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之定风波》九月Sunny

16、田庄

　　池砚从谢汪氏处回去已然很晚，当天事情太多，她也不想再想，便洗洗就先睡了。
　　第二天早起，便听着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都说春雨贵如油，扬州城春日里却是多雨的。如今这样的春日，便是下一场暖一场，今日这样的日子，人容易发懒。
　　谷雨早早地便叫起了池砚，见她懒懒的，只好提醒道：“小姐！该清醒了。今儿个早上是工科，您醒着点神。窦二奶奶到底是宫里绣工局出来的，您要再不上心，小心被打板子。”
　　池砚听了她的话，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从前世到今生，自己倒没怕过什么，唯独这刺绣，实在是没这个天赋。这窦二奶奶早年也是扬州人，因绣得一手的好扬绣，被宫里挑去做了宫女，25岁上被放了出来。因夫家姓窦，是扬州城郊的一个地主，她出宫后便又嫁回到扬州生活。
　　窦二奶奶的扬绣在青年时便闻名全城，如今从宫里出来后，技艺更是出神入化。扬州城的大户人家便争相邀请她到家中开课，教自家的女儿刺绣。她如今的时间，可是金贵得很呢！
　　偏偏这窦二奶奶对学生特别严格，像池砚这种刺绣水平，她一直觉得有砸她招牌之嫌疑，所以对池砚就格外的上心。池砚心虽灵，手着实笨，和这绣花针就像是有仇似的。别人手里使着像针，在她手里倒像个棒槌，似有千金重，实在使得有些力不从心。两相一对，正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前世，池砚遇见窦二奶奶是能逃则逃，能躲则躲。今生，池砚却想尽人事，听天命。自己没这天赋，却相信勤能补拙，即使绣技达不到高超，也要能看，总不能砸了人窦二奶奶的招牌。

　　上完窦二奶奶的课，池砚也忙了一身的汗。虽然还是不尽人意，但显然窦二奶奶也没有太为难她，布置完课后作业，也就放她回来了。走时，窦二奶奶却问了池砚一件事。
　　早先池家分家产时，有一处庄田分给了池砚。这处庄子在扬州城西，是上好的水田庄子，因邻着谢潇的陪嫁庄子，分家时就分给了池砚。
　　去年，谢鸿与池砚商量，市郊有几十亩好水田急于出售，就在池家庄户和谢潇陪嫁庄子之间，所以就花了些的银钱买了下来，如今三个庄子连成一片，是扬州西郊最大的庄田。
　　窦家本是地主，虽住在城郊，却是靠向佃农收租为生的。窦家有十几亩水田就临着池砚西郊的庄子，且在池家庄子的下游，便有些要依靠池家的意思。
　　如今正是春播时节，不知为何，池家庄子突然将上游的水拦了，窦家庄头与池家庄头交涉了好几次，也没交涉下来，这才无奈来上报东家。窦二奶奶也知道池砚不管庄务，但这事究竟是谢家的意思，还是池家庄头自己的意思，窦家吃不准。窦家当家是个谨慎的人，也不敢冒然来问谢家，窦二奶奶只能求到池砚这里。

　　池砚记得前世窦二奶奶的课自己多半是逃课不去的，因而并没有这样一桩事求到自己跟前。但那处庄子自己却是有印象的，那庄头好像是池家大管家的族弟，而他家也是池家世代的家仆，从徽州一路跟来扬州的。那处庄子管事的一干人等好像都是池家的人。而且池砚隐约记得，后来不知怎的庄子就归到了池子玦的名下了。
　　看来，舅舅虽然善于经营，但对池家的庄头还是因身份特殊不好多管，这些庄头竟有些作威作富起来。
　　前世自己对舅舅动池家的人一直反感，舅舅做事也只能束手束脚。今生池砚早已知道舅舅的本性，自然也不应该束缚着舅舅的手脚。
　　只是如今没有发作的由头，如今看来窦家的事倒是一个好契机。

　　池砚回了墨梅苑便叫来尤妈妈和柳妈妈，并将自己房里的四个大丫头都叫到跟前，一是交待昨天的事，二是问问自己的嫁妆铺子如今都是谁在管着。
　　池砚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召集人到跟前说事，房里一众人也都很认真地对待，连白露和霜降都收起平时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
　　池砚首先开口：“我是很少这样与你们说事的。今天来一是要交待些事，二是要问些事，你们该听听，该答答。你们都是我跟前最亲近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这些事，怎么回，怎么议我都没意见，但只一样，在我这屋里说，这我这屋里了。只要让我在外面听到一句半句的风声，让我知道是谁，这屋子她便待不下去了。你们可听清了？”
　　众人见池砚都板起脸来训话，都回道：“听清了。”
　　池砚点了点头，叫惊蛰搬了两个凳子给两位妈妈坐了，便先说昨天的事：“昨儿个的事，想必你们几个都有所耳闻。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道理，如今不便与你们细讲，你们也不必再打听。昨儿个借出的马，本是我嫁妆里的东西，借就借了，对外就当没借过。至于那三百两银子，若那公子半年后还了，也当没这事，若他半年后没还，那就由我自己填上，对外也不能说。”
　　“这事我就交给谷雨，你记着，快到期时，到谢家钱庄大掌柜处问问，对牌在哪个分号的掌柜手上，拿银子将东西赎回来。可记住了？”
　　谷雨点头道：“记住了。”
　　池砚见下面几个人都疑惑，便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没底，但我现如今也无法解释。只是有一点，别的事，你们尽可以去告诉舅舅舅母和外祖母，只这件事不行。如若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主仆情份就到头了。”
　　众人见池砚话说得如此重，也都应下了。
　　池砚将话说完，便又问道：“昨日到桃花坞的公子有几个人可问了？”
　　惊蛰答道：“我已打听了，昨日到桃花坞的公子有刘家，柳家，陶家，余家和那夏家的几位的公子。”
　　池砚又问道：“没有池家的？”
　　惊蛰答道：“未听说有池家的少爷。”
　　池砚道：“知道了”复又问尤妈妈，“如今西郊田庄我隐约记得管事的好像是姓马，尤妈妈可认得？”
　　尤妈妈是谢潇的管事妈妈，在池府也住了不少年头，池府上下的人事也基本清楚，池砚既然问了她，她自然不隐瞒：“是姓马。他是如今池府大管家马有财的堂弟，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咱们田庄上管事。”
　　池砚又问：“妈妈可知此人如何？”
　　尤妈妈冷笑道：“能如何？池家给小姐的东西，不是东西不好，就是管东西的人不好。这马家也算池府的老人了，马有财祖上跟着池家一支从徽洲来的，知根知底。要说这马有财倒也不差，管事是个细致的。但他这堂弟就不太行，交给他的田庄，明明是上好的水田，一年也交不上什么东西。东家要去查账，他能把佃户纠结起来闹事，偏偏那些佃户还特别听他的。简直是那田庄上的一霸了。”
　　池砚听这话，有些疑惑起来：“怎么这样的人，舅舅还将西郊的田都交给他管？”
　　尤妈妈见池砚开了窍，愿意听这些庄务，心中高兴，也不藏私：“舅老爷这才是高明的地方，以前田庄小，他小打小闹，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即便贪两个小钱，也是有限。如今田庄大了，他又管着二十几个佃户，哪有不贪的。我们如今就等他犯错，好一下拿住，收拾了干净。”
　　池砚这才明白，舅舅原来早有计较，便也不隐瞒道：“如今正出了个事。我听窦二奶奶说，他将田庄的水截了，和下游农户要水钱。”
　　尤妈妈立即站起来骂道：“这是什么腌臜泼才？这样的事也干得出来，他怎么不怕天打雷劈？他也不怕来世投胎变个畜牲！”
　　池砚笑道：“这样的人，如何信什么因果报应？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倒有个主意，比你们哪个还快些。这事先放放，等晚上舅舅回来了，我再与他商议。”

　　谢鸿当晚回来就被池砚请到了墨梅苑。池砚将来龙去脉向谢鸿一说，谢鸿想了想，便笑问：“梅儿打算如何？”
　　池砚也笑问：“舅舅打算如何？”
　　谢鸿说：“我们一起说！”
　　池砚点头道：“一、二、三！”
　　“将计就计”、“将计就计”舅甥两人一齐说道。
　　“哈……哈！”谢鸿大声笑道，“果然是我谢家的血脉，骨子里就是个小狐狸。这事你别烦了，舅舅自会办妥！”
　　池砚摇了摇头道：“舅舅大事太多，这些个小事不如就让梅儿练练手。毕竟梅儿也不小了，迟早要管这事些。这事不大不小，我管着正合适。”
　　谢鸿想了想问：“那我等会儿送二百两银子过来，这事儿是要银钱的。”
　　池砚笑道：“舅舅放心，这点子钱我还出得起，谢家如今是用钱的当口，不用再费这些银钱。待我想想，也许不用费什么银钱，就能让那马庄头吃个大苦头。”
　　谢鸿正色道：“此事你量力而行，有什么想法尽管放开手去做，凡事有舅舅撑着。但有一样，自己的安危最是要紧，到哪里也要将许二、葛大带着，不可私自行事！”
　　池砚笑着应下后，谢鸿这才放心地走了。
　　池砚送走谢鸿后才想起一件事，前世与今生一样，舅舅为保自己安全，特意请了许二和葛大来护着自己。那前世自己与夏敬的几次偶遇却为何只有自己，没有这两个护卫？谢家这么多人，为何舅舅偏偏要高价请这二个江湖人士来护着自己，前世肯定有什么事是被自己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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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扬绣是扬州的几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与苏绣的技艺属同一门类，受扬州历代文化的影响，扬州刺绣比较仿古代中国画，逐步形成了“仿古山水绣”和“水墨写意绣”的两大特色。扬绣素有“针画”之美誉，以针代笔、以线代墨、熔画理与绣理于一炉，如果苏州刺绣是牡丹，华丽绚烂，那扬绣便是茉莉，淡雅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