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轨迹》青桂

1、青色轨迹

　　（一）

　　萧仪清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最靠窗边位置的吕延，在三十八度的盛夏他仍然墨镜，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看到远远地向自己招手的吕延萧仪清迅速将头低下，做贼似的环视咖啡馆一周，在确保没人注意到自己后缓缓移动至吕延所在座位，老旧的木制圆桌上已经有两杯点好的卡布基诺，她拉开椅子坐下，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沉默无语。
　　被擦得锃亮的咖啡杯上映出天花板锯齿纹状的图腾，窗户玻璃因冷气太足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丝，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门外公交站的汽车每十分钟发一次班，发动机的声音在这间狭小的咖啡馆内听得一清二楚，萧仪清竟然莫名觉得这个场面有些似曾相识。阁楼上的柔光铺洒在吕延的脸上形成斑驳的倒影，他将口罩拉到下巴处埋头费力的用勺子小啜白卡布基洛的样子显得滑稽可爱，她笑了，这年头还有谁用勺子喝咖啡。
　　她将手支撑着下巴靠在木质圆桌上，没有主动说话，也没有询问吕延将她约至此处的原因，他们俩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算一算也都快十年了吧，在这十年里，吕延从那个学生时期只能在小公司拍杂志内页赚点外快的平面小模特已摇身一变成为了国内一线男模。说实话，吕延提出的再次见面着实出乎了萧仪清的意料，前段时间因为摔坏记者摄影机一事吕延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网络愚民们又借着这股劲头兴风作浪，硬是把他从初中到高中的烂情史给挖了个遍，使得他的名字也在微博热搜榜居高不下。
　　萧仪清其实心理很清楚，吕延学生时期的“风流事迹”并没有八卦新闻里说的那么夸张，他们从初中开始就同班，而这一同班，就是六年。虽然吕延总以一幅花花校草的姿态自居，对每个女生都有一种看似暧昧不清的态度，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跟任何一个女生谈过哪怕是一次恋爱。不过她也懒得去为吕延洗白，毕竟她还算不上是他的半个粉丝。
　　想着，她就这样右手支撑着下巴看着吕延因低头而散落下的前额碎发微微出神，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吕延一下子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就又这样毫无征兆的对上了，但意外的是，在这次四目相对的瞬间，先移开眼神的却是吕延。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萧仪清主动开口问道。
　　话刚出口，就见吕延有些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良久都没有作答，沉默了大约二十秒，他推了推已滑至鼻梁的墨镜，将本就压得够低的棒球帽压得更低了些，说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高中毕业的前一天，我告诉你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但你那天却没有来参加毕业典礼，我那件东西也一直没有给你。”
　　十年前？萧仪清的记忆本来就不太好，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中早已饱经时光冲刷，变得十分模糊，被吕延这么一问过后仔细想着他好像确实说过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就在毕业的那一天，可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去参加毕业典礼呢？萧仪清脑子里一团乱死活想不起来。
　　又是一杯现磨手作，吧台上咖啡机碾豆子的声音猛地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噪音令狭小场馆内的所有人都厌烦地皱起了眉头，机器的运作一阵响一阵停，忽高忽低，萧仪清的思绪却开始渐渐飘散开来。

　　（二）

　　有些时候，某些明明看似早已被时光掩埋的记忆，却在一个特定的时间与地点蓦然重现，窗外一个偶然经过的骑着单车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竟将萧仪清的回忆牵扯绵延至青葱韶华。
　　萧仪清出生的时候经济不景气，刚好遇到工厂大裁员，她的父母也因为没有过硬的专业手艺与水平被迫双双下岗，下岗后妈妈开了一家洗衣店，专门帮周围因为改革开放而富起来的有钱人家太太洗些高级面料的衣服，爸爸则在住家附近盘了一个小店面，为人修理破旧的自行车，她的童年基本上也就是在铁铜铺里打滚度过的。
　　萧仪清有两个宝贝，第一个是她用一个月零花钱从街边小商贩手里买来的王力宏的《盖世英雄》，第二个，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辆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是爸爸在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由于太过于兴奋，以致于她在拿到自行车的当天下午就学会了，在自己还驾驶得摇摇晃晃无法保持平衡的时候就已经向众人宣告能够骑车上路了。
　　第二天是她初中的开学典礼，也许是昨晚太过兴奋的缘故，她今天比往常晚起床了二十分钟，眼看着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她也只能咬紧牙关选择从飞奔至学校变为飞奔到家门口再骑车到学校。
　　听到“乒乓”响动急急忙忙从厨房追至门口的母亲冲着已蹬车离去的萧仪清的背影大喊；“路上注意安全，我刚查了星座运势，水瓶座的人今天会有倒霉的事情发生！”
　　萧仪清对妈妈说的这番话不禁感到有几分头疼，前段时间“星座占卜”这类带有迷信色彩的东西从西方传来，本以为只是年轻人会捣鼓来玩玩的东西自己的妈妈却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沉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萧仪清一直都是个无神论者，所以对这一类能够预知未来动向和运势的东西自然是听听作罢，从不相信。
　　但不知道是她妈妈的星座占卜真神了还是恰好只是个偶然，天枰座在今天的确倒了大霉，这不是，萧仪清刚买的车，骑上路的第一天就撞了人。
　　为了能在最快的速度到达学校，萧仪清驶进了一条连大路都没有的小道。这条路是她小时候和爸爸一起探险时无意间发现的，那个时候正值百年一次的月全食，两人各自头顶一个简陋的车灯，东找西寻的将这儿选为了最佳观月点。
　　这么说起来她还几乎从来没有在白天来过这儿，直到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她才看清，这条路的周围全是一行又一行的银杏树。
　　西城跟其他成城市不一样，这里立秋后银杏就会开始落叶，一阵风刮过便会有无数金黄色的银杏叶飘落，而这风过一会儿又会回来将已掉落的银杏叶再次吹上天空，恍如一场来自天际的银杏雨。萧仪清闭上双眼，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初秋的微风，嘴里轻哼着不断回荡在脑海里的旋律：
　　“脑海都是你，心里都是你，小小的爱在大城里好甜蜜…
　　念得都是你，全部是都是你，小小的爱在大城里只为你倾心…”
　　再次睁开眼时，萧仪清的眼前似乎闪过了一个身影，她并没有意料到在这样的偏僻小道还会有另外的人出现，就在这一秒钟的时间内，大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直直地撞了上去。
　　而这一撞，撞出了她的初潮。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扎小辫子的高挑少年在看到自己顺着大腿流下的血液时脸上所呈现出来的的表情。
　　然而更倒霉的是，她竟然发现这个少年跟自己穿着相同的校服，佩戴着一模一样的校徽，而他们也戏剧般的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由于这是一所初中高中合办的学校，这一在一起，就是六年。
　　自己在这个男生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他还整整六年都阴魂不散。在那天开学典礼完毕萧仪清回家后看到了前来拜访的吕延一家，前段时间他们家因为生意失败举家从北京迁到这个小城市，而现在他们正在挨家挨户的拜访所有街坊邻居，在得知萧仪清与他们儿子同校且同班后大喜过望，叫两人以后都一起结伴上学。
　　在那一瞬间萧仪清终于相信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他们那惊为天人初次见面方式的影响，这六年来那个男生都对萧仪清采取一种很奇怪的态度：他会对每个女生大献殷勤，唯独萧仪清，他不会；他会以任意理由随意翘掉任何一天的课后清扫，唯独轮到萧仪清值班时，他不敢跑；他会在他生日之前大肆宣扬一番向每一个人索要生日礼物，唯独萧仪清，他不会问。
　　很多人都说是吕延害怕萧仪清，因为大家都认为是因为吕延的父母觉得他们儿子太调皮，所以找萧仪清来管管他。不过只有萧仪清和吕延他们俩自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后来，萧仪清记得这是高中的最后一年，父亲因为修车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修自行车转变到了能修汽车，他收到了大城市朋友的邀请希望能够与他一起合办一家修车厂。为了支持父亲的事业，萧仪清和妈妈也陪着他一起搬到了另外一个城市，而自己走的那天好像就是高三的毕业典礼。

　　（三）

　　不知道是谁将窗户开了一条缝，迎面扑来的滚滚热浪将萧仪清拉回了现实。
　　她额头前面的刘海被这股热风微微带起，似乎过往的无数回忆都凝成了再也无法触摸的时光，跟随着这一阵风，飘飞至云端之上。
　　“你笑什么？”
　　被吕延这一问萧仪清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她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我就是突然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听到萧仪清的话，吕延也低下头笑出了声，他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妥妥一名纯情少年，哪里知道女生会有生理期，他还天真的以为萧仪清真是因为那一撞而受伤流血。
　　咖啡馆里的人渐渐变少，也许是快到饭点了，大家要么谈完了生意各自回家，要么在这儿坐了一下午准备与朋友进行下一轮聚会，咖啡厅里的灯光被店主渐渐调暗，这个地方很奇怪，白天这里是弥漫着浓浓拿铁味道的咖啡馆，而一到晚上就切换灯光，变成一个向夜生活男女们敞开大门的轻吧。
　　现在的营销手段可真是越来越多样化了。萧仪清想着。
　　突然间，一阵轻盈的吉他扫弦响起，紧随着的是在她记忆里萦绕了十几年最为熟悉的声音：
　　“乌黑的发尾盘成一个圈…”
　　头顶上的音响放出了王力宏的《大城小爱》，仿佛所有承载着青春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萧仪清的眼睛一下子闪出了光芒，嘴里也自然而然地轻哼出了这首连歌词都早已烂熟于心自己最爱的一首歌。
　　吕延看到眼前的萧仪清，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喜欢王力宏。”
　　“对啊，虽然上班之后就很少再买过他的专辑了，但还是很喜欢他的歌。”
　　萧仪清用右手拿着咖啡勺在卡布基诺的奶泡上轻轻地转着圈，口中还时不时的哼着音响里播放出的旋律。
　　三秒钟后，吕延从身后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东西，放到萧仪清面前。
　　“喏，王力宏的最新专辑，还有他的亲笔签名。” 他假装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后手撑着头偷偷地观察萧仪清的反应。
　　“哇塞！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是怎么弄到的！”
　　这一声提高了三个分贝的感叹句引得周围顾客都纷纷转过头来。
　　“你太小瞧我了吧，我要拿这个还不简单？”
　　看着萧仪清又惊又喜的样子，吕延暗笑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当在高一放学后第一次看见在街边买盗版光碟的萧仪清时，他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送给她王力宏的亲笔签名让她开心。
　　“对了，你还记得高二的时候我们年级举办的元旦晚会吗？当时知道了你最喜欢的歌，我用攒了一个月当模特兼职的钱买了一把吉他，每天对着网上《大城小爱》的吉他谱练习，就为了能够在那天晚上当着全校人的面为你唱这首歌。”
　　吕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萧仪清脸上流露出来的有些为难的神情，他微微的低下了头，看来她是真的忘记了高中时候的这些事。
　　其实萧仪清并没有忘记，恰恰相反，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清楚的听到了舞台上传来的熟悉的旋律，熟悉的声音，她知道这是谁在唱歌。只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与错过，她也在那个元旦晚会上报名了节目，而她的节目恰好紧随吕延的表演之后，所以在当他唱歌时她正在后台备场，萧仪清也就失去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够亲眼看到吕延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瞬间。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来，她一定不会错过。
　　窗外的灯光越来越暗，白天的公交车也由十分钟发一班变为了二十分钟发一班，街道上的路灯已经亮起，不断将过往行人映在地上的身影拉长，吧台所站之人也由上午还在手忙脚乱打磨咖啡豆的面带红霞的少女变为了身着整齐衬衫的调酒师。
　　咖啡馆内的灯光也开始被慢慢调暗，周围形形色色前来喝咖啡的男女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在萧仪清出神的过程中吕延已经接完了一个电话，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反扣到萧仪清头上，笑道：“我的经纪人说附近已经有狗仔在拍我的行踪了，先走一步，谢谢你能够在百忙之中出来见我。”
　　说罢，他站起了身。
　　“等一下，我也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萧仪清下意识地扯住了吕延的袖口，待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后便迅速的放了手。
　　她的确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吕延，而这件事也一直在她的心中耿耿于怀了数十年，她一定要将它说出来。
　　吕延听到她的话有些面露难色，说道：
　　“不过我经纪人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这样吧，下次我找个时间再约你出来，你到时候再告诉我这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好吗？”
　　这也算是能够下次再把你约出来的借口。
　　虽然吕延很想知道萧仪清所说这件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但经纪人在电话中急切的语气已经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他在这个咖啡厅停留了太久，许多狗仔都已经闻风赶来蹲守在店面门口，倘若现在继续停留还会有可能影响到萧仪清的日后的生活。自己的人生早就已经一团乱了，他不愿意看到她的人生被自己所困扰。
　　说完话后，吕延又将口罩拉上，急急忙忙从咖啡厅里离开。
　　吕延走后，萧仪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久久没有动弹，她摸了摸头上还残留着吕延余温的帽子，一把将它摘下，她在第一眼看到吕延头上的这顶帽子就觉得觉得有些熟悉，总感觉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于是她仔细地端详了以前：这个帽子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洗涤和摘落，帽子的接头处已有些脱落，颜色也渐渐开始泛白，看得出来吕延戴了它很多年，帽衬内侧上有一行小小的刺绣，上面是一句英文：“Happy Graduation Day”。
　　萧仪清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看到这个帽子的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了，这是十年前高中毕业她搬到新的城市后给吕延寄出的迟到的毕业礼物。

　　（四）

　　再次听到吕延的消息时是一个月后。
　　一觉醒来，萧仪清的整个朋友圈就被吕延去世的消息疯狂刷屏了。
　　“顶级模特吕延在昨夜凌晨驾驶豪车时因超速导致车祸身亡，享年28岁” 。
　　当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萧仪清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分明上个月吕延告诉自己下次见面再联系她，可为什么等来的却是这个消息呢。由于吕延作为顶级男模在国内的影响力还算是不小，他突然离世的消息所引发的热度与疯狂粉丝的悲痛不亚于当年迈克尔杰克逊的死亡，而萧仪请握着手机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
　　没有人知道明天与意外谁先来。
　　她在一个月前想告诉吕延那件重要的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她想告诉他，在高三毕业那天，自己并没有失约。
　　萧仪清在前一天接到吕延电话后就又哭又闹硬是把将动车车票从中午改到了晚上，而当她满心雀跃充满期待地跑向学校时，看到的却是被女生簇拥着寸步难移的吕延。那个时候吕延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杂志模特了，他在女生中的人气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公司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经常因为工作请假不来上课，萧仪清能见到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她挣扎着想要挤进女生群，她大声呼喊着吕延的名字却被更大声的尖叫给盖过，她努力挥舞着手中为吕延买的棒球帽，却被更耀眼的玫瑰花给压下。那一刻，她恍惚觉得自己与吕延已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后来，她推着这辆骑了六年的自行车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家，回家后她将这辆车丢弃在了后院，从此再也没有骑过。
　　后来的后来，她去了另外的城市，因为换手机号而与吕延失去了联系，她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大学毕业后也找到了心仪的工作，朝着自己的梦想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
　　再后来，她收到了一封未知号码的短信，上面赫然写着来自吕延的邀请，希望能够与老朋友叙旧。
　　再后来...就没有了。

　　几个月后，萧仪清收到了一件包裹，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已有些老旧的光盘和一封信，包裹外所写的那个寄件人信息她并不认识，但她在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娟秀字体后她就知道这个包裹为何人所寄了。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封信：

　　时值盛夏，不知近来可好？
　　你还记得高一的第一堂课班主任让我们在一张纸片上写下自己的梦想，他说他将收集起来一起放入漂流瓶中让他们驶向远方。我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所以我偷看了你纸片上的内容，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时说自己的梦想就是能够让王力宏亲自为你唱《大城小爱》。
　　说起来也许你会觉得好笑，我在那时候真的是一个土得不能再土的人了，我对音乐完全不感冒，只知道刘德华，张学友和张国荣这些老一辈的歌手，我完全不知道《大城小爱》是什么，更不知道王力宏是谁，但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喜欢的我也喜欢。我知道那张纸片最后没有人会看，于是我用手捂着，悄悄写下了自己的梦想——为你亲口唱出《大城小爱》。
　　为了那天的元旦汇演，我提前一个月就买了一把吉他，为此我还与爸爸妈妈大闹了一场，原因是他们觉得我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总是想着乱捣鼓来讨女生们的欢心，不过他们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为了讨女生的欢心，不过我只是为了讨一个女生的欢心。
　　我之前对音乐一窍不通，吉他也是在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后对着网上下载的《大城小爱》吉他谱练习，我至今还记得那整整一个月妈妈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到了元旦汇演那天我很紧张，全场只有舞台上有着灯光，而舞台下则是漆黑一片，我不知道你是否在那片黑暗中注视着我，那天在舞台上我所唱的每一句歌词，每一个音符，都是为你所唱。在元旦晚会结束后我不敢来找你，也不敢问你我唱得如何，生怕让你给猜透了我的心思，那种感觉
　　就像自己的表白得不到回应而却又不敢过问，以致于后来的好些时间我都有在刻意的回避你。
　　现在想想也真是好笑，你那天晚上明明就没有坐在观众席上啊。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是你第一次骑车将我撞到在地？还是你帮我赶走路上老是跟着我回家喜欢我的女生？又或许是那个炎热的午后你坐在窗户边插着耳机写作业，阳光铺洒在你脸上形成斑驳的倒影，你不经意间将头发捋在耳后的那个瞬间？也许真的是日久生情吧，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我就是觉得你与其他的女生都不一样，你总是能够认认真真的干任何事情，总是能够为一丁点小事欢喜，总是能够出现在我的每一个角落，总是那么的让我心动。
　　当我得知你要搬家的消息时就开始琢磨毕业的那天送你什么好，其实这张光盘在我毕业典礼前天晚上就已经录制好了，本来希望是能在毕业那天亲手交给你，可哪知道我在毕业典礼上根本就没有看见你，也许你来了，不，我知道你一定来了，但因为我周围围了太多女生我真的没有办法看见你，也没能够将这张光盘亲手交给你。
　　后来我收到了你搬家后给我寄来的毕业礼物，那是一顶普普通通的棒球帽上面只有区区三个单词：Happy Graduation Day。看到这顶帽子不知怎么的我内心就坚定了你一定不会喜欢我，而我也最终没有将这张光盘回寄给你。当我后来因为后悔想重新寄出这张光盘时却早已丧失了当年的勇气。
　　这封信是我在与你见了面之后所写，一开始就是抱着希望你能看到而写的，但怎么写到现在却又不敢将它交给你了呢？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勇气的人吧。
　　这么多年了，你的愿望应该早就实现了吧，你应该看了许许多多王力宏的演唱会了，而我的愿望，却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实现咯。
　　不过这张光盘，我会一辈子珍藏着，因为只要我一看到它，就会想起我曾经是那么的喜欢你。

　　吕延
　　2017年7月10日

　　这封信写于十日，也就是吕延出意外的前一个星期。
　　当萧仪清读完这封信的内容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而当她慌忙起身想去找抽纸时，却因为一阵眩晕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吧，总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后悔编织而成，他们俩都曾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却一次又一次的错过，而当他们以为这些记忆已经开始变得不再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时，这些被掩埋于时间长河中的漫长情愫却又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乘着微风，穿过峡谷，跨越数十年，最终化为一句：“不知近来可好？”而再次卷土重来。
　　放下信后，萧仪清颤抖地举起这张光盘，仔细的端详着，感受着吕延在写这封信时的心中所想。突然，她看到包裹的最里面还有一张小纸片，萧仪清拿起后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两段话：

　　亲爱的仪清，我是吕延的妈妈，在收拾吕延的遗物时我在他的房间内偶然发现了这封信和他这张光盘录音，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擅自拆开了他的信并阅读了，因而知道这封信是我的爱子为你所写。实不相瞒，在他读高中的那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突然对音乐产生了兴趣，每天日夜不停的练习吉他，练习唱歌，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为此我还怀疑他是有了喜欢的女生想要唱歌给她听，直到看到了这封信我才明白，我当年的猜测并没有错。
　　我强忍悲痛将这封信寄与于你，也算是了了小延的最后的心愿。这张光盘我并没有听过，既然小延是为你所录，也理应由你亲自听听里面到底是什么。

　　看完纸条，萧仪清连忙擦掉脸上的泪水，打开电脑，手忙脚乱的将那张光碟放入驱动器里。
　　她凝视了屏幕将近半分钟，终于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其实她早已经猜到了吕延在这张光盘里录的是什么，但当他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萧仪清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音响里传来的是吕延熟悉的声音：“萧仪清，毕业快乐。”
　　十秒钟后，是没有任何伴奏，由他完全清唱的《大城小爱》。

　　“乌黑的发尾盘成一个圈
　　缠绕所有对你的眷恋
　　隔着半透明门帘
　　嘴里说的语言完全没有欺骗
　　屋顶灰色瓦片安静的画面
　　灯火是你美丽那张脸
　　终于找到所有流浪的终点
　　你的微笑结束了疲倦
　　千万不要说天长地久
　　免得你觉得我不切实际
　　想多么简单就多么简单
　　是妈妈告诉我的哲理
　　脑袋都是你心里都是你
　　小小的爱在大城里好甜蜜
　　念的都是你全部都是你
　　小小的爱在大城里只为你倾心。”

　　“萧仪清，我喜欢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