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夏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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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现在。
眼前景色已经绘上了春的柔软粉色调,染着芬芳甜香的初樱簌簌下落，映入眼帘是一片赏心悦目。然而、在阿散井恋次的脑海里，还是常常会浮现起那双溢彩流光的苍色眼眸……以及那个、卓然于世的孩子。想起他悄无声息的出现，想起他不动声色的离去，想起他邪气的嘴角弧度，想起他指尖的冰凉触感。
这一切一切，美好得仿若梦境一般，没有丝毫真实感。
那时的再醒来。
阿散井恋次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戍吊人来人外的喧嚷街道上。怀里揣有几个冒着热气的包子与颇沉的钱袋。而手心……
一边回想着，红发少年抬手抚上了脖间的吊坠。那是一个银质的挂件，打磨光滑的截面上，绘着墨色的鸟型图案。
“嘁。”轻斥一声，略感失落的红发少年收回这难以名状的情绪，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巨大匾额。——“真央灵术院”五个大字在阳光下折出金色的反光，一旁招摇惹眼的红幡上，黑色的“2066期入学测试”几个大字格外显眼。而在少年身体另一侧——大约六米开外的地方——时不时有些贵族的孩子从舆上走下，由家仆纷扰簇拥着走入特别考室。
转首看向自己身前不知尽头的长长队伍，阿散井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感到些许的无力与不甘。
他移过视线打算看看还需要等多久，却发现前面长长的队伍正爆发出一阵骚动，喧杂声渐渐大了起来，似乎是起了争吵。
“恋次？出了什么事？”碍于身高不足，被人影阻挡了视野的露琪亚只能拽拽青梅竹马的衣袖，示意他去看一看。
顺着露琪亚的视线，阿散井恋次微微踮脚张望了一下。人影重重间，他只捕捉到一个若隐若现瘦弱的身型、被一群依仗自己身高体格优势的男生围在圈内。那些人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推推搡搡。略略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打定了注意，对身旁的少女叮嘱道：“露琪亚，你在这边等我。”
或许是光线角度的关系，红发少年脸部的线条在阴影勾勒下略略显出一股坚毅。在这种奇特的视觉感知下，露琪亚怔怔地点了点头。看到少女有些迷茫困惑的神情，阿散井揉了揉露琪亚的头发，给了她一个“放心吧”的阳光笑容，便拨开人群向那边走去。
金发男生被高于自己的数人严密包围起来。但尽管如此，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与畏惧有关的表情，被不断推挤的身体始终站的笔挺。少年沉默着沉默着，眼神却执着得漂亮。
“啊类啊类……我说你们，不觉得自己聒噪么？”
正当阿散井恋次想要上前喝止那群少年时，一个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空气倏地凝滞起来。众人的注意力被这清亮的嗓音所吸引，不由自主纷纷转过了视线。
传来声音的地方——是一座极其华丽的抬舆。
采用一千一百年巨型乌檀木制作，上下没有一丝接缝，手工精巧无双。其表面巧妙地点缀着白银的装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舆内所挂有着高雅鸟纹的帘绘，则是长谷川等伯的杰作，美轮美奂且价值不菲。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座六抬舆。
静灵廷里对舆的抬数有着极其严格的划分。六抬舆虽不能说是独一无二的稀有之物，却显然也已是十分难得。
体格健壮的六名黑衣侍从小心翼翼地将舆置于地上，随后便恭敬地退立在两侧，舆上的帘幕被缓缓打开。
一位青年从舆上走下，他穿着笔挺的黑色长袍，领口露出里面华美的白色缎制内衬，袖口有着精致的银色滚边。——青年身上的任何一件物品，不仅做工出色、而且价值不菲。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些衣饰中的任何一件都可以说是天价。然而，先行从舆上下来的青年男子并未如众人所料想的那样向考室走去，他只是神情肃穆地侍立于一旁、微微屈下腰向前递出了手臂。
众人不由得好奇万分地向舆上看去——
是的、舆上还有另外一位少年。
他也穿着深黑的袍子，衣角绣有一个奇特的银色鸟型纹章。少年如夜的墨色短发有些蓬松，右眼眼角的下方有一枚泪痣。他的鼻梁英挺、隐约透着几分秀气，双唇的色泽极淡，甚至可以说是苍白。这样的外貌已经足以让观者惊为天人，但这位少年身上最美的并非那些，而是一双剔透玲珑的眼眸。那明耀澈朗如晴空、仿若隐隐覆着一层薄雾的漆黑瞳仁，夹带一丝丝哀伤与怜悯地看过来，竟有着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脱俗。
黑发黑眸的少年向男子投去一眼、摆摆手便径自从舆上一跃而下。
“嘁！你小子是谁家的？敢这么说话？！”一个男生倒是毫无怯意，他从那几人中挺身站了出来，气势汹汹冲少年吼道。显然是一群人的头。
黑发少年自顾自低头想着心事，色泽饱满的指尖轻轻描绘着唇部线条。许久才抬起头，淡淡地道：“我叫夏牧。”
那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来自流魂街的男生绞尽脑汁搜索了一番记忆中显赫的家族却也没找到一个对上号的。但所谓输人不输阵，他仍是气势不减地指了指六抬舆，又继续语气不善地冲少年挑衅道：“这六抬舆可不是随便能用的，你有得到许可么！”
“哈？千树……这玩意要许可的么？”自称夏牧的少年略有些困惑地扭头询问。见青年男子以微小的幅度向自己摇了摇头，他点点头便不再理会生事的人群。夏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丢下众人径自向考室走去。
“TEME——！”（注：てめ＝お前、きみ；你的意思，是对对方的一种蔑称。）感到受了极大侮辱的男生忽然一把拨开前面的人群，紧握着不知从哪里拔出的刀刃狠狠向前挥出，“去死吧！”
“小心——”
“……六杖光牢。”
同时响起的两个声音来自于不同的二人——表情淡漠语调平静、缓缓抬手使用了鬼道的黑发少年，以及满怀关切略带紧张、伸手试图保护他的红发少年。
阿散井恋次摔倒在地上。
夏牧被身旁青年男子拉开。
夏牧垂眸看向那位硬生生倒在自己身边的红发少年，墨色的瞳仁有着迷惑，他缓缓蹲下身，对阿散井恋次伸出了手——“嘿你好、冲动的笨蛋。我是Karas。”
少年的面容倒映在阿散井恋次血色的眼眸里。
如同一帧帧缓慢放映的古旧电影般，就这样缓缓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阿散井恋次甚至还在怀疑这瘦弱的手臂是否能拉起自己。但下个时刻，他就已经和夏牧面对面地站着了。
夏牧澄澈的眼眸望向阿散井，瞳孔四周有一圈虹色的湖光，而身后、则是无云如洗的天空。然后，他眯起了漂亮的墨玉瞳仁、邪魅地勾起唇角对阿散井浅笑道：
“嗨笨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阿、阿散井。……阿散井恋次。”红发少年微窘地红了脸，轻声回答道。然后便是回过神地一声怒吼：“——喂！你叫谁笨蛋呢——！！！”
那是。命运的相遇。
×××
“夏牧同学，请试着将灵力具现化。我们将根据灵子浓度和强度来决定你的入学资格。”说着，发色已经有些斑驳的老先生将一个灰不溜秋的圆球递了过来。
墨玉的瞳孔微微映射出琉璃色，夏牧颇为不悦地眯了眯眼，接过圆球看向一旁坐在长桌正中央的主考官。“我以为刚才那个鬼道足以免试了……”
“夏牧…”吉良井鹤——先前那个被包围的金发男生——略微忧心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试图阻止同伴不满的抱怨。
夏牧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将变成赤红的圆球递了回去，“好了。阿散井、吉良你们快些。”说完也不管两人的反应，自顾自推门出去了。
“……什么嘛、这么傲。”不满地嘟哝着，阿散井恋次将变成血红的圆球放在桌上，侧头对正集中注意注入灵力的吉良说道，“外面等你。”
吉良点点头，片刻后也完成了测试。上交完圆球，他先是向考官坐席有礼地鞠了一躬，这才推门出去寻找那俩人的身影。——不远处的草坪上，红发酒瞳的少年正微低着头，替身前的黑发少年整理微松的衣襟。
“心口不一的家伙……”吉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走了过去。“怎么不见露琪亚？”
闻言阿散井略有不安地皱起了眉头，“嘁、不会是被刷了吧？”
“你是笨蛋么、阿散井。”夏牧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红发少年、冷冷地说道，“入学资格的取得与否将在傍晚张榜公布。这是常识。拜托请不要在无谓的地方运用你那可笑的想象力好么。……还是说你身为动物的感知能力已经敏锐到可以预知未来了。”说完，夏牧还恰到好处地以一种十分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
尽管看起来刻薄又不留情面，但夏牧这种冷冰冰讽刺别人的表情却别有一番别扭的可爱。
“真帅、夏牧。”考完试回来正巧目睹到这一幕的露琪亚带着一脸敬仰，朝黑发少年比了比大拇指，赞同道：“恋次他就是个笨蛋……”
“露琪亚——！”瞪着倒戈的青梅竹马，阿散井恋次愤怒地吼道。
×××
NONENTITY
初春早上，樱树的颜色像是在恋爱。你站在她身旁，侧着头很耐心的温柔模样。而我，隔着纱帐看见你，被梦境似的虚幻感层层环绕。
她似乎对你说了什么，于是你微微垫脚张望。那样的背影在她身旁，像极一只忠诚守卫的牧羊犬。而她，就好比你那心爱的绵羊。
啊呀呀，或许我该用公主和骑士来做比喻才更为恰当。
尽管侍卫们已经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尽量放轻，我却依然听不见你的声音。一瞬间仿佛有失聪的惶恐，我的手死死绞着衣摆，指尖颤抖。距离感升腾而起，湮灭了见到你的喜悦。
然后就看见你笑了。像是漆黑夜空里蓦然绽开的绚彩花火，把墨色耀亮得犹如白昼。于是我看见你的笑容在说话。……你说、放心吧。
这一天，我见到你。
初春早晨的好天气。
樱树颜色如同少女刚被轻吻的唇角、淡淡粉色调。
×××
WHISPER
“Kara。”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黑发少年正苦恼地拽着腰间黑色缎面纹有银色图符的绑带。于是专注于和缎带纠缠的他只是漫不经心丢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Hmm？”
青年的右手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在空气中默默紧握成拳。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温和地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去了以后不要再时时任性。”
黑发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仿佛不认识般地盯住青年，许久才淡淡地回道：“你以为我是谁？”说完，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抬手揽住青年的脖颈，另一只手则亲昵地与对方十指交叠，“放心吧、Senn.”
青年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固，牵牵嘴角却只说出了沉默。
他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
昏黄朦胧的灯光下，不敢置信的阿散井恋次再次确认了眼前的房间名牌。
【阿散井】
【夏牧】
那两个姓氏被一笔一划、工整的写在了一起。阿散井恋次忽然感觉空气有些稀薄。他先是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才咬咬牙一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却有暗香芳馨。
清秀的黛眉微微蹙起，瑰姿艳逸的黑发少年正苦战于繁杂华美的服饰之中。他粉色的薄唇轻轻扯住有着更沙香花织案的锦缎腰带，侧眸向门口看了过来。
墨色的眼眸在漆黑的室内如星光般璀璨，瞳孔四周有一圈彩虹色的弧线。月色如同精灵洒落的水银般流泻在他纤弱尔雅的身上，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发尾滑落下来，落在莹润纤细的锁骨，如梦似幻。
阿散井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或许是夏牧早晨的气场太过于强势，使得他此刻的模样与阿散井恋次心目中的印象出现了偏差。在阿散井恋次的印象里，那个少年应该是凌厉耀目的，而非现在的模样……如此，邪肆绝美。
“看呆了么。”
夏牧按捺着笑意问道。
“……嗯。”
那是自己的回答。
现在想起来，依然记忆犹新。
×××
——这位黑发少年有着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睛和雌雄莫辩的脱俗。
那是写在夏牧鸦真央毕业鉴定上的一句评价。
【夏牧鸦就是一妖孽。】
而阿散井恋次、则曾经无数次如此想过。
夏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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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夏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