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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老师,你要和我共进晚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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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认为昨天的打非扫黄是场再普通不过的出警行动,没想到从中居然找到条大鱼,毒蝎贩毒组织再次出现在江城警方视线中,直接与十二年前的‘530’案扯上了关系。
局里对这件事给予高度重视,甚至派来了省厅的调查团队共同协作,厅长也连线视频指挥,势必要将毒蝎集团一网打尽。
今天厅长亲自开展会议,局里精英警员都来了,厅长特意点名秦旌,可倒好,刑侦大队队长带头翘班还被逮个正着,瞬间厅长脸就黑了。
谢局气得冒烟,一个电话就是臭骂:“秦旌,谁给你的破胆,给我赶紧滚回来。”
打电话的时候秦旌已经进了公安局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秦旌顶着一张厚脸皮顺位找了个座位坐下,谢局看到这人还满面春风的样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场插曲没掀起多大的波澜,会议照常进行。
毒蝎集团是国内极为活跃的贩毒组织,最高首领被称为毒蝎,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不知有多少缉毒警察死在他们手中,一直以来都是公安部门最大的眼中钉之一。
江城缉毒队队长江淮曾在毒蝎集团忍辱负重十年,不断向外传递情报,终于在十二年前的五月三十号将毒蝎集团的重要成员抓获,缴获的毒品数量巨大,然而毒蝎及其余党却侥幸逃生。这场浩大的缉毒行动被称为‘530’案。
然而行动三个月后,江淮被人在家中枪杀,他的儿子也惨遭毒蝎报复,被人割破了喉咙。
秦旌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跳出眼眶,双手死死按在桌面上。他颤抖地看着大屏幕播放的照片,那个曾经被他放在心底不敢回忆的少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惨白,双目无光,脖子那处骇人的伤痕还在渗血,秦旌仿佛能听到他的呜咽声。
他就在那里生死不明,十二年后,在只隔一道屏幕的距离,秦旌被千万重的悲伤压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深的伤口,他得有多疼啊。秦旌想到方才见到的江临畔,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毒蝎集团的回归是对广大人民生命的巨大威胁,在此集结各队精英警员组成一支缉毒专案组。接下来宣读名单:秦旌,方西昂,陆立,田甜,章丘丘,秦旌担任队长。同志们,这次任务非同小可,为了江城的一方净土,为了牺牲的战友,抓捕毒蝎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厅长将所有人才都组织到一起,行动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结束视频会议后,谢局走到秦旌身边,想着痛批他一顿,却见他魂不守舍,脸色苍白,和来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谢局,江淮的事您了解多少?”秦旌声音沙哑,听不出丝毫情绪。
“认识那个小男孩?”谢局想到秦旌毕业的高中,瞬间听懂了他的话,把他拉到走廊角落,长叹一口气回忆起往事:“我还没当上局长的时候,和江淮一起共事,那时候大家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一群单身小伙子,就他一个已婚,后来听说他老婆难产没了,只留下个小男孩。十二年前的毒蝎计划派他去当卧底,一当就是数十年,走的时候儿子才七岁,你也知道,卧底这个活危险有多大,十年硬是留着孩子一个人生活,我们这群人去看小孩子的时候也只敢悄悄地。‘530’案成功破获的时候,江淮回来的时候孩子都要成年了,我们都替他高兴,终于能睡个安稳觉,谁能料到……当初毒蝎逃走的时候,警局派了人保护了一段时间,撤走没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不过只言片语,秦旌想象到小小的江临畔坐在钢琴面前孤独的身影,长达十年的独居,难怪他如此热爱音乐,对他而言,音乐即生命。
原来在他失去声音的那瞬间,就已经是苟活于世了。
秦旌痛苦地握住拳,一个年近三十的大老爷们红了眼眶,怨气深深地堵在喉咙处。
谢局拍拍了他的肩,以示安慰。
想与江临畔共度余生的念头愈发强烈,秦旌给江临畔发短信。
他不再是十七岁的秦旌,会因喜欢同性而恐慌,幸好二十八岁的秦旌还喜欢着江临畔。
沙画室里,江临畔听到手机提示音,看见秦旌的短信:江老师,你要和我共进晚餐吗?
他转身看着沙画台,上面俨然是少年在球场上奔跑的场景,衣角飞扬,恣意轻狂。
好。江临畔继续补完那幅画。
傍晚时间,秦旌来到江临畔的工作室,中午和林邻交换了联系方式,给的位置还算好找。林邻给秦旌倒了杯茶,说:“江老师还在沙画室。”
秦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茉莉花茶,口味真是独特。
四处看了看工作室的摆设,简约风格,若不是林邻每天蹦跶得厉害,怕是冷清至极。
等了近一个钟头江临畔才从楼上下来,看到秦旌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画册。
他走近,在画册上投下一层阴影,秦旌抬起头,露出标志性的坏笑:“哟,江老师可算忙完了。”
久等了。江临畔点亮手机屏幕。
“走,吃饭去,可不能把江老师饿坏了。”秦旌颠了颠车钥匙。
江临畔跟着他上了车,车开得极稳,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狭小的空间里,秦旌甚至能捕捉到江临畔的呼吸声,诡异的安静。
他们来的是一家中餐馆,饭菜是出了名的清淡。餐馆里人不多,都是在专心用餐,毫无喧闹,只偶尔有几句交谈声。
秦旌待江临畔点完后,直接将菜单还给服务员。
你不点吗?
面对面的时候,江临畔向来直接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给对方看。
秦旌帮对面的人倒好水,眯着眼睛说:“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江临畔把杯子放在稍远的地方,打了好一会字秦旌才看到:秦旌,我只是不能说话,不用处处礼让我。
冰冷的屏幕无法熄灭秦旌的怒火,忍了一下午的火瞬间冒到嗓子眼,他竭力地抑制着:“只是不能说话?江临畔,你还想哪不能的。”
秦旌再度感觉有人扼住他的咽喉,呼吸不畅,他是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整日为他牵肠挂肚。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期间两人并无多少交流,细微的咀嚼声成了最热闹的喧嚣。
把江临畔送回家后,秦旌回了趟警局,下午特意叮嘱档案室的人把‘530’案的资料详细整理好,他得去拿。
之后近半个月的时间里秦旌像是失去了踪影一般,江临畔慈善表演那天林邻还给他发了消息,照样没人回复。
在这期间,夏秩回来了,还拿了什么沙画比赛的奖,林邻算是解放了,有了夏秩他终于无用武之地了。
工作室在连续接了三个工作项目后,准备集体去旅游。林邻张口就是要去印度,夏秩一个巴掌给过去就再没嚷嚷了,最后决定的地点是云南大理。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去大理度过了一个多礼拜,原本暂定是三天,江临畔看过洱海后才思泉涌,在当地找了家沙画培训室创作,和一群小孩子呆了好几天。
林邻拉着夏秩四处闲逛,到处买纪念品,花了不少冤枉钱,夏秩也没拦着,这货就是要多吃吃亏才知道长记性。
“夏秩,你说我买什么礼物送给秦警官比较好。”林邻双手拿着不同类型的纪念品极度纠结。
“哪个秦警官?”夏秩问道。
按理说,林邻认识的人自己应该都接触过,这个秦警官,还真是个新鲜人物。
往事不堪回首,林邻赧然地简述了与秦旌认识的前因后果:“不过,秦警官和江老师好像以前就认识,具体我也不清楚。”
夏秩淡淡瞥了眼,眼里是满满的嫌弃:“真是个人才,喝酒都能进警局,这也就江老师会去领你,换个人看看谁搭理你。”
林邻瘪瘪嘴:“你肯定会来的。”
“蠢货。”夏秩丢下两个字走了。
到头来还是没选好送什么礼物,林邻索性全买了,谁知道钱不够了,最终还是眼巴巴磨着夏秩花的钱。
回到工作室的日子一切照旧,秦旌的出现仿佛是昙花一现,慢慢地林邻也不经常提起了,这个人忽然间淡去了痕迹。
夏天匆匆流逝,江城的水渐凉,路边银杏树的叶子逐渐泛黄,商家们天天喊着的夏季清仓大甩卖终于也换成了最新秋衣上市。
许是先前落下的病根,江临畔的嗓子一入秋就隐隐作痛,于是便早早戴上了围巾。
晚上从工作室回来的途中,江临畔终于接收到某个失踪人口的消息,距离两人上次发消息的时间已过两月。
一条孤零零的消息挂在对话框:我回来了。
默默回了一句嗯,江临畔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双手顺势探入衣兜深处,天气真的越来越冷了。
工作室离得近,江临畔习惯了每日步行来回,烈阳阴雨也不嫌麻烦。
江临畔从电梯出来,看见拐角处靠在墙上微偻的身影正直了身子。
的确是很久没见了,秦旌满身风尘仆仆,衣服有多处褶皱,眉宇间疲倦万分,唯独剩下一双清明的眼眸,里面盛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江临畔开门给他拿了双拖鞋,秦旌的眼神紧紧黏在他背后,江临畔端杯水放在茶几上,示意他喝口水休息休息。
“江临畔……”秦旌哑着声音喊他,低沉地可怕。
江临畔刚转过身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坚硬的肩膀碰到他的下巴有些疼痛。
揽在他背后的手臂如同坚硬的藤蔓不可挣脱,紧置到要吸附到他的骨髓里。
感受着秦旌胸膛微微起伏的弧度,半晌,江临畔默默叹了口气,这人究竟是忙到什么程度,站着睡着了。
秦旌略比江临畔高一点,常年训练锻炼出来的身材不是开玩笑的,的确很有分量。江临畔花了不少力气才将人抱到卧室,为他稍做清洗后才出来。
他回忆着方才替秦旌擦脸的情景,从敞开的衣领能看到胸膛,小麦色的胸口处赫然绑着绷带,离心脏不过三五厘米,能伤在这里的怕是枪伤吧。
这世上总有些不经意间闯进别人的生命,有意无意地留下些痕迹,或多或少让人心生惦记。没有人在乎他是怎样出现的,只会记得最终是否离去。
过往的陈事再次卷席江临畔的梦境,可怖的黑暗笼罩他全部的思绪。
他猛的从醒来,额头布满细汗,后背发凉。
秦旌不知何时将他抱到床上的,透过窗帘的光亮昭示现在已日上三竿。
秦旌坐在床侧一言不发,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是没休息好。
他抬手抹去江临畔额头上的汗,郑重地落下一吻,久久未起。
江临畔尚未完全清醒,过了一会才轻轻推开面前的人,面无表情。
“江临畔,你说话好不好,我能看懂,你说话好不好。”秦旌痛苦地将头埋在江临畔腹部。
感受着身下人呼吸的起伏,江临畔怒不可遏地推开他,起身走进卫生间。
他拧开水龙头,掬了捧水洗脸,试图降降怒火。
说话?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话,有必要吗,又有谁能看得懂。秦旌,你不能逼我,不能让我时刻提醒自己是个哑巴。江临畔看着镜子里喉间刺眼的伤疤,认命地笑了,实在可怜。
等江临畔出来的时候,屋外空无一人。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