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悲欢》零界点

68、第六十八章

　　无二！

　　易千由为之大惊，“她也是来杀太子长麒的？不妙，若长麒死于公主府，皇帝便会迁怒到我这个驸马身上，肯定会说‘你空有一身武功却打不过一介女流，要你何用’之类的话，黎国也便没有皇子可以继任皇位……等等，长麒死了皇宫必定内乱，逆臣谋反，最后不就可以趁虚而入？那还保护长麒干什么！”

　　思索着，易千由跳到围墙上，借墙内的竹林挡身，决定真正袖手旁观。他打不过无二，还要上去送死不成？

　　婢女关上大门后跑进大厅，喊道：“公主！不好啦！太子殿下路上遇刺，刺客快要闯进来啦！”

　　长岚中午去敲过易千由的房门，想问易千由要不要起来吃午饭，结果园丁说他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她便回到大厅中，望着紧闭的大门等待。大门被人敲响的那一刻，她兴奋地以为是易千由，婢女安抚其坐好，走去开门，结果是长岚从未谋面的二弟长麒？又遇刺了？但为什么会往她这里跑？

　　长岚心怀疑问地走出大厅，站在大厅屋檐下的台阶上。
　　大厅通向大门的道路两侧，松柏枯黄的针叶如春天绵延的细雨般簌簌落地，府外的竹叶飞越高墙，与府内竹林落下的竹叶混在一起，夹杂于针叶中。

　　大门处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月白华服，腰挂香囊玉佩，发带束发，长身微躬，俊逸的面庞皱着，对着另一个身着软甲，手执佩刀，胸膛中了一把飞镖的人欲言又止，有些无措的样子。

　　陈悔之默默咬牙拔出飞镖，随手扔掉，抬头对长麒道：“殿下先走，卑职守在殿下身后。”

　　陈悔之面色逐渐苍白，嘴唇发紫，嘶哑的声音让长麒莫名的烦躁。
　　长麒吼道：“连个飞镖都躲不了！你是如何当上侍卫长的？本宫还没那么脆弱，不需你保护！”说完他挥袖，愤愤地迈着大步往大厅走。
　　后面的陈悔之拧眉，眼前有些恍惚的尽量跟上长麒，胸前的伤口不停地流着泛黑的血。不是躲不掉，而是不能躲，躲了中飞镖的人就会是长麒。

　　婢女余光瞥见门顶上站着两名黑衣人，她立即去把长岚拉回大厅，提醒道：“公主，快去藏好，免得被波及了。”然后便跑去叫来府上所有的下人。仿佛太子没公主重要似的。

　　“你是……”长麒也没把婢女的话当回事，毕竟伺候什么主子理当为什么主子着想，但婢女也告诉了他一件事。“她称刚刚她拉回去的那个女人为公主，那么……”
　　长麒不禁眯起眼睛打量大厅中不明处境的女人，问：“你就是本宫那传言中貌若厉鬼的姐姐长岚？”

　　长岚站好，习惯性端庄地行了礼，道：“是，我的脸是昨天无二大人治好的。”心道：这人便是我的二弟长麒了吧？

　　“无二？”长麒抑制不住地露出震惊的神色，“又是她？”五年前无二救过他一命，从此无二便声名鹊起，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现在又医好了他长姐的脸，并且还为他找来了一个厉害程度仅次于她的姐夫——易千由？听说易千由也曾经救过他？

　　长麒左右四顾，问：“驸马呢？”如今大难临头，赏金猎人排行榜第二的易千由一定可以把那两个该死的刺客就地处决！

　　长岚垂下眼眸，摇头：“他出去了。”

　　……然而他只是突然不想救长麒，才“不回来”的。

　　事实上，易千由没兵器，一对二，还是常年配合及武功不弱又并列第三的两个人！他拿头打？虽然兵器他可以从竹林中那些人的手中抢，但他为什么要抢？

　　他不喜带兵器的原因之一是不想让敌人知道他到底擅长什么；之二是不方便藏，换装之后扇子和暗器他倒可以藏怀里，兵器怎么藏？

　　他会使很多兵器，但最擅长的还是用剑，沧澜教给他的也不止于剑法，难道每次出现都换一把兵器带？敌人来取他性命的时候自然会带有……在此之前，金扇和钢针也够用了。

　　站在墙头上，借竹林藏身观战的易千由听长麒要找他，他当即翻身跳下墙，然后在竹林中等待结果的一群人眼皮底下，脱下金衣反过来穿，拿出假面覆脸上，之前从集市出来时没换发带便算了。熟练并快速地换好后再跳回墙头，没心没肺地继续观战。这一切所用的时间仅是那群人不可置信地眨了两眼的功夫。

　　他们低哑着声音喷道：“我去！”
　　“怪不得这小子每次一跑进人群就不见了人影！”
　　“他这面具才是真的厉害！老子想拜他为师跟他学制面具了怎么办？”
　　“他不是驸马吗？刚刚还阻拦黑衣人杀太子，现在怎么……？”
　　“因为无二吧？他打不过无二，放弃了呗。”
　　“话说这无二倒底是不是人啊？”
　　“天知道。”其他人翻白眼，指天。

　　立于门顶的两个刺客与无二对峙着，无论无二是要杀长麒还是护长麒，对他们而言都不是好事。前者就是跟他们抢生意，而后者……易千由岂不是可以和她联手？果然大生意都不是那么好做的。

　　两个刺客对视了一眼，点头，同时飞下门顶，在落地前齐齐朝大厅中的长麒扔出飞镖。

　　嗖——

　　当——

　　两把飞镖声音相叠，而到半程时，两支速度一致的箭从大厅屋顶飞来，箭尖顶着飞镖环的圆孔，带着两把飞镖射穿地上的落叶，扎入了地板。

　　陈悔之已挡在长麒身前，努力集中精力，看清飞镖的轨迹，可有人拦截了飞镖，他心中既喜又忧，来的这位高人多半也是来杀太子的，现在他们应是在互相争夺杀戮权。

　　“殿下，快趁现在，从后门逃走。”陈悔之没有回头，低声对身后的长麒说道。

　　长麒不听，握拳，越过陈悔之走出大厅，无所畏惧地立于屋檐下，伸出拳头，抬起食指和中指怒喊道：“你们的雇主给了多少赏金！我长麒给你们双倍！”他，受够了这一切！

　　什么太子！什么未来一国之主！仿佛一个摔一下就会碎的琉璃雕，什么都要别人先碰两下试探有没有危险，整天被一群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束手束脚，想取他性命的人多如牛毛，连信得过的人都……

　　还不如乞丐！逍遥自在！

　　骆深尹和江灯繁还想再用飞镖骗无二的箭，无二箭术高超，听闻她还每次都把射出去的木箭捡回去，次次都只带三支箭，所以他们认为无二的箭定不似外表般普通，不把无二的箭骗完，他们不安心。可长麒的话一出，让他们把即将甩出去的飞镖收住了。

　　他们瞥了眼屋顶上还没把箭上弦的无二，左边的骆深尹道：“五万，一共十万，你会付二十万？”

　　易千由扬眉，觉得正戏才应该于此开始，二十万对无二来说就是随便一掏的事，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无二到底是来干嘛的。

　　长麒愤怒收回手：“二十万就二十万！”

　　然而，长麒刚吼完，头顶上一个凉飕飕的声音飘下来道：“三十万。”

　　长麒怒火中烧：“谁！下来！”

　　当你以为对方只有两人时，却不知还有第三、第四甚至更多。特别是刚刚自己只跟明处的两个人谈好条件，又跳出来一个加筹码的！

　　追根究底，长麒的视线被陈悔之挡了，没看到刚刚发生的事，也就不知道屋顶有人。

　　无二拣起一片瓦抛在手里，果断拒绝：“上面可以扔的东西很多，有本事你上来。”下面的那两个黑衣人以为她没箭就拿他们无可奈何了？不是还有瓦嘛。

　　右边的江灯繁眼角抽了抽，仰头指着无二道：“无二，他跟我们谈判，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无二？”长麒挺直的身躯不禁为之一振，低头，半张脸埋在了阴影里。

　　无二居高临下地叉腰，俯视着他们，平直的嘴角难得有了些弧度，却满是嘲讽，冷笑道：“呵，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说的三十万中不包括你们的二十万。”

　　“你！”骆深尹和江灯繁终被无二激怒，放弃先杀长麒，飞身上屋顶与无二打了起来……

　　出现一个晚辈易千由来抢他们生意就算了……虽说这个晚辈当初还被他们抓过吧。后来又出现一个小姑娘？甚至压着一众男人，长踞榜单第一！特别是他们兄弟二人经常被人问：“为什么你们两个都打不过前面那两个单打独斗的年轻人？”什么叫打不过？这根本就不是按武力值排的好吗！
　　现在终于可以有机会一雪前耻了。

　　长麒跑出去仰头看他们在屋顶的打斗，他只见三个快到看不清脸的身影中，两个黑色的高大身影，一个灰色的略矮小的身影。灰对黑，一对二，却应对得游刃有余？

　　长麒目光随着灰色的身影移动，喊道：“无二，本宫给你三十万，你把他们给擎住如何？”

　　无二不理。

　　长麒咬牙，抬价：“三十五！”

　　那两个刺客一抖，几乎同时出声：“草！”

　　江灯繁道：“你给我们三十万，我们束手就擒行不行？”

　　长麒不理江灯繁，怒火化作冷面寒霜，继续道：“四十万！”

　　陈悔之大刀伫地，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阴影罩面，使尽力气大喊：“殿下！切莫鲁莽行事！”

　　他的音声像是没入泥沼前最后的挣扎，心如死灰地嘶喊……长麒脸上的冰破裂，双手拳头握紧，指甲几要嵌进肉里，转头对陈悔之斥吼道：“闭嘴！不需要你提醒本宫！本宫知道该做什么！”

　　陈悔之捂着伤口的手一点一点地滑落，黯然静立在原地，恍惚中仿佛听到长麒终于不是吼出来的话……

　　长麒：“我不想连唯一可以信任的人都离我而去……给我解药，谁给都好，他快死了……”

　　无二右手握木弓，挥甩着弓抵挡骆深尹和江灯繁劈砍过来的剑，右脚尖挑起一片瓦踢向江灯繁，左手从腰间抽出两根长一寸的竹签先后朝左右二人掷去。

　　两人没看清无二扔的什么，但通常这么扔的一定是暗器，当即都收回剑跳开……

　　无二摊开掌心，手一动，木弓绕着掌心转了一圈，站起收掌，握弓如剑般把弓负到身后，目光瞥向下，对长麒沉寂道：“迟了。”

　　长麒心中一窒，猛然看向大厅，陈悔之如一座雕像，手伫大刀，垂落一边的左手指尖一滴一滴地缓慢滴落着乌黑的血，胸前一滩污了软甲的血凝结，头微微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