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悲欢》零界点

63、第六十三章

　　逆月司南和李行封的悬赏一直没人完成，有代表人士问过无所不能的赏金猎人无二为何不接该悬赏，无二对此事只回了五个字：太远，没见过。

　　“太远”——逆月司南远在异国，劳途奔波到了说不定还水土不服。

　　“没见过”——李行封向来夜间行事，脸蒙面巾，谁都没见过他的长相。很多人不惜拿出自己的珍宝冒险，意图引李行封上钩，然而李行封却像人间蒸发般，再也没出现，其他盗贼倒是蜂拥而至。

　　人们不安地认为，李行封将逆月司南卖给衡国皇帝所得到的钱财足够他隐退了……

　　而易千由仿佛也跟变了个人似的，十分的随便。高兴就接悬赏，不高兴便四处逛逛，逛高兴了再找找什么悬赏可获情报性高。如果没有？继续逛。如此往复……永远不知道他逛着逛着转眼便从追慕者面前消失时，究竟是受不住追慕者的热情还是偷偷听朝廷要臣的墙角去了。

　　其他胆识过人、抱负远大者万里迢迢潜入衡国盗司南，最终不是铩羽而归就是曝尸衡国皇城荒野……因为这些人都认为，衡国料到消息走漏，黎国定会派人把司南盗回去，那么重兵把守的地方十有八’九就藏着司南。然事实上，重兵把守的地方……有机关，也有逆月司南……的仿制品。

　　没有人完成这两个数额晃瞎人的悬赏，自然也就不存在国库搬空一说。

　　黎衡一零一年九月，五年后。

　　黎国平清城中，易千由手摇金折扇，扇尾穿一小金坠。他墨发冠起，金色华服加身，银边云纹装饰其上，金玉带束腰，身姿玉树芝兰，走动自带一股潇洒。阳光俊逸的如玉脸庞挂着僵硬的笑走在平清城的大街上，身旁一群莺莺燕燕围绕。

　　本就一身晃眼的打扮，还到哪儿都跟逛青楼似的周围有一群姑娘争锋吃醋，不知羞耻。

　　“易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可是平清城逛完了？要走了？”
　　“别呀！公子还没逛过小女子的宅邸呢～”
　　“边儿去吧，易公子连丞相府的风景都看不上，更何况你家？”
　　“听说左丞相千金方锦岁非易公子不嫁啊，你看你哪样都不及人家方锦岁，省省吧。”
　　“别只说我，你们还不是一样！”
　　“易公子，小女子知道一好玩儿的地方，不知可有兴趣？”
　　“易公子才不会与你这姿貌平平的女子去玩呢，小女子有笔生意要与易公子谈，尔等退散吧～”
　　“就你？能拿出多少钱？入得了易公子的眼？笑话。”

　　雇主至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位雇主。易千由面容上的笑继续僵硬地挂着，从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只需要往她们面前一杵，这群女人就能演出一台戏……

　　路旁的人对此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摇首啧舌。故路人对易千由的印象好坏参半。

　　嗖——

　　突然，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传来，正想逃离莺燕包围的易千由一惊，第一反应是不管飞过来的是什么，挡下来就对了！救人救己啊！

　　他弓步跃起，跳出姑娘们的围堵，于半空“啪——”打开折扇，紧接着顺着开扇方向扭转手腕一甩，折扇脱手飞转若圆盘，身体回旋半周抬起右脚，脚尖踢在扇圆心处，折扇化作金光飞速朝破空声传来的方向飞去，他则收回腿翻身落地。

　　嘶啦——

　　利箭与扇面磨划，卸了箭的一部分力道。扇纸碎开，箭头便穿过扇骨，被扇骨夹着一同旋转。二者越来越慢，最后“乒丁当啷”掉到易千由面前的地板上。

　　原本栓着扇坠的绳子穿过扇骨绕了好几圈，如今已在扇孔处断成了几截，扇骨散了一地，被扇骨夹住的木箭箭身处仅裂开了一道缝。

　　身后的姑娘们这才反应过来，静了一刻后便兴奋地拍手叫好：“易公子文若兰竹，武若蛟龙，一举一动都如此帅气！”
　　“不愧是易公子！”
　　“这才是小女子想要嫁的意中人！”

　　单手撑地的易千由看到结果，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木箭碎金扇！这木箭不是真的吧！”

　　他当即站起，抬头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距他约三十丈远的屋顶处，站着一个手持弓箭的人。

　　那人的脸灰土满布，看不清长相，但是一身破烂灰衣……好像不认识，记忆里没见过。

　　他拱手，高声恭敬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暗箭伤人？可是在下与阁下有过节？还是别人派阁下来的？”和他易千由有血海深仇的人，数不胜数，甚至没见过面的仇人，蹦出来的人中十个有九个不认识，剩下的那一个一定是蹦得久了。

　　那人不出声，反手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箭，搭弓，拉箭，这些动作都不急不缓，唯有拉开弓弦及松手时——极快。

　　易千由还没看清她要射哪里，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松手，箭再次“嗖——”利声鸣耳，破空而来。

　　易千由不知道她拉弓的力道是强一分还是弱一分，左右是房屋和亭台回廊，所以往前躲往后躲都不如往旁边躲，好歹能借屋檐挡箭。

　　结果易千由刚往右翻身滚到屋檐下，就听“铮——”的一声，木箭在他左脚边一寸的地方扎穿地板，斜立着。那块石板的洞口处爬出几条裂纹。

　　“我去！”易千由的内心忍不住咆哮，“速度比第一箭还快一倍！甚至木箭射穿地板！还预判到了躲避的方位！怪物啊！”

　　飒——

　　易千由再度站起时，一个灰影从头顶的屋檐翻飞而下。

　　那人手中拿着一把木弓，背后箭筒仅剩最后一支箭，穿着一身脏破的灰衣，腰间别着一柄匕身污浊的短匕，一头散乱的及肩碎发，面庞尘土厚覆，余下一双眼睛也死气沉沉，如同行尸走肉。看身形娇小，应是个姑娘？

　　“啊——！救命啊！”那些姑娘被此人吓得大声喊叫，作鸟兽散。街上五十丈内的行人也怕惹祸上身，跑光了。

　　“易千由。”此人终于开口，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死寂，没有波澜，仿佛是从噩梦般浩无边际的深渊里发出的一般，令听者骇然心惊。

　　“阁下真是来索命的？”易千由侧身，摆手做好防御的姿势，目光锐利，紧盯着对面之人的一举一动。

　　她道：“给我二十万两。”

　　易千由嘴角止不住抽了抽：“凭什么给你二十万！怎么不直接去抢劫钱庄啊！”

　　易千由说完，接着她便没有神情的再次做出那令易千由心悸的动作——反手抽出最后一箭，搭弓，拉弦……

　　易千由慌了，这么近！怕不是刚刚转身要躲就……！他连忙晃手，赔笑道：“你看，像在下这样风华正茂，花钱如流水的年纪，哪来那么多钱啊！”他还有一武丞相府的老小要养活呢！

　　她把弦往后拉了拉，眼皮微垂，眼神一如既往的灰暗：“一，给命，二，拿钱换命，二选一。”

　　“给钱可以，”易千由选择妥协，同时心在哗啦啦地血涌，无缘无故的要拿自己的钱买自己的命，什么道理！“但没带这么多钱在身上。”

　　她凉飕飕道：“给你五天时间，把钱送到天下第一钱庄。”

　　易千由左右移动，箭头便跟着转向，没得到他的回答，她是不会把箭收回去了。

　　“但你总得让在下知道原因吧！”

　　她道：“就是讹你钱。”

　　“咳咳咳——”易千由仿佛受到了极重的内伤般捂起胸口一顿猛咳。真相真是直白明了得令易千由想骂人，武功高人一等就是很了不起，抢钱都抢得这么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易千由服了：“知道了，会把钱送过去的！可以把箭收了吧？”木箭让他心里发寒，都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她收回箭，随后就见她身影闪挪，再一眨眼就跳回屋檐上。易千由跑出去，扬头左右四顾，已找不到人影了。

　　低头，地上的两只箭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他的金扇骨和扇坠，空余碎扇纸二三风吹飘移，及断细绳几截于地板滚动，撞进了墙角的矮草丛中。

　　易千由捂头悲愤大喊：“强盗啊！还我金扇！”

　　后来静下心，易千由才想起那是谁。

　　黎国中，比他强的人他五个手指头可以数得过来，其中当然不包括那些妖魔鬼怪神仙佛道，他们都不是人！

　　黎国将军莫佩，副将军冷珏，以及赏金猎人无二。

　　闲来无事者根据各个赏金猎人赚取赏金的总额数进行排名，易千由排第二，而排第一的，是个名为无二的姑娘，那个当初历风行和梁纵说抢了易千由饭碗的家伙。虽然那时候易千由不当回事，现在依旧不当回事，饭碗抢就抢咯，又不是没了这一行找不到第二行，但无二的厉害，从刚才过后，易千由领教过了。

　　以前一直没见过无二，也就没能交过手，只在人们的言传中得知她十分厉害，厉害到何种程度？听说还可以找她降妖伏魔？
　　她什么悬赏都接，只要赏金够高，接过的悬赏全都无一例外，完美完成，且完成速度极快。
　　耳朵听到的可能是夸大其词，所以在此之前，易千由也只是堪堪把无二当作其中一个比自己厉害的人之一。

　　至于那个赏金猎人排行榜，有同行把它当回事，也有同行不当回事。当回事的榜上有名，不当回事的名不见经传。

　　以财富衡量一个人的能力，通常来说是片面的，但能榜上有名，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们都很强。能力越大能完成的悬赏自然也越多。

　　易千由现在严重怀疑无二的钱是抢来的。

　　无二有个「被猎杀者」称好，而「雇主」反感的不成文规矩，只要「被猎杀者」能够给出比赏金多一倍的钱，她就会放弃猎杀「被猎杀者」。至于未能完成悬赏所需要付的违约金……要她还钱可以，前提，打败她。
　　因此雇无二猎杀目标的雇主都需要有足够的自信确定「被猎杀者」付不起双倍的赏金。

　　易千由来到平清城中的天下第一钱庄分行，把二十万划到无二名下，然后边出城边思索，“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胆量敢花十万雇无二来杀我呢？那人又是有多大的自信认为我没有二十万呢？”

　　他堂堂排行榜第二的人物会没钱？无二更是直接武力威胁他给她二十万了……

　　别人都是雇一群杀手，这次的雇主却只雇了无二？指望无二一个人杀了他？就算无二真比他强，难道他还贿赂不起无二不成？这个雇主还真是愚笨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