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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铸铜(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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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卿在颍川府里挑挑拣拣,又将郭斌原先的文书先生领了出来,他没理陛下的胡闹,正琢磨着怎么把人送走,没想到第二日议事,他还真当起小厮来了。
陆卿咳了两声,一杯茶就自觉地摆上了桌。
修长的手指朝他推了下茶盏,有人低声道:“大人,喝茶。”
“嗯,嗯?”陆卿回头一看,见他身着粗布衣,撸着袖子上茶,脸色都沉了。
他这是急着在所有人面前‘验明正身’呢!
江晁还‘大逆不道’的坐在上面,当下手往桌子上一按,死压着才没站起来磕头,对面徐琛眼睛瞪老大,一有动作就被陆卿扫在原地,他激动的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
萧洹这才如梦初醒:“哦,其他大人的茶……”
江晁死扣桌角,栗栗道:“我……不渴。”
徐琛:“这,我如个厕。”
陆卿被他气的肺叶子疼,回头剜了他一眼,不料手心发痒,被人软嗒嗒的抓挠了两下,他扯回衣袖,就听到下面有人说话。
曹从事弱弱的伸手:“我要一盏……”
众人意味不明的看向他。
曹从事:“还是不喝了!”
陛下一意孤行,陆卿根本没了在偏厅议事的心情,只留信得过的人进了书房。陛下倒很自觉,穿着一身小厮衣服坐在了主位上,抬头扫了眼道:“都坐吧。”
陆卿垂眸不语,看着像是生气了。
江晁道:“臣问过,先前郭斌与十三州有兵器往来的生意,密信往来都由府中极信得过的文书负责,郭斌十分谨慎,看过的信件绝不留底,手中应是留了份名册以备不时之需。”
萧洹的目光在陆卿脸上逡巡不去,问的却是徐琛:“兵马有动静吗?”
徐琛道:“颍川府被破,往南十三州肯定收到了消息,但京中没有寻到陛下的行踪,谢统领带人兜圈子,他们不敢冒然有动作,都在观望。”
“你先回定州,留下一半兵马同颍川府重新加固城墙。定州是通商重地,水路畅通,朕给你征调兵马之权。”
京中的人都是老奸巨猾,一日不见到陛下死讯,便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况且颍州被陆卿捏在手里,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情形也出不去,他们肯定没想到萧洹敢孤身来到颍川府,以身犯险。
萧洹点头:“找那个会写文书的,用郭斌的口吻先试探一下,朕准备亲自审一审这位郭府尹。”
正事谈完,徐琛和江晁都不敢多留,陆卿不言不语的等了片刻,起身就走。萧洹两步走到他跟前,把门按住了。
“……我错了。”
先斩后奏,认错倒挺快,就是死不悔改!
陆卿面无表情的摸着门上雕花:“陛下长大了。”
他拿开撑在面前的手腕,萧洹也不敢惹,跟在他身后当了一路尾巴,眼见他越走越快,离自己越来越远才开始起急,追了好几步才抢到了门缝。
“师兄等等!”
陆卿没留余力,门缝狠夹了一下手,弹开了。陆卿脸色一变,还没等心疼,那小崽子已经趁机钻了进来,外有追兵似的靠死了门框,还不放心,又用脚勾了只凳子,干脆自己坐了。
好好的一国之君,耍什么流氓呢?
陆卿盯着他手指,淡淡道:“臣私动定州兵马,本就打算摸清十三州后将颍川事务还给江晁,也正打算审一审郭斌……既然陛下亲自留下做了决断,臣就不掺和了。”
萧洹误以为他觉得自己不肯放权,心里一慌:“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只是朝中逼我太甚,你没有军权,在这里危险,我…”
“哦,为了政务?”陆卿正要往后退,被人伸手把住了腰,往前一拽。他踉跄了一步,连呼吸也有些不稳:“自我回来后,眼见陛下在晋安街头捉拿戴七,曾云渡醉酒没人看顾,金旗赌坊服食禁药,现在…以身作茧,深入险地!”
他原本压着声音,没想到动起真火来:“别告诉我这都是为了政务!”
萧洹一窒。
“你要杀方唯,要逼太后,要查郭斌,有无数种方法,眼下这种虽然最快却未必最好,你不惜把自己搭上,疯了么!他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陆卿腰上一紧,觉得他整个人都莫名固执起来,快要把人缠死了。
陆卿心里发苦,又疼的厉害,只觉得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那些陈年旧事如同隆冬风雪,铺天盖地压下来,袭在他心口将一丁点不容侵犯的珍重冻成碎屑,扑簌簌散了一地,怎么拾都拾不起来。
他护了这么多年,丢掉性命也希望平安的小陛下,自己也在作践自己!
“我……我不是、”
萧洹明知自己在火上浇油,还是一咬牙,恨道:“他们先犯我,以为我怕了他们,想要我的命,朕玩的起!”
陆卿听了这话,心里邪火随风燎原,只觉得这狼崽子不教训是不行了。
他挣了一下,奈何这爪子扒的死紧,捏的他腰疼:“别乱动,跟你说话呢!”
陆卿一脚踩在凳子腿上 抵着力,捏住他欲闷在自己腹上的脑袋,眼中满是严厉,摇头道:“是我太纵容你了,所以你才不知天高地厚,我告诉你萧洹,别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当真如此,你三年前就不会险些丧命在高昌手下,今天也一样!”
“你说什么?”这话果然快准狠刺进他心口,萧洹盯着眼前人看了片刻,息事宁人的态度忽然淡了,眼神倏地变深,里面有望不到底的恨意席卷而上。
他抿了抿唇,觉得师兄用这话杀他,道:“你再说一遍。”
陆卿会怕他?正待再说,萧洹已经捏着他手站起来,因为用力,脖子上的筋骨正棱角分明的凸显出来,他一脚踹在门口的凳子上,‘哗啦’一下散架了,捡了根木条栓门。
“朕活捉高昌,扒了他的皮。留方唯一条狗命是等他攀咬太后,实话告诉你,什么孝道,朕根本不会留那个女人。至于颍川府……”他说一句就往前迫一步,直到将陆卿逼到床边,轻轻将他往床上一摔。
他压身下来,将陆卿圈进自己的领土里。
萧洹舔着牙残忍一笑,道:“朕在此,全境兵马就在此,你让郭斌动一下试试……不就是往南十三州十五万兵马吗?朕三年前能将禁军屠杀干净,会在意几城人头和暴君的名号?不在意的。”
陆卿盯着他,只觉得头顶呼吸粗重的可怕,不禁皱了皱眉。
萧洹低头,视线贪婪的扫在陆卿脸上,从眉眼道喉结,再到锁骨,他看了好一会,才犹豫的在他颈窝上蹭了蹭。
这感觉有些怪异,炙热的气息扑在他身上,带着点……说不清楚的意味,他忽然探寻到了一点从未注意的东西,心里慌乱的迟疑片刻。
可还没等他品味清楚,这吓人的崽子已经起来了。
萧洹弯腰抱着他躺平了,居高临下道:“师兄这两日脸色不好,好好休息,朕亲自去审郭斌,你最好祈盼朕算无遗策,不然……”
他似乎细微的冷笑了片刻,什么都没说,顺手扯开了他束发的簪,临出门前将踢散的凳子规整到一旁,还细心的关好了门窗。
陆卿莫名其妙的被强留在床上,觉得君心果然难测……
萧洹脸色不善的推开门,朝廊下的乙十三招手。
这些日子辛苦,对陆卿的身子是不小的负担,他在床上稍作辗转就睡去了,中途只有乙十三进来添了味安神香。
颍川府监牢里,
郭斌被扔进来一个多月,吃喝拉撒都在一间房,每日送来的饭菜还算不错,不过素来讲究的郭大人有些食不下咽起来。
牢门口亮光,锁链窸窣作响,又归为无声。
郭斌盘着腿坐在席上,左眼和脸颊被陆卿揍得肿起来,眼下还没消。
他听着脚步,本以为是陆卿亲自来审,没想到迎来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
郭斌顺着停在木栏门口的鞋往上看,衬着灯火看向萧洹,只见此人神色阴沉,眉目倒是昭朗,身穿布衣,也没挂什么配饰。既然前来审问的不是江晁也不是攻城的那位,那只能是比他们还要位高权重之人。
郭府尹自诩见人清楚,一时也没摸出门道来,也可能是没敢往大了猜。
他抬下巴,扬起外焦里嫩的青泡眼,显得略狼狈:“这位……爷,破城那日似乎未曾见过。”
这人没马上回答,只道:“颍川府尹郭斌,私铸铜矿,官匪勾结,锁城不出,还跟我师兄动了手?”
郭斌不知道他师兄是哪位,也没马上应对。
这两日,但凡跟他亲近些的颍川府官隶都被押送进了牢里,和他分开关押,剩下的人不大重要,唯有一位,他素来觉得有才,爱才却始终用的战战兢兢,不可避免的知晓他不少事的那位,张平陵。
他虽没得到消息,却几乎确定京中形式不好,否则陛下不会继续派人到颍川府,而是将他押送回京,大约是顾念南边,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妥协。郭斌心里也明白,自己是在南北的夹缝里生存,若想活命,最好就在颍川将事情了了。
还有,他着实对陆卿的身份很是在意。
郭斌心思一转,道:“下官等了许久,不见那日破城的将军来提审,您今日……不知是替哪位大人公干?”
萧洹打开门锁,过门而入,看这惹事的郭斌,真是哪哪都不顺眼。
他走了两步,择了块干净的席子,掀袍坐下,眼皮也懒得动:“替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