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葬月》心成役

34、第033章 暮倾烟柳城

　　虽然被称为冰域，但其实可以看作是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河。只是这条河实在太宽，最窄的地方也有三百多里，站在此岸，看不到彼岸。
　　在冰河畔修整了两日，风起将状态调整到了最佳，他要一鼓作气冲过这条河。
　　酒香语录——冰河上不要过夜。
　　身法运起的一瞬间，疾风劲草的剑意便再次笼罩了两人的全身。上次跟随酒香赶路的时候，风起便对剑域的妙用有了一些初步的认知。虽然以他目前的境界还远不足以拥有真正的领域，但外散的剑意已经有了一丝雏形。
　　冰层表面极滑，但胜在硬实，比起泥塘上的虚浮实在要好太多。缭绕的寒雾中拖出一道道残影，叶飘飘搂着风起的脖子，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颠簸。
　　掠过将近两百里的时候已到正午，明亮的日光驱散了冰上的雾气，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对岸的轮廓了。
　　但他们不得不暂停下来，因为魂力的消耗实在太大。
　　精神变得有些委顿，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肚子君很明白事理的没有吱声儿，风起这次倒是没有拒绝飘飘给他补充魂力。时间虽然有点紧张，但并不紧迫，所以补充的方式选择的是最温和、最节省的那种。
　　不过半个时辰，风起便再次神采奕奕地启程了。飘飘闭着眼睛，疲倦地趴在他的背上，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在睡觉，好在脸色不像上次那样苍白的可怕。
　　当对岸那片朦胧的绿色变成如烟般的嫩绿时，风起感觉到自己的靴底有些浸湿了。脚踏之处隐有水痕，脚底下也不再那么踏实，偶尔传来轻微的颤动。他知道冰已经很薄了，指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距离岸边只剩下数十丈了，他虽然不懂得如何踏波而行，但知道不能再拖了。
　　于是纵身一跃，借着剑意的冲力，瞬间便来到二十丈外的水面上；不待身体开始下沉，右脚迅速斜踏而出，竟似在虚空借力，身影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宽阔的堤岸上。虚空上留下一个看不见的脚印，几片六角星的雪瓣落入水中，悄悄隐没。
　　“这些就是柳枝吧？真好看！”飘飘从冥想中醒来，魂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再看着周围如烟如帘般的嫩条，精神顿时回复到了十足。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柳树，但从书本上读到过，这时见到了，才知道那些诗词写得真是贴切。
　　“嗯。”风起放慢了脚步，沿着干净的堤岸，在绿柳荫下沉默穿行。还在冰面上的时候，他就隐约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堵高墙，应该便是所谓的城墙了。
　　暮色尚早。
　　渐渐地，有些人影闯入了两人的视线。
　　有成双结对的，窃窃私语，娇笑连连。
　　有形单影只的，顾盼自怜，模仿孤独。
　　不过，都很年轻。
　　刚开始，叶飘飘还思索着是不是要打声招呼，不然会不会觉得尴尬。随即看到人影越来越多，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风起则完全没有想着跟谁打招呼，他一直在认真的感受着周围的气息。虽然偶尔能发现几处魂力的波动，但极微弱，估计是刚刚炼器不久。
　　沉默的少年，背着一位紫发的少女，自顾自地走着，不知不觉引来无数的目光，或猜疑，或惊艳，或嫉妒。而飘飘则大方的打量着那些注视自己的人，直到对方感到不好意思，或者被自己的女伴偷偷拧了一下，这才作罢。
　　“他们怎么都看着咱们？感觉怪怪的。”
　　“是有些怪。”
　　在越来越密集的目光注视下，风起和飘飘这才渐渐感到一丝莫名的怪异。
　　“放我下来吧。”飘飘俏脸微红。不知那一抹的娇羞，瞬间便引来多少直勾勾的眼神儿。
　　下倒是下来了，不过她还是轻轻挽着他的手臂，这是习惯，是依赖。却不知在旁人看来，隐含了多少的暧昧。
　　那堵墙真高！比试炼区的围墙还高。墙下有一个巨大的门洞，门洞顶上刻着三个大字。
　　绿柳城，终于到了。
　　宽阔而平整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二人汇入人流之中，再没有感受到热切的目光，只有陌生和冷漠，但反而感觉自在了很多。
　　街道的两旁都是房子，门都开着，门前挂着各种各样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各种不同的字。汇源钱庄，好运赌坊，天香酒楼，怡红快绿，回春堂，仙福永享，胡记布庄，墨香书屋，仙客居。。。。。。走完了半条街，就是没有找到客栈两个字。
　　不知道酒香提到的客栈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既然肚子君已经感应到了美味的存在，总要先将它打发了才是。
　　风起二人的脚步停在一处包子摊前，摊前也竖着一张小木牌，上面写着“幸福包子”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小摊前摆了几张桌子，坐着几位食客。两人挑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悄悄打量了一下邻桌的食客。邻桌坐的是一名身穿布衣，面相清癯的青年，只见他夹着包子仔细地在酱碟里蘸了几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整个塞入口中，那陶醉的表情，仿佛吃的是天下最美味的美食。
　　“两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带着一顶旧布帽的小摊老板客气地招呼了过来。
　　“我们要两笼包子。”飘飘有些生疏地说道。
　　“要菜馅还是肉馅？”
　　“菜馅吧。”飘飘看了风起一眼，很快便拿定了主意——已经吃了大半年的荤了，早该清清肠胃了。
　　“那是要青菜馅的还是酸菜馅的？”
　　“一样来一笼吧。”
　　“好嘞！”
　　老板询问的麻溜，飘飘回答的也干脆。
　　“这个够不够？”
　　风起以为是在问自己，便一脸疑惑地看着飘飘，只见她手里夹着的一张纸。上面有很繁复的图案，还有很多字，隐约有汇源、一千两等字样。
　　那小摊老板一看到这张纸，眼睛顿时直了，说话也变得有些不利索了。
　　“客、客官，小店小、小本经营。”
　　“不够吗？”叶飘飘细眉微挑。
　　“够够够，只是太多了，要不您还是将银票换成银子吧？前面街上就有汇源号的分店。”小摊老板每天都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再蠢也会变成人精，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瞧着风起两人都还只是少年男女，而且衣着也不华丽，不像是世家子弟。别说他找不开，就算能，他也不敢啊。他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额的银票，哪知真假！
　　叶飘飘知道买东西要付钱，知道自己手上拿的是银票，但对购买力实在没有任何概念，更不知道怎么用银票兑换银子。她觉得好麻烦，然而风起则比她更小白，他勉强从飘飘和包子摊老板的对话中得到了两个信息：吃别人的东西要付银子，银票可以换成更多的银子。那么，到底什么是银子呢？
　　啪。正在两边都很为难的时候，一只肥厚的手掌将一小块银色的物事拍在桌子上。
　　“他们的银子我付了，再给大爷我来两笼肉包，要新鲜的，不用找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风起他们的桌子上。
　　风起二人正想着要不要接受对方的帮助的时候，那包子摊的老板麻利地收好那块叫做银子的东西，又迅速端来四笼冒着蒸汽的包子，客气地招呼三人慢用。
　　“多谢这位大叔！”虽然对方的胡子也不短，但这次飘飘很肯定——即使他把胡子剪的干干净净的最后还是位大叔，那脸上的肥肉实在太多了，跟酒香大哥完全不能比嘛。想到这里飘飘有些惭愧，人家好心帮忙，自己却暗自对其评头论足。于是将那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位大叔，我们不能白白受你的恩惠，这张银票送给你吧！”
　　那肥脸大汉本来微眯着眼，打量着风起，像是在笑，却又不像。听到飘飘的声音，便接过银票随意看了几眼，然后将它推到了风起的面前。
　　“兄弟，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啊，第一次出远门吧？”
　　“嗯。”风起一直没怎么说话，他也在悄悄打量着对方，此时见银票被推到自己面前，便下意识的推了回去。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点小钱而已，算不得什么。”肥脸大汉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将银票又推到风起的手边，见风起作势又要推过来，便故作生气地说道：“算了算了，既然你们瞧不起斡某，那等会儿找个地方换了散银再还我便是。”
　　话说到这里，风起和飘飘也不便再坚持。
　　包子的味道很不错，三人都吃得很香。特别是那肥脸大汉，两笼包子，竟吃得比风起二人还快。
　　“在下姓斡，名祥恭。不知两位小友怎么称呼？”
　　“风起。”
　　“我叫叶飘飘。”
　　肥脸大汉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奸笑，耐心的等着风起二人吃完。
　　“我们去兑换银票吧。”风起等飘飘吃完，便要带着她离开，不料那大汉却突然大喝一声。
　　“慢着！”
　　飘飘被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热心大叔。
　　“好你个小贱人！在外找了个小白脸不说，还卷了老子的家产想要私奔！”
　　“你瞎说什么呢！”飘飘哪里曾受过此等污言秽语，顿时气的脸色发白。
　　“哟，还冤枉你了不成！”
　　肥脸大汉的嗓门很洪亮，成功吸引了不少看客。
　　“大家给评评理啊！斡某自幼家贫，十几年来起早贪黑、勤勤恳恳，这才挣得一点家业，娶上一房媳妇，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谁知这贱人竟然背着我在外面找了个小白脸，还偷偷卷了我全部的家当想要私奔！要不是老天开眼刚好让我逮住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肥脸大汉越说越激动，最后居然还抹了一把眼泪。
　　如果不是对方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指着自己，叶飘飘估计都要信了。
　　风起盯着那肥脸大汉，像是看着一个死物。
　　“哪有这样不要脸的娘子！”
　　“小白脸真是无耻至极！”
　　“那不一定啊，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怎么会看上这个夯货！”
　　“小姑娘，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瞎说！我们两人本来是要买包子的，只是身上没带散钱，谁知道这个、斡祥恭——”叶飘飘气急了，见有人询问，便打算将事情的经过述说一遍。
　　“大家都听见了吧？她自己都说漏了嘴，承认我是她相公了！”肥脸大汉指着桌子上的那张银票得意地说道：“不怕各位笑话，我本是贩卖猪肉的，我的银票上总会沾上些猪油，大家仔细看看这里。”
　　众人有眼力好的果然在银票上发现了几个明显的油腻指印。
　　“真是岂有此理！这小娘子真是不知廉耻！”
　　“小伙子，亏你长得人模人样的，勾引人家娘子不说，要想卷了人家的家产，真是个人渣败类！呸！”
　　“赶紧报官！”
　　“围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多店铺的老板伙计客人都踮起脚来看热闹。
　　旁边有一家书屋，在二楼窗边站着一个儒雅的年轻书生，颇有兴致地看着场间的闹剧。
　　叶飘飘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泪都快要滴下来。”
　　风起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酒香大哥说的果然不错！人心难测！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嗡。
　　秋水剑出现在手中。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居然是个修行者！”
　　“自己理亏还想当街行凶！”
　　“快去报官！”
　　那肥脸大汉见风起居然是名剑魂修行者，顿时吓得不轻，但此时骑虎难下，又仗着有众人撑腰，索性壮着胆子，强装大度地说道：“大家不要冲动！我只要追回自家娘子和钱财，这小子还年轻，我也不打算计较了，就当是给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伙子，还不快谢谢人家！这样大度的人可不多见！”
　　“对呀，不要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以为可以无法无天！”
　　“这个人，该死！那些人，也不是好东西！”风起把整件事彻底的想通了，便欲挥剑。
　　然而秋水剑没有落下，因为风起的右手被人拦住了，正是邻桌那名布衣青年。
　　风起冷冷地盯着那人。
　　“不要冲动，这里不能杀人。”
　　“为何？”风起的声音很冷。
　　那布衣青年见风起大有一言不合便欲对自己动手的意思，也不在意，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因为你是修行者，他是普通人，这里是大街上，所以你不能主动杀他，这是修行界的规矩。”
　　见风起依然不为所动，那人有些无奈地安抚道：“你别急啊！我来帮你们评评理。十息之内！”
　　说罢也不等风起表态，转身就向着那肥脸大汉走去。
　　“你还坚持认定她是你娘子，她卷了你的家产，跟这个小白脸私奔？”布衣青年不紧不慢地问道。
　　“难道我还冤枉他们不成？”肥脸大汉见对方似乎是个讲道理的人，胆子又壮了起来。
　　呛。
　　剑光一闪，场间滮起一道血箭，几个看客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身。
　　那布衣青年竟然直接拔剑斩了肥脸大汉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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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在思考林醉该怎样出场，最后居然只想出了这么个蹩脚的插曲。真是委屈了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