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吹散后》暮夜流冰

1、喜姐

　　喜姐，是我最近遇到的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有多漂亮呢？她带着小孩在公园里散步，几乎所有人都会停下来注目，所到之处万物丛生。

　　喜18岁那年踏上行程前往北京艺考，那个年代的艺考不像现在这么热门，很多都是地方文工团推荐或者转行的选择。那时喜有一米七的个子，穿着白t恤牛仔裤回力鞋，雪白的皮肤和清新的气质，在艺考人群中也格外出挑，她很快就通过了几所著名艺校的专业考试。

　　在考试期间她认识了超，男孩是她的老乡，都是独自在外的小年轻，遇到老乡倍感亲切，两个人一同吃饭，一同排练，男女青涩懵懂，很快就谈起了恋爱。

　　男孩也被几所学校同时录取，最终两人选择了同一所学校就读。

　　大学三年他们都是同学眼中的神仙眷侣。手牵手吃饭、看戏、排练，上课，组织活动。

　　超那时是班里的班长，号召组织能力不错，专业课成绩突出，外形可塑性强，读书期间就担任许多校内戏的男主角，在台前光芒四射，而那时的喜姐却因外形太漂亮，反而角色受限只能在戏里扮演一些不咸不淡的角色。

　　虽然不起眼但喜觉得没关系，她热爱表演，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样的角色，只要能演，能站上舞台，就很好。每次上表演课都是一次剥皮抽骨的过程，喜从来没有任何所谓“偶像包袱”。

　　男孩宠着她，到哪都不忘对人骄傲的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他向喜热烈的表达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眼睛里闪耀着的全是星光。喜当时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大学时期她甜蜜的变胖了，作为演员，这是一大忌讳，但她不在乎。

　　2

　　大四，学校允许在读生去外面接剧了。

　　喜和男孩在校外租了一间小房间，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

　　男孩很照顾她，他向她描绘着自己的事业野心，他说男人在外面打拼，女人在家里维持后方，喜想也没想懵懵懂懂点头，和他一起憧憬以后的生活。

　　然而外面的世界毕竟和校园内不一样，两个单纯的年轻人，没有背景，没有钱，在一个个剧组试镜、碰壁，演着一个又一个无聊又无足轻重的角色。拿着微薄的收入。

　　喜觉得没有什么，初出茅庐的人，既没背景又没人脉，能演上一两个小角色已经不错了，在她的心里，能够成为超的妻子才是自己的第一要务。然而男孩在学校里明星一般的存在，忽然间就掉落了凡间。

　　后来女孩获得了一个比较不错的角色，得以在大剧组和老前辈一起演戏，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幸运了，倍加珍惜这次机会。虽然和前辈没有对手戏，她每次下戏的时候都会留在现场观摩前辈的表演，做做笔记，自己回家便细细琢磨，想想自己会怎么演，暗暗提升自己的专业素质。

　　这股子认真劲，突然有一天被一个在圈里颇有影响的前辈发现，觉得这个小姑娘上进，努力，她便成了喜在校外的第一个贵人。

　　后来他们从学校毕业，喜经贵人推荐进入了北京的一所不错的话剧团。

　　这符合喜的人生规划，也是大多数表演系学子梦寐以求的工作——毕了业当一名正式的话剧演员。而男孩却有不同的理想，那个时候中国的商业电影市场开始茁壮发展，男孩想去那片蓝海闯一闯。

　　不同于话剧圈的单纯，那个圈子就像个大染缸，牵扯太多来自各方的东西，要获得机会并不容易，单纯靠技艺，远远不够。

　　男孩回家越来越晚，有时候夜不归宿，回来以后也是满身酒气，喜帮男孩倒水洗澡，毫无怨言，她心想，他为了理想在拼博啊。

　　《东京女子图鉴》里面女主问一个男生，你们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的答案是，一无所有的女人，没有自己梦想，只是天真烂漫地支持着男人的梦想的女人。

　　喜那时候就是这样的一无所有的女人，没有未来规划，没有理想，只希望自己成为超的小公主，以为自己会永远幸福，永远无条件被爱着。

　　3

　　喜发现自己怀孕了。

　　太不小心了，这个时候。她不敢告诉超，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试探地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男孩的笑脸突然僵了。

　　一夜无话。

　　突然有一天，喜看到一张纸条。

　　男孩的笔迹清晰的写着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喜听到轰的一声似乎遭遇了雷击，头脑一片空白。

　　她想起来前段时间男孩总说忙，剧组日程紧。

　　偶尔回来的时候会偷偷的和陌生人打电话。

　　喜，什么也没多想啊。

　　为什么？

　　怎么也想不明白。

　　下个月剧组就要上演大戏了，她拿出剧本，不停看不停默念，念着念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整整一夜，眼前的文字慢慢模糊，她记不清下一个场景自己要干什么了，喜慌了神，她多喜爱演戏啊，是不是连好好演戏都做不到了？

　　如果迷上那种空中楼阁似的信仰，便会像染上一种不良的嗜好，毁掉一生。

　　第二天，喜好好泡了一个澡，被镜子里沮丧又浮肿的样子吓了一跳，才想起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对待自己，更别说早就忘了欣赏、宠爱自己了。面对一屋子冷寂的家具，她拿起包就去了医院。

　　跟单位请了一天假，她重新回到了剧组。

　　她发现什么都没有了的自己，反而更能好好演戏。

　　排练，排练，碰头点评，调整，调整，再排练。

　　一个月的魔鬼集训她却似变态一般享受，再来一遍还可以再好一点！

　　那场戏里喜演的非常卖力。

　　她演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无助，绝望，痛苦，她在戏里流泪，嚎啕，捶地，观众也跟着她一同痛哭心碎。

　　似乎将一生的眼泪流干，每一次演出都经历一次拷打。

　　直面深渊。

　　一次下戏的时候喜收到了一篮漂亮的花，是一位观众亲自送给他的。

　　观众的样子很平凡，衣着干净，自我介绍说，我叫唐生。

　　我已经看过你很多场戏了，我是你的戏迷。

　　唐生留给了她一张名片就走了，她看了看，某某酒店业的老总。

　　呵呵。

　　她笑了。

　　并不是那么坏的嘛，看，我也有戏迷的，而且还不错。

　　4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以后几乎每场戏她都能看到唐生的身影，渐渐的有了来往。

　　三年以后，唐生向喜求婚。

　　三年以来，唐生从来没有对她表达过超越戏迷的爱。

　　打动喜的是唐生的一句话，我们不会有婚前协议，我的，就是你的。

　　喜没有多想答应了。

　　亦舒笔下的喜宝说过，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

　　喜不知道自己对唐生的感情，但是她清楚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初入社会的丫头，必须认真选择自己的未来。

　　喜结婚那年29岁，在海岛办了婚礼。

　　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

　　喜盛装登场，漂亮得好似初恋。

　　结婚第二天，唐生便乘飞机出差去了。喜在海岛上留下来招待旅游的亲朋好友，之后也很快回到工作岗位，谁叫工作是她的支柱。

　　日子一点也没有因为婚礼的事情而有一丝变化。

　　5

　　喜在强者如林的剧院里努力饰演着不大不小的角色耐心打磨演技，一次大戏庆功宴上她看到了超。

　　这已经是她结了婚的第五年，都是演员，很难不再遇见。

　　超早已不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孩，人瘦的脱了形，第一眼她竟然没认出。

　　当初炽烈的眼神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一潭深水没有一点情感。

　　嗨，好久不见。

　　还没等她回话，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轻轻揽起超的腰，手指在大腿边缘捏了一下。

　　就这一下，喜蒙了。

　　中年男人戏谑地问超，朋友？

　　嗯，是的。

　　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她曾在脑海中预想过无数遍和男孩重逢的情景，一千一万种遇见的情景，比不上现实的离谱。

　　不过这样的事情在圈内也不少见。

　　那几年他也演了好几部电影，最好的一部当上了男二号。

　　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事业了。

　　离开时喜闻到他身上的香水，阿玛尼的真我。喜记得超以前从来不喜欢香水，她想起了和男孩一起的那么几年，朝夕相处，花前月下，好似一场梦。

　　她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这又有什么可以责怪？

　　6

　　没过多久，喜从剧院辞职了。

　　她申请到南方开办学校教形体，为满怀理想的学生做艺考培训。

　　这是喜第一次经营起了自己想要的事业。

　　唐生支持她的决定，在南方城市为她购置了一套房子，消除后顾之忧。

　　当老师似乎又多了一层责任，喜经常向那些纯真的学生讲述自己的艺考经历、学习历程、工作见闻，学生怀揣着无比的梦想，睁着一双双求知的大眼睛，对未来充满期待。

　　喜从她们的眼神里看到了久违的星光，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

　　因为用心，喜姐很快做出了名气，收入也是水涨船高。

　　多余的钱没处可花，喜不爱奢侈品，也不爱物欲享受，她向唐生讨教了一番便在深圳看好了地段，投资了楼房。

　　从此在深圳定居。

　　唐生的生意越来越好，一个月回家一两次，时间加起来大概一个星期，又飞走。

　　但每个月他都会给家用，保证喜在家五指不沾阳春水。

　　每年都不会忘记给她的生日礼物，节日里她会收到最美的花。

　　没有一次含糊。

　　喜从来不问唐生在外面做什么，做得怎样。每次回来都安分的做一个好妻子。

　　就这样过去了十年。

　　7

　　后来喜又怀孕了。

　　喜记得唐生笑着对她说，刚见到你的时候，虽然在一堆名角里面实在青涩，但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星光，你就像个发光体一样，让我挪不开眼。

　　你专注于自己的角色，不在乎台底下怎样。

　　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从看到了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妻子。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事业刚刚起步，并不顺利，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勇气让我去后台找你。

　　喜一直以为唐生看上的是她的年轻美貌，没有想过永久。

　　她看上的唐生有钱有学识，可以帮她实现她的理想。

　　喜笑，自己其实也变得功利了。

　　唐生岁已40好几，从来没有要求过喜一定要生小孩。

　　也许他自有自己的深情。

　　这是她们第一个小孩。

　　怀孕十月，她依然每天早起晚归，经营自己的学校，直到生产的那一天。

　　她后来又见到过超，他已经转做幕后经纪人，和朋友合伙投资各类电影。

　　举手投足一派商人气息，他们见面相视一笑，不再有交集。

　　现在喜还在哺乳期，但是身材已经恢复到孕前那样轻盈苗条。

　　她每天雷打不动坚持跑步，每周健身4天。

　　她从未放弃过自己，所到之处万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