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声》不冷坑

1、第一章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才能逃离这里？如果不是因为我欠债逃离的爸爸，我、弟弟、妈妈和外婆不会被囚禁在这个封闭且破旧的楼里。虽然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囚禁他们对于还债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赚钱还债？我没办法问，弟弟、妈妈和外婆也没办法问。因为我们来这里的第一天舌头就不在嘴里了。把我们搞得如此凄惨，对于债务有什么用？我还是不懂。
　　这个破旧的楼，这一层只有这一室一厅。虽然是在高层，但每一缕光线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多久没见到阳光？最后一次大概就是初二一个周五的放学的晚霞了吧。这里不是家，只是空荡荡的房子，一张破旧的床板。
　　除了拔掉我们的舌头，来到这里之后，没有更严酷地虐待。这也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我肯定，那个逃亡已久的爸爸是没有发现我们不见了的。而我们却因为他的债务在被囚禁。在那个世界，我们的消失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觉得是没有的。在这个没有光线的屋子里，不能觉察到时间的流逝。唯一能计算时间的，是自己的例假。三年了，外面从来没有传来过令人安全的声响。
　　我不是没有想过逃，可是每往下走一级楼梯，都会换来一顿毒打。只要不出门，静静等待每天一次的食物投递，我们的日子还是“可以”的。
　　外婆只会坐在门前的地板上，等待着食物。我觉得，外婆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可能她也不懂，她也不可能懂，她的灵魂会这么早离开自己的身体。有一次，我听到外婆用头磕着门板，我们及时制止她，她只能满脸抹泪地摇着头，是离开的灵魂在外面进不来吗？还是这里的灵魂想要出去？我们都不得其意，只能跟着一起哭。哭完妈妈用泪水在地上写到：要活！
　　妈妈比我想象的要坚强，我很少哭。可能也遗传了她。她经常用耳朵贴着墙，好像里面有什么？我和弟弟照她一样做，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弟弟和妈妈两人却会心一笑。然后妈妈会在地上写：音乐。听说不能说话的人，耳朵会特别灵敏。可能我太想说话了，所以耳朵还不是很灵敏。但是能经常听到肚子叫的声音。
　　弟弟也比我想象的坚强得多。我们只差一岁，但以前在家我经常爱说教他。因为他的调皮、因为他的不懂事。有一次，被我说哭了，他便夺门而出，一整夜都没回来。第二天出门发现他蹲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地进门。后来才知道，他那一夜既没有去同学家蹭饭，也没有去网吧包夜，而是在周围的街区捡了一夜的废品，还是换了钱才回家的。我对弟弟的改观，也是从那一次开始的。更大的改观，还是这次被抓来囚禁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已经长大的男子汉，一个不再哭的男子汉。这也让我觉得可以和弟弟一起商量出逃的计划。
　　一天，我发现厕所被木片封住的窗户不断渗水进来，用手小声使劲扒下一块小木片，光跳进了我的眼睛！我急忙有把小木片塞回去。把弟弟叫进来，让光线也跳进他的眼睛里。透过那个小孔，我们发现这种房子的周围，并不是荒芜的郊区，而是居民楼。请允许我暂且这么说。大部分虽然有些破败，但还是能瞟见有的楼外挂着人的衣服。对面楼下，还时不时有人走过。看样子就像住在其中一栋楼里的居民，只是衣服都很破。大雨不断通过那个小孔连同光线一起跳进来。那个孔太小，我们想竭力把孔弄得大些。可是，怕扒木片的声音会引起楼道的人的注意。妈妈一直在帮我们望风，没有过来与我们一起观察。
　　我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发出声音。可是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个有望得救的好机会。我们不想错过。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悄悄地观察着外面，外面的祥和气氛，就像我在家里看着外面的行人一样。外面的行人难道没有发现他们的周围的这栋楼，正囚禁人一家人？我们每次观察到天黑，然后不舍地把木片再塞回去。观察也有收获，发现一个怀孕的妇女每个两天都会经过对面的楼下。我们过去可以向她呼救，她应该有同情心的。她也是个母亲。
　　而我们更要考虑的是，如何不引起楼道那些人的注意的前提下，再引起那个妇女的注意。我们知道，大声呼救肯定是行不通的，我们无纸无笔，也没办法写。我们只能先引起那个妇女的注意，再比划个国际求救信号“SOS”，这个她总能觉察到异样吧 ，真的渴望她能。我们不得不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最起码是此刻。
　　天公助我，这天雨下得很大，夹着雷声，我们借助雷声的掩护，把封在窗户的木片再弄大一些，直至我们可以把整只手伸出去。小洞边缘的木片膈着生疼，可是这有什么关系，能伸出去已经是万幸。我们用身上的布条包着墙上扣下来的土，一是这样扔下去的声音不太大，二是这样不至于伤到那位母亲，当然，主要是我们只得有这个法子。我们不能出声，更不敢出声。只祈祷，楼下没有他们的人，那位母亲能明白我们的呼救。
　　雨稍小，那位母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内，弟弟伸出手将那小包土奋力往前扔，木片将弟弟的手划出了血，不一会儿，木片的边缘就被染红了。我透过那个小孔，希望的抛物线竟是这样美！巧的是，竟扔到了那位母亲的伞上。看她停住脚步，那是希望停住的脚步啊！看她终于抬头望上来，我急忙把手伸出去，认真且清楚地笔画着：S O S、S O S……并极力想把头探出去，让她看看我们悲惨的样子，这样更能激起她的同情心吧。
　　但是，凡事都怕这个但是。她突然痛苦地捂着肚子，急匆匆地走开了。她看到我们的求救信号了吗？真的渴望她看到了！
　　我们脸上难掩失落，同时我还担心着这个举动有没有被人发现。把拔下来的木片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尽量不让人看出来。
　　当天晚上，我们便听到楼道发出阵阵脚步声。有两个人急忙跑上来守着我们的门口，我内心咚咚的响：难道被发现了吗？我向弟弟打手势，如果真的被发现，我就一个人承担。他们就装作不知情就行。
　　我悄悄靠近门边，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其中一个人说：“谁叫黄龙他们这么放松？”
　　另一个说：“真是好笑，当个低等人还有个听歌的高雅爱好。”接着两个一通哈哈哈。
　　“就是那个爱唱歌的小女孩发出的救命吧，不然，谁有机会啊。”
　　“那可不是，早点把她舌头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还放她出去见光。等头儿发现他七楼楼梯的窗户是开的，有的他好受的。”
　　我猛然意识到，这栋楼里不止我们，还有其他人，更震惊的是，我们这个举动可能害了一个人。
　　“我们这里不可能有问题，不怕他来查。”
　　这个夜晚，似乎注定了不安静。渐止的雨忽然又大了起来。门外安静了一会儿，接着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这绝对不是值得开心的声音。用力推门进来的是平时送饭那个人，他拿着手电筒，把我们找了个遍。接着转头对站在门外的人说，“你别进来，守着。”然后她就进房到处照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下面不知哪层楼的人往上喊：“抓住他们，别跑了！”“楼上的快抓住！”嘈杂的脚步顿时充满了整个楼道。
　　“疯雷，快下去拦着他们！”
　　“可是，这里……”
　　“不用怕，谅他们不敢动。”然后调亮了手电筒的光，对着我们又是一顿扫射。
　　那个叫疯雷的，立马就奔了下去。楼上这个人，还在查看每一处。“这也是逃跑的好机会。”我示意弟弟，一起上！于是等他就要查看厕所时，我和弟弟一拥而上，我攻击了他的裆部，弟弟趁机抢夺他腰间的枪。显然我们小看了他的力气和反应，他手也急忙探向腰间，抢夺起枪。枪似乎更听他的话，被他抢了去。糟糕！所幸，他捂裆之时，手电筒也掉到地上，熄灭了光。黑暗中，他连开几枪。此时楼下也接连传来几声枪声。但在此处，他没有一枪打中我们。“死哑巴，小看你们了。”这个声音令人恐怖。或许是我们习惯了黑暗。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动作，我踩住他的脚，顺势把他搬倒。弟弟准确地伸向他的手，把枪抢了过来，和着楼下的枪声，打中了他。
　　楼下的枪声仍是不断，我们却因此有了逃脱的机会。我们不能往下，唯有往上。谁知我们刚踏出门，脚步声又不断接近我们，显然刚那几声不同于他们的枪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楼上的可别想着逃跑，你们跑不掉的。”楼下不知在几楼的人喊了一声，接着又是连开几枪。弟弟颤悠悠地握着枪殿后，我拉着外婆和妈妈往楼上走，所幸再往一层便是顶楼！可是，这是幸运吗？或许，不死在黑暗的房间里，就是幸运了。通往天台的木门挂着一个大大的铁锁。可是在我看来，就是那块木片封住的窗户，像扒开那块木片一样，我找到右下角，奋力扒开。木门撕裂着我的肉，它似乎对我说：“是你先撕裂我的，也罢，逃命去吧。如果可以的话。”只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枪声亦是。
　　外婆和妈妈艰难从洞口爬出去，我催促着弟弟，弟弟晃着枪，示意我先出去，他继续殿后，可是，那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子弹已经追了上来，擦到铁护栏还还放出微弱的光。弟弟也急忙从洞里钻出来，只是那个瞬间，一声较小的枪声从木门里传来。弟弟顿时一脸痛苦，把枪交给了我，然后艰难地抽出右腿，已是鲜血淋淋。妈妈刚出来就去找了周围可以堵住洞口的东西，艰难地移过来一个装满土的盆，见状随即发出呜呜的哭声，外婆仍是一脸愕然。这个土盆能顶得了多时，我们不清楚。我们把弟弟扶出来，他顾不上脚上的伤，就环顾着周围。这个雨夜里，还有一拨人追着另外逃跑的人，我们想要活命，就必须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困难的是，如何越过这栋楼，跳到另一栋的楼顶。那是我们唯一的逃生通道。至少对于外婆、妈妈和受伤的弟弟来说，这是困难的。
　　弟弟把我推向前，推向那条逃生的路。我深知，这是何意，可是我怎么愿意抛下他们。在雨里，我们都能肆意哭泣，可是我们更想大声哭泣。我们想说话！只是，我们此刻不说话，也明白何意。妈妈和外婆扶着弟弟，都示意我快逃！我知道，我知道，我得逃！可是，你们怎么办？雨水夹杂着抹不完的泪水，我拉起妈妈的手，写下“活”字，我想发出这个字的读音，可是倾尽全力，我只听到了“啊……”。我会拼命活下去，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就你们！一定会！你们也一定要活下去。你们，能听到吗？然后便转身冲着跨越到另一栋楼的楼顶。
　　我知道那个木门已经被打开了，可是我没有勇气回头。枪声在我身后一直响，可是我不能回头。
　　甚至，不知将往何处。
　　雨慢慢小了，我的脚不知疲倦地跨越了几栋楼。这些楼都不是太高，我只是诧异，我边跑边发出“啊啊”的声音，以及如此多的枪声，为什么没有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甚至没有因此亮起过一盏灯火。追逐我的脚步声从来没有停止，我不知该往何处逃。像个无头苍蝇，被人折断了翅膀，在雨中乱窜。于是，我不再寄希望于这周围的居民，便闷声凭着感觉乱闯。无声地隐入黑暗后，他们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了。

　　这个故事由梦而起，而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