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Game进行中》原谅花

48、剑道

　　夜晚，身后的脚步声几不可闻，偶尔能听见的，是刻意用刀鞘划过地面时的让人牙齿泛酸的摩擦声。

　　这里已经远离了喧闹的街道，是位于山之手和町民街区的中间地带，四周都是留作仓库的寂静无人的建筑。

　　右手搭着刀柄的男性在心中决断着，顿住了脚步。

　　几不可闻的追逐的脚步声也随之停止，从墙角的暗影中走出一个拖着长刀身形略矮的少年。

　　如果不用手刻意压住刀身的话，刀鞘的长度堪堪会碰到脚面，但应该不至于影响行进，所以方才对方行进时的那种摩擦声果然是刻意做出的恶趣味行为……

　　“你还真是大胆啊。”少年从阴影中走出，面庞却带着散不去的阴暗，他穿着一身布满暗灰色格子的灰色和服，在阴影里显得并不起眼，步入有月华散落的青石路上时，却像是浮出月光的灰白光影，让人难以忽视。

　　那双踩着有些磨损的草鞋的双脚站定，少年声音带着不符年龄的成熟感：“最近你一直都在脱离町奉行所的队伍独自行动，其实你早已经退职了吧，却装作还在任职调查的样子，是在引起我的危机感，想要引出我吗？”

　　斋藤一侧过身，刀身在腰际压出一层褶皱，他按在刀柄上，沉寂阴鹜的眼神盯着那扎着短辫神色不羁的少年。

　　“你来的太慢了。”

　　“哈哈，抱歉抱歉。”毫无笑意也毫无歉意地说着这句话，少年道，“我只是在调查你的过程中发现你是个御家人，怪不得能这么随便就进了奉行所啊，所以稍微有点犹豫要不要杀了你。是该称呼你为斋藤一，还是山口一呢？嘛~都无所谓了。”

　　他歪歪头，有咔嚓的声响在脖颈处响起，在黑夜中让人莫名悚然。

　　“杀了你后，逃出江户就好了。”

　　少年下了定论。

　　但斋藤一并不想让这少年就这么拔出刀，他静立在月光下，声音如同这冬夜的月光一样冰冷：“长谷川志，长洲人，示现流，攘夷乱党，除了名字，其他的应该无误吧。”

　　少年的面色微变，在江户中能查出自己的身份和剑道来源的地方很少，而且他的剑道虽承师于示现流，但在江户杀人时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剑道风格。

　　心思电转，他很快锁定了自己最近去过的一个地方。

　　棋坊……被发现了吗？

　　虽然很讨厌那个一身烟味的大叔，但是他并不像是会出卖同伴的人。

　　这样一想的话，糟糕——

　　少年难以遏制嘴角的上扬，还有周身沸腾的杀意。

　　“呐，告诉你原因吧，为什么我要杀那个笨蛋。”

　　容貌普通的男人笑着站在阳光下，对着迎面走来的町奉行所的队伍中的熟人打招呼：“斋藤桑~听说你斩杀了一名攘夷乱党，没受伤吧？”

　　买糖果的少年闻声啃着饴糖定定望去。

　　“没事。”

　　“有斋藤桑这么可靠的人守护江户真是太好了。”

　　笑容映在冰冷的瞳眸中。

　　什么守护江户？！为了这个国家，努力的人……明明是浅野……

　　跟随对方到僻静的地方，拔刀斩杀时，长谷川志的内心不可思议地平静。

　　这个人，思想极端，毫无疑问是个举着家国大义旗帜的疯子。斋藤一确信了这一点。

　　对这种人拔刀的话，他的刀，绝不会迷茫和犹豫。

　　*

　　“没有其他人在啊……”

　　赤脚踩在冰冷的榻榻米上，游花看向端正跪坐在空荡房间中间的近藤老师。

　　在他的膝前，放着两柄木刀。

　　“老师……？”不快不慢地走近，放下腰间的长刀，跪坐在地，游花看着靠近自己的那柄木刀，从刀长来看，毫无疑问这把是为自己准备的。

　　各个流派有各个流派的证书认证方式，有的是真刀试炼，有的是木刀，也有的是被道场主在平常的练习中认为已达到了标准而直接发放免许，目录等证明。

　　游花一直以为即将迎接自己的是真刀的试炼，没想到这次成就的最后试炼却是木刀，这样的话，拔刀斩的技巧岂不是不能测试了吗？

　　带着一丝困惑，游花看向近藤勇，“老师，为什么是木刀？”

　　“哈哈哈……”后者朗声大笑，“‘用真刀来拼尽全力通过试炼’这种想法还是放弃为好哦，即便是免许的试炼，我也不希望我最宝贵的弟子承担风险。”

　　少年难以克制地抬高了声音：“但是这世间做任何事都要有承担风险的觉悟，我早就做好觉悟了。老师请不要小瞧我。”

　　“喂喂，这种觉悟不要放在跟老师的试炼中啊，我会害怕的哦。”宽厚柔和的笑声中满是无奈。

　　然后，近藤勇把双手端正在膝上，笑意渐渐消失，神情平淡而认真：“秋彦，你只是想要习练剑道的技巧，而不是杀人的技巧，习练剑道的人几乎很少有人将这二者剥离开，为了家人，村庄，名誉，国家，传承，为了保护一部分人而杀害另一部分人，或者为了自己而杀人，这样的人这个国家永远不会断绝。我知道道场里有人说你坚守的不杀人的道理可笑又无用，但我觉得，剑道这种事物，本就是为了自身的内心强大而存在的，只要你秉持自己的信念，坚守诚义，那么你的道就是老师支持的道。”

　　少年紧绷的神情缓缓放松。

　　“对，就是这样，放平心态。”近藤伸出一只手，抓住眼前的木刀，“我已经充分了解你的坚持了，所以这场试炼，只是普通的检验一下我可爱的学生的学习成果而已。”

　　“在以后的生活中，或许你会遇到跟你自己秉承的道义违背的事情，那个时候，请认真地拿出你的觉悟，回忆自己的初心。”

　　成为一个温柔又强大的人吧，秋彦。

　　*

　　“喀！”刀刃相触，崩散着微弱的星芒，乍然散开。

　　两道身影骤然相接又骤然分开，不断的蓄力，劈砍，突刺，两种迥异的流派在月色下展露着同样的肃杀，糅合了无外流和天然理心流的剑术在斋藤一的手中像是刺客使用着灵敏的尖锐长匕，只要抓到机会，便能将刀狠狠刺入致命处。

　　长谷川志挥舞着长刀，属于示现流的劈砍剑技精准，锐利，同时充满着力量。他的每一击都能恰恰打断对方的突刺，同时顺着力道在一片刺耳的摩擦声中，利用滑刀的技巧在适当的距离猛然以刀尖上挑，堪堪擦过对方的喉颈，擦过仰头后的下巴，留下一道细细血痕。

　　“嘁，”杀招未中，长谷川志在双方换气蓄力的间隙蹙眉冷嗤了一声。

　　斋藤一锐利阴郁的眼眸中凝出一片冰寒。

　　眼前的少年，在杀人的技巧上，毫无疑问已是极为老练了。而自己虽然斩杀过强盗，攘夷乱党，但与真正与这种剑道高手生死相搏的次数却不多，在经验上已是落了下成。

　　这一丝弱势或许就会让自己迎来死亡的结局。

　　但斋藤一的内心毫无动摇。

　　在莲见秋彦告诉自己他调查的内容后，他拒绝了对方想要帮忙的请求，选择自己独自面对，是因为他要去贯彻自己的剑道。

　　既为攘夷乱党，又杀害无辜平民。眼前之人，是为恶。

　　恶，即斩。

　　*

　　在相同的时间里，有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坚持着自己的道，挥动着自己的刀，坐在庭院独酌的女子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那时常伴在身边的幽魂却不知所踪。

　　有人和人的命运在此刻交汇，缠绕，留下不可磨灭的传承的痕迹，也有人和人的命运在此刻碰撞，破灭，不死不休。

　　绿只等待着自己想要等的人。

　　然后推门声响起。

　　身形秀丽挺拔的少年腰佩着今日未曾出鞘的长刀，微微抬眼，暗色的眸漾出淡淡的波澜，他扭回头看向缓缓关闭的门，知道再推开时这个世界又将是新的模样。

　　“总觉得，没有跟近藤老师和道场的大家好好道别。”游花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回头，走上廊下冰冷的地板上，轻轻拽住对方的长袖。

　　“绿，给我留晚饭了吗？”

　　“当然，这可是我的本职。”温柔微笑的绿将衣袖轻轻从对方手中抽出，转身去厨房盛饭。

　　游花在远处呆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正看到那似要在月光中融化般的幽魂飘然飞入庭院。

　　后者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在与游花对视的瞬间，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眸瞬间盈满可爱可怜的水意：“呜呜呜——花酱！花酱绝对不要杀人啊！”

　　“？”

　　“杀人真的是一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花酱只要开心地做运动，下下棋就好了！”被什么事刺激到的Sai飞到游花的身边转来转去，像是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嗨嗨~我知道了，定。”游花抬起食指，精准地虚点在Sai下一步转向的位置。后者下意识定住，闭上嘴。

　　“你难道跟过去看了吗？”

　　“嗯。”

　　“斋藤先生赢了吗？”

　　“嗯，但是……好多血……”分不清是谁的血，难以忍受这种血腥现场的幽灵几乎是落荒而逃。

　　“晚上和你多下两局棋，忘掉这些吧。”知道Sai本意还是为了自己安心才会去跟着斋藤先生，游花无奈又暖心。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