不了这么些，给你分点儿。”

　　“多谢婶子。前两天外婆还说现在正好是腌螺酱的时候，我到时候腌好了再给您送一瓶尝尝。”

　　“好，你手艺肯定没得说。”阿旺婶笑到，神情里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徐念察觉到对方似乎有话要说，而且可能是不大好说出口的话。

　　“阿旺婶，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啊……那个……”，阿旺婶有些尴尬，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是我侄子，林谌，小时候来我这过暑假，你俩经常一块玩来着。今年高考没考好，一会儿又说要去打工，我想着让他在这散散心，顺便啊找个轻松点的活计体验下生活，想问问你那缺不缺……”

　　“我有印象，婶儿，到时候你把人直接领过来就行。包食宿，也能给我搭把手，不过还是要考虑考虑复读的事儿。”

　　这话说到阿旺婶的心坎上了，她连连点头：“阿谌这回是考运不济，但是对孩子打击挺大，真要是过来了，你帮婶婶好好劝劝。”

　　“放心，包在我身上。”

　　正当说完要走，又被阿旺婶一把拽住，“念念，我刚看见你小舅舅来了。你……”

　　阿旺婶叹了口气，心里清楚这孩子从小到大经历了许多不容易，但还是劝道，“哎……你回去之后好好儿说，别跟他们吵。”

　　徐念果然皱起了眉头，深感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我知道了。”

　　每个人家里总有几个奇葩亲戚，徐念比较惨，除了外婆，剩下一堆不靠谱的亲人。
　　父母离异时，徐念被判给了她妈妈。直到有一天，徐妈妈结识了一个小老板，便迫不及待的跟着他去了岛外的花花世界。徐念作为累赘，自然而然的被扔在了东福岛。舅舅舅妈嫌她一个丫头片子，白占了自家的地方，动了自己的口粮，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有外婆一人对她好，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

　　至于小舅舅嘛……徐念冷笑了一声，刚到堂屋外，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妈。”徐小舅带着几分急躁，“徐念年纪也不小了，不想着成家，非要搞什么民宿。搞就搞吧，生意还不好，也不知道亏了多少了。就是瞎折腾！”

　　“可不嘛。”小舅妈说起话来尖尖的，调子往上走，“亏的这些钱，还不如拿给阿超去城里开个馆子。阿超现在给别人当厨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不说，还要受大师傅的气。”

　　“他自己开馆子，也得天不亮就起”，外婆就着窗外的光勾鞋底，“再说了，阿超一个男娃，受点气没坏处。”

　　“他可是您亲孙子！”
　　可惜外婆不接话，“那钱是念念早些年自己挣的。她在外面见了世面，主意大，我管不了。”

　　“妈，徐念是个女娃。”徐小舅拔了口旱烟，把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女娃到了年纪就该嫁人生孩子。她折腾这些有啥用？到头来还不都是别家的。”
　　“念念说她自己还小哩，这事儿不着急。”
　　“她说她还小……”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徐念推门进了屋，被徐念轻轻看了一眼，不知怎的，一句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徐念进屋关了空调，转而打开电扇。
　　怕外婆扛不住直吹的风，又把电扇换了个方向，开了摆头的模式。做完这些她转身把窗户打开，拉好纱窗。

　　海风吹进来，带着点盛夏的热度，但刚好吹散了屋里的浊气。
　　徐念心里憋着一口气，外婆是大舅接过去看医生顺便养身体，肯定是小舅把人给捎回来了。

　　“小舅，外婆这两天有点咳嗽，您就不要在屋子里抽烟了。”徐念转而看向外婆，“您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码头接您。”

　　“这次检查没啥事儿，好着呢，再说外头哪有家里住的舒服。”
　　“什么住不惯，你外婆是记挂你，担心你管着这么一摊子。念念，不是小舅妈说你，你外婆一把年纪了，可禁不起你这么折腾。”

　　徐念看着外婆动了怒，轻轻抚了抚她后背，自个对上小舅妈：“我记得今年年初的时候，阿超哥就说要在城里开馆子，从外婆这拿走了四万。都快大半年了，还没开起来吗？”

　　小舅妈也不好说那钱被儿子拿去买车了，只能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念念，你从外面回来的，肯定也知道，四万块钱连房租都不够，怎么盘得下来铺子？”

　　“在闹市区开餐厅肯定是不够的，但在居民区弄个十来平的小门面，做做外卖盒饭，生意应该也不会差吧。”

　　“这……我们哪里懂这些……都是你们年轻人的玩法。”

　　徐念笑了笑，“小舅妈，我这边生意确实也不景气，钱都丢到民宿里去了，还没收回来。那四万还是暂时挪的我跟外婆买商业医疗保险的钱。眼见着马上又要交保费了，钱还没凑齐。我年轻，商保买不买不要紧，但是外婆肯定每年得按时交的。”

　　“念念，你的也要交。”前几天刚被驻村扶贫代表科普过医疗保险知识的外婆一脸不同意。
　　“我知道，外婆，这不是没钱嘛。”徐念看似不好意思地低头摸了摸鼻尖，“年前的时候，舅妈说阿超哥的馆子半年就能回本，当时想着应该能周转过来。”

　　“这民宿哪是这么好开的，既然亏欠，就早点关了，把钱套出来还能帮一把阿超……”

　　“够了！你们两人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还要外甥女出钱给自己儿子开餐馆，丢不丢人。念念的商保不能断，你们赶紧把手上的钱凑一凑，能还多少就先还来。阿超那馆子开不起来就算了，他现在手艺也不到家，多学几年没坏处！”

　　老人家铁了心赶人，徐小舅只能跟着点头。没想到这一趟油水没捞到还自己搭了钱进去，心中愈发暗恨。没过多久就找了个由头，带着小舅妈走了。

　　屋里终于清净下来，徐念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坐到外婆身边，抱着外婆的胳膊撒娇。

　　“大热天，黏糊糊的。”外婆笑着推她，却也没使多少力气，倒是伸手捋了捋徐念的头发，“念念，你别记怪你舅舅舅妈，他们本性不坏，就是爱贪些小便宜。”

　　徐念鼻尖蹭着老人身上花露水的味道，觉得无比安心，
　　“我知道的。外婆，我好饿……”

　　“那还不赶紧放开，我给你做饭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