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零一》Neugeboren

1、chapter1

　　H市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直到早晨六点才慢慢止住。赵莺时起床后站在洗漱台前，向左手边的窗外眺望，发现干旱三月余的H市着实有些变化。

　　远处光秃秃的荒山似乎冒出了几丝绿意，枯黄与新绿交杂的颜色却不让人感到突兀。窗前的几棵乔木枝叶越发舒展，有遮天盖地之势。楼下的公交车站，车辆只闻来往鸣笛却不见其影。挂在树枝本已腌哒哒的碗口大的不知名白花，也开始重泛生机。

　　天气一好起来，连着身体上的疲乏不适都一扫而光。

　　赵莺时这头心情愉悦地刚把窗前乔木树的花拍了照发给赵爸，打字让他帮鉴别这是什么树。
　　照片还没发过去，立马收到了一大串每个都超过59秒的语音，赵莺时不用点开听也知道是谁发的，更知道要讲什么。

　　离毕业还有快一个学期，赵妈为了让独女回到他们身边，可算煞费苦心。
　　一天到晚雷打不动，比新闻播报还准时地发一些让人堵心的消息。

　　生活本来就不容易，在她身上尤其惨了点。
　　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赵莺时身上完全乱了套。

　　赵莺时有些倒霉，或许可以把“有些”去掉。
　　六岁那年，她能看见鬼了。

　　宛如万魔朝宗一样，六岁生日一过，十里八村的妖魔鬼怪像受到什么指引一般，汇集了起来。

　　她还清楚的记得因为生日，妈妈允许她喝饮料，晚上没控制住喝太多，睡到一半，肚子涨得不舒服。
　　当她睡眼惺忪、半梦半醒地刚张嘴喊妈的瞬间，看到一只吊死鬼正倒挂在她床头，长长的舌头仅停留在离她眉心一寸的位置，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再往后的日子，大白天见鬼变成了常态。

　　要问她在哪见到的鬼最多，毫无疑问——学校。
　　好几所学校，选址都是原来的乱葬岗。

　　可赵爸赵妈是典型的无神论拥护者，赵莺时和他们说见鬼的事，自然认为是孩子满嘴胡话，皮痒欠收拾。
　　再后来就觉得赵莺时是变着花样的想逃课，更是无法饶恕。

　　被骂得多了，打得多了，致使赵莺时装傻充愣的本领修炼得一绝，后来见到鬼都能熟视无睹。

　　好在它们只针对自己一个人，家人丝毫没受任何影响。

　　不过赵莺时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怎么回事，身体是一天天变差了起来。
　　头疼脑热、感冒咳嗽，隔三差五就得往医院跑。

　　各种原因，高考没考好。
　　尽管赵莺时喜欢北方，讨厌多雨、潮湿又闷热的南方。
　　精挑细选十来天，考量各种因素，全家齐出动，最终还是挑选了排名靠前的省会H市的一所学校。

　　H市虽比不得北方名城，但不可否认，它是有底蕴的。
　　作为Y省省会城市，H市自古以来都是重要的交通要道。虽是一座内陆城市，H市有着南方第二大的机场，每天往返南亚、东南亚的航班络绎不绝。
　　H市文化也同样出彩，市中心随处可见一些被年月赋予古韵的历史建筑。

　　H市市中心两塔之间有一口千年古井，老人都说井底困着一条黑龙。
　　关于黑龙的传闻五花八门，也不知是真是假。

　　有人说龙族淫邪，黑龙性恶，搅得当地生灵涂炭。之后，黑龙被困在地下，外界仍不得安宁，于是布下双塔加以镇压。为了安抚黑龙，双塔中间开了一口井，在必要时打开井盖给黑龙透气并进行祭祀。
　　还有人说黑龙是守护西南一方的瑞兽，保佑H市风调雨顺，千古无灾。

　　不管哪一种说法，都带着一种H市是个祥瑞之地的意味。
　　就这样，赵莺时抱着半信半疑的姿态，怀揣她的录取通知书上路了。

　　自来到H市的那一天起，世界回归本真，她也见不到鬼了。
　　她正常了。
　　瞬间涕泗横流，抱头痛哭。时隔多年，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到底长什么样。
　　大学四年，她过得十分滋润，身体也不像小时候弱不禁风。
　　她对H市爱得深沉，无法用言语描述。

　　不管怎么说，赵莺时都要留下来。

　　坐在食堂饭桌前，赵莺时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某银行APP界面，攒了小一万的余额，还是止不住的烦躁。
　　说实话这些存款在一个二线省会城市生活几个月并不困难。
　　但是H市同时是一个旅游城市，以后要想长期在这里扎根这就是问题所在。

　　即使省吃俭用，和人在郊区的大学城合租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很小套间房，不包括水电费，每人分摊下来也要一个月七百块。

　　吃更是别说了，物价高到让人心惊。
　　一家校外普通面馆，连店里最便宜的素面都十元起步。

　　即使一年不买衣服，日用品也是一笔不小开支。

　　节流看来是难，还是得开源。
　　这两天，赵莺时都在app上看找工作的的信息。
　　可她清楚，别看里面给出的待遇很诱人，说人均工资6q-10q，有交通补贴。事实上等真去工作了，才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

　　基本工资低不说，要是想工资往上走，工作压力、难度可想而知。一想到以后要面对的种种，她就愁的不行。

　　好在赵莺时从大一开始就兼职家教，多的不说，教书这方面还算是有点自己的心得。她想着以后要是再不行，去教育机构找份工作也不是不可以。

　　白天上完课，赵莺时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五。
　　下午六点半，赵莺时还要去市区做两个小时的家教，晚上再赶着点乘最后一班地铁回学校。

　　赵莺时看了眼时间，顾不上吃饭，匆忙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这次她要给马上中考的初中生进行一对一的辅导，之前给学生辅导的是她一位研究生学姐。

　　学姐还有一年毕业，因为忙着写毕业论文，这学期刚开始，很多家教工作都推拒了，拒绝不了的，有部分介绍给了熟识的学妹。

　　学生家坐落于H市最北边，二十年前，那块地曾是H市最繁华的地方。
　　但由于新城建设，重心南移，再加上北市区资源枯竭，工厂向外搬迁，形势日渐衰微。

　　愿意留在北市区的多为恋旧的老人，老人们带着孙辈，仍在那里坚守。
　　现在这个时间段，青年人大多外出打工，或是进新城上班还未归家。

　　一个往返就得快三小时，但是薪水是真的不错。
　　一个小时八十块，去三个小时就是二百四。去校内奶茶店兼职，一小时也才六块。
　　虽然路途远，但是对比起来，天差地别，赵莺时自然乐意去。

　　昨晚的暴雨，老化的城市建设显现弊端，城市排水建设日益老化。
　　好多街道的地下积水打到了小腿肚，夸张点的地方还有人划皮艇去上班。
　　刚从地铁站出来，赵莺时就发现最近的一班公交，因为道路雨水堵塞，好巧不巧地停止了运行。

　　看了看时间，赵莺时压下心中的抵触情绪，咬咬牙还是选择了C48路公交车。
　　虽然不是直达，坐C48线路到交三路，再下车走上几百米，在六点半前还是能到的。

　　赵莺时有个大学室友是本地人，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种种遭遇，她对当地的奇闻异事，尤为感兴趣。
　　据她所说从她曾爷爷的曾爷爷那代就开始定居H市，就没有她H市小灵通不知道的。

　　老H市人都知道，交三路原本不叫交三路。
　　据说，这是三界交汇之地，几十年前可是全城出殡送葬的一条必经之路，送葬队伍到交三路会进行交接，然后交给城外的殡葬业人士。是此，他们更习惯喊“交丧路”。

　　赵莺时提着裤腿，害怕路滑，撑伞蹚水小心地走到了对岸。
　　在站牌下等了一会儿，一辆带有年代感的绿皮公交车就慢悠悠从远方驶来。

　　车上坐满了老人、小孩，只剩后排座位零星空着几个。
　　赵莺时刚上车，就被空调的冷气激得浑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