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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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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长岚缓缓睁开眼,入眼见到的明明是一个陌生的黑衣男人,可男人的声音却让她混沌的意识陡然清醒,睁着一眨不眨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一边打量一边怀疑。“身形不像,这么壮实……发长不一样,相公分明是长发,这位壮士是短发!脸更……哎……”
守在一旁的宫女掩唇笑道:“公主,死的是驸马爷的替身。”
长岚一顿,起身跪在床边,伸手捏上男人的两颊,易千由会易容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手上触感凉凉滑滑的,一个壮汉的脸皮这么细腻……
易千由叹息一声,抬手拂下长岚的手后退一步,自行扒下颇厚的假面皮,抽出两肩上垫的钢铁肩胄,胸前还绑了一块……还是先不解了,绑着吧。至于头发,是真地削短了。
熟悉的眉眼,带着些许柔和的脸庞,修长的身形一现,长岚便止不住激动,身体前倾,张开臂膀抱了上去:“相公!”
易千由一惊,刚想后退,下一刻,长岚的脸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易千由胸膛前的钢板上……
咚——
长岚热泪盈眶,不知是疼得多还是高兴得多,抱着易千由腰身的手越收越紧。“太好了,相公还活着,太好了……”
易千由无奈地拍上自己的额头,无意间摸到自己的最长也就过肩一些的短发,不适应是一回事,方便又是另一回事了。为了制造易千由已死的假象,他本人倒要维持“壮汉”的形象,装成皇帝派来保护长岚的新侍卫来与她见面,安抚她……
寝宫里一众侍女纷纷识时务地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易千由掰开长岚的手,走去搬张椅子坐长岚床前,他们中间隔了两步远。
他摊手道:“你的父皇把处死我的真相告诉了太子和诸位要臣,却唯独没告诉你。因为为了效果的真实性,务必让其他人都相信上断头台的那个人真的是我,所以你的表现至关重要。”
长岚了然,挪身坐到床边,手撑着床沿点头道:“岚儿明白,只要相公没事就好!”
“你有一个好父亲,但……”易千由顿了顿,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肩胄塞回肩上,叹息道:“我却不是一个好驸马。”
“不是的,相公始终是岚儿的好相公!”长岚下床,光脚踩地,伸手向易千由走去。
“既然你醒了,”易千由却偏身站起,往外走去,背对着她重新戴上假面,摆手:“我也该出发了。”
“相公你要去哪儿?”长岚愣愣站在原地喊道。
“皇上有令,命驸马前往南方镇守地阻止李行封。”
长岚倏然睁大眼睛,跑上去欲拦下他,眼眶湿润一片:“相公不要去!战场很危险啊!”
战场上的生死仅在一念之间。
长岚后来才知道,什么阻止李行封,分明是叫易千由上战场击敌,阻止李行封只是其次。李行封对黎军的影响只是开始时出其不意所能造成的损失。黎军有防备了,光凭李行封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易千由拆掉身上装身形壮实而夹了好几天的钢甲,换上轻便合身的黑衣,用发带缚起脑后的短发。
他站在中翟城——第二座靠近南方边境的城池墙垛上,抬眼眺视城外六里处的战场。黎军初期受李行封影响处于劣势,以致水源镇和最靠近南方边境的城池被攻陷。
明明最开始两国的君王约定和平共处,最后他们相继驾崩,衡国的继位人便被利欲熏心,忘记先皇的告诫,意图吞并黎国。郾行派的创立者——黎衡分裂前唯一也是最后的一位国师想让两国重新合并,于是他选择帮助弱者。
“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一定要斗到你死我活?”
一片片雪白飘落,寒风吹拂鬓间细碎的短发撩拨着脖颈,易千由垂眸喃喃:“不过,谁让我出生在衡国呢……”
“作为一名细作,多愁善感可是大忌,可你偏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城墙上突然又多了一个黑影,看清易千由后难掩欣喜道。
易千由来时给历风行写了一道飞鸽传书,约在中翟城碰面,历风行收到信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全靠那潦草而又特立独行的字确认是易千由亲笔。
令历风行感到奇怪的是,城外一片厮杀,城内应该戒备森严了才对,为何城墙上一个士兵也没看见?
易千由转头看向历风行,扬唇笑道:“我被临时任命为中翟城城主,负责守卫这座城,你杀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开城门……”
黎衡一零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新任中翟城城主为引李行封现身撤去城墙上的守卫向李行封宣战,结果不幸战败,尸体被李行封抛下城墙,中翟城城门大开,衡军直攻进城,中翟城沦陷。
另一边正在与衡军主将对战的莫佩恍然意识到自己上了敌军声东击西的当,率军撤退防守。
黎衡一零三年十二月,衡军中出现了一位年轻黑袍小将,在其带领下衡军以势如破竹之势攻下黎国一座座城池。
黎衡一零五年二月底,距黎国皇城还有五百里。黎国将军莫佩斩下衡军主将首级后不堪重负倒下,两国将士厮杀的中心骤然长出一棵虚幻的桃花树,满树绽放的桃花一瓣瓣脱落,悬浮半空,双方被这一诡异现象吸引停下。转眼,花瓣猛然四散射出,全数穿透衡军将士的铠甲。
刚静下来的战场被此起彼伏,死前最后的惨叫声包围,血雾弥漫开来……
整个战场站着的只剩下黎国的将士。他们呆愕地跪下,武器没有凭依的自由插落脚下血流成河的土地。他们几近绝望的脸上仿佛都写着一句疑问:
……已经多久没有赢过了?
曾经的战无不胜放到现在仿佛就是一个笑话。方才的异象是天人相助吗?
莫佩张着嘴,踉跄爬起,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拖着疲惫的sj身躯朝桃花树走去。
桃花树的花瓣散尽,天空落下一道惊雷,不偏不倚地劈在了桃花树上,再次刺激黎国将士的神经。
绿叶枯零飘落,光秃秃的枝杈渐渐收回,化成一个娇婀的身影,那身影一晃,倒了下去。
“阿玉……阿玉……”
莫佩的声音越来越大,走到泠玉身旁跪下抱她入怀,悲怆质问:“不是叫你不要来的吗!”
无论妖魔还是神仙,肆意烂杀凡人会受天罚制裁。以前泠玉是以凡人副将军的身份,现在是明目张胆的以妖怪的身份……前者本本分分,情有可原,后者瞬息夺取几千人的生命,何以饶恕?
泠玉咳出一大滩血,将斑驳的衣襟彻底染红,浑身点点血迹晕开仿似雪地落梅。她咽下口中血道:“无论、阿佩去哪里,我都会、跟随,只是不让你知道、而已。”
“阿佩,我们输了,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他们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输了……”
莫佩的眼底眸光剧烈颤动,像碎裂的琉璃。他紧紧将泠玉抱在怀里,阴影笼罩的脸上,一滴滴透明的液体落下。
“我知道,别说了,别说了……”
“阿佩,身……”后。
泠玉无力的手指搭在莫佩的手心上,想要收拢握紧,却只是动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莫佩身后之人颤抖的双手握着一把剑,悄悄地靠近。
手起,剑落,鲜血四溅。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逐渐失去了颜色,褪变为永无止尽的黑暗。
旗鼓破,战马死,兵刃残断,何日旌旗蔽空?凯旋鼍鼓雷鸣?兵马可踏归途?
黎衡一零五年二月末,监军李遣反叛,黎国将军莫佩和将军夫人双双被李遣刺死。异象再生,莫佩和泠玉的尸身化作一块玉佩,飞上了天空。李遣鼓动存活将士加入反叛军未果,反被群起捅死,之后存活者全数自尽,追寻将军莫佩和将军夫人泠玉而去。
黎衡一零五年三月,衡军攻到皇城前,与守城的黎军僵持。
四月初,皇城破,黎国皇帝被李行封剑架脖间,皇帝猛然抓住剑刃,自刎而死。
将士身死魂无归处,山河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