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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风雨(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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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神医自从进了永州府,只医治被‘精心挑选’过的病患,相应的,与别人而言,他是不见其人只见其方,药方经由临时从京中调拨的两名御医和当地有声望的郎中共同斟酌。
在刻意隐瞒之下,居然没人再提起舂陵郡一夜爆发了两种疫患。
广平王捉拿了刺杀陛下的南大营刺客,他将人放在永州天牢里亲自派人看守,眼下留他们一条性命,等回京再砍,若太后失势他还可以将这些人头送给陛下。
他仔细的思索过,陛下到底想要什么呢?无非是铲除朝中别有用心之人,若是能借他手便再好不过了。
谁料,他这如意算盘还没打完,京中和王府就一并发来消息,说虔西有人将广平王妃和世子接进宫中,如今正陪太后住着。
方唯对此事没有异议,只当太后想用广平王妻儿的性命作为要挟,可广平王却细思极恐出一点别的东西,说来说去,世子不也是皇族血脉吗。
太后用此举告诉他,是时候和陛下撕破脸了。
广平王走了个神的功夫,赵启山已经说完了一车轱辘话。
孟军史到底对汴州有私心,道:“如今舂陵疫患已经逐渐平息,若殿下这时候再让汴州和青州接受灾民,名为陛下诏令,可您到底还留在这,两州百姓必会遭受无妄之灾,以致民怨沸腾,倒时怕不好收场……”
广平王缓缓呼出一口气,论起牵扯陛下他心里第一个不乐意,陛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死了引别人猜测,或者又担了满身贤名,他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担贤名也有好处,两州一开,贤名免不得要变成恶名了。
广平王道:“开,朝廷有令他们还敢反抗不成,这三州兵马没让你拿着当摆设,若等舂陵变死城,你们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
赵启山早巴不得呢,法不责众嘛,他那一车轱辘话就是劝别处接收难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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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这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卿倒不担心陛下能在区区县衙受什么委屈,只带着辛小年去了春生医馆,街上万人空巷,百姓都聚在城门口,声称绝不能让永州灾民进城。
守城军不敢明目张胆的驱赶百姓,挤在人堆里根本拦不住,很多人推着城门,摩肩擦踵的眼看要闹起来,这声势浩大,反倒显得医馆不那么忙碌了。
陆卿见春生走神,安慰道:“不用担心,既然陛下说会想办法将邱神医接出来,就不会有什么差错。”
春生这才发现自己手下抓的要都错了,要真这样是给了人家,说不定得耽误病情,他脸色一红,赶紧从头来过,这次是真的不敢再迷糊了。
城门口有人因为一点口角推搡起来,医馆里有几个磕碰进来的,桐乡县却像忽然接到了急令,命人大开城门......不过没有马上放难民进来。
青州接纳灾民有三个条件,第一,需要将宛城所剩的朝廷赈灾款和药材拨到青、汴二州,第二,在永州城门设立关卡,确认尚可救治的放行,重疾难愈的仍留在原籍,另外,青、汴二州缺少熟知疫症的郎中,需从永州借调,尤其是邱神医在青,必须放他回来。
永州那边根本没人听过这名字,但凡听过大多在舂陵疫情最重之地,还死了大半,可桐乡镇的百姓却再清楚不过了。
点名道姓,一听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广平王差点将自己手里的杯子捏破,第一反应就是下令灭口——他宁愿交不出这个人,也不愿落这么大一个把柄在陛下手里。
王偕当了这么多年舂陵郡守,才知道自己这官位就算个屁,等想救人时连买通个守军都磕磕绊绊。
邱神医打从进了门就料到这一天,没想或者出去,他坐在屋里,闭目哼道:“是什么人来取我命?既多行不义,有何必鬼鬼祟祟!”
王偕拍了拍他,指向门外,示意他废话少说,赶紧爬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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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斌不是个硬骨头,只不过知道自己张嘴即死,才肯扛着雷霆之威和陆卿周旋,只要不是陛下亲至,旁人打死他也休想听到半个字。
所以谢在欢根本没审他,而是在雍州最繁华的街上给他安置了一处院子,珍馐美馔,美人作陪,除了里外三层都是兵马插翅难飞以外,简直快活似神仙。
戴七瞠目结舌,双手忍不住‘啪啪’鼓掌:“没住过销魂窝,怎么见阎魔罗,绝啊!谢大统领,你说怎么那么坏心眼?”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谢在欢看到有人玩自己的沙盘,里面的小旗人到处乱点缀,将好好的排兵布阵戳成了满地野花:“现在什么时辰了?”
戴七道:“亥时啊。”
谢在欢瞪了他一眼,意思显而易见——‘你怎么还不滚’?
“哎,这不是同人不同命,我刚入京被陛下关进牢房那会,禁军只有一顿板子伺候,凭什么到这祸害就能醉生磨死啊?别,别那么看我,咱们都是办差的,谁也没比谁金贵,是吧?”
他指着自己腰椎以下:“我觉得你得道个歉。”
戴七这个人惜命,平时识很时务但不喜欢被人欺负,这个谢帆打他也不止一两次了,按照他做人的一贯宗旨,自己不舒服,也不能让别人舒服了。
谢在欢年少时光顾着玩了,除了被逼那几卷书,根本不求上进,今日好不容易有了闲情逸致,却被人扰的烦不胜烦。
“赶紧从我房里出去!不然我保证你再也不需要听抱歉了。”
“行啊,那你快点道歉吧,说完我就走。”
谢在欢张了张嘴:“我很好奇…”他声音一顿,将书丢在桌上:“这么长时间了,你居然没被陆昭林打死?”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好奇了。
“我为什么要被陆大将军打死?”戴七翘着二郎腿,笑了笑:“他上过沙场,浑身挂着杀人如麻的‘人头味’,挨近了脑袋疼,不是没您老‘和蔼可亲’嘛,我平时也不都是这样,真的!”
这句话某种程度上猜到了谢帆的痛脚,听完自羞自愧,看一看见对面是谁,又觉得火冒三丈。
戴七这回早有防备,见他从桌案下抽/出一截寒光丝毫不惊讶,跳着往后一躲,嬉皮笑脸道:“别怪我说,你这功夫想跟我分出高下,起码等百招过后,这可是你的住处,坏了没钱赔,千万慎重啊统领大人!”
他左躲右闪,不妨被人当头劈下,‘撕拉’一声割断袖口,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啧,脾气怎么这么躁!”戴七往旁边躲开,恰逢长剑穿透他身后的门帘,看在另外的兵器上,发出闷响。
谢在欢赶紧停手,宋骞已经走了进来,他神情凝重的看了眼满地狼藉,根本没心情询问。
“宋将军,怎么了?”
宋骞脸色不善,言简意赅:“最近户部库银紧张,军粮都是按月送达,听说已经拆借不出了,太后下召命我入京,不止我......还有京城附近各州的将领。”
借口,他马上反应过来。
拆借不出军饷是户部的事,活该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关各州将领什么事?此时急诏入京肯定不能带兵的,进得去出不来,形同软禁。
谢帆收剑:“怎么会这样?”
看来,就算雍州虚与委蛇了这么长时间,太后也不可能放任宋骞,她不敢确定周边军力的立场,只好将人放在自己眼前。
宋骞今天找他也不是为了告诉一声,将他拉到门外,眼中金光矍铄:“小娃,我管你借一件东西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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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神医翻墙,觉得有辱斯文,且这辈子只会骑驴没骑过马,这夜往青州跑简直要了老命。
当晚惊魂未定,又被人深夜拜访。
萧洹大约和桐乡县令吩咐了什么,令局势暂缓,他此刻不方便将身份昭告天下,做了最后一番安排,打算尽快启程回京。
“单独求见邱神医,是想请您帮我医治一个人。”
陛下治理水患的事已经传开了,他之前在舂陵听人提醒过,王偕对这位陛下的评价也不是一般的高。
邱神医天生长了个耷拉眼,吊梢眉,这令他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显得十分严肃,脾气不大好的模样:“我听春生说过了,恕老头子无能为力,京中医术高明的大夫比比皆是,再不济还有太医,不缺我这一个。”
萧洹打从春生那听到陆卿的病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急的要命。他好不容易等到邱神医,没以‘朕’自称,只垂袖道:“虽不知您为什么不肯沾染朝廷,但此事之后我皇兄肯定对您所知之事如鲠在喉,一旦我回京,他便不会再有所收敛。”
邱神医一撑眼皮,被萧洹打断。
“当然,您见多识广可以早做打算,但春生年纪还小,医术也不错,总不能一辈子跟在您身边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等到了京城,我可以单独为你们安置宅院,派禁军保护,如果春生想进太医院学习,我可以安排,若他没有这想法,也可以在医馆行医。”
邱神医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道:“虽不知春生的诊断是否有误,但若真如他所说,恐怕...还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