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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心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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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趁热喝。”守心把两碗汤药分别放到段然和段小七面前,“有病没病,喝了消灾。”
这属实有些像江湖骗子骗人的话,但这药是守心钻山沟又闭门苦死数天拿出来的,想来怎么都会有些效用。
段小七看见那碗颜色近黑的汤药就把脸转了过去,守心苦口婆心道:“小孩子可不能这样啊,大人让你喝的药对你肯定是有好处的,苦口良药嘛。”
段小七干脆把头扎到了段然怀里,整个背影都写满了“不要”两个大字。
小七的嘴要是不肯张开,别人是撬不开的,段然也没办法,他对守心提议道:“守心道长能否把这药炼成丹丸,兴许还有办法让小七吃。”
守心看了他一眼,道:“能,但我没药鼎,也没钱买。”
段然:“......”
这还真是,十分实诚啊。
那就只好想别的办法哄小七喝药了。
段然倒是不怕苦,两口就把汤药喝了个干净。
这药是守心用来对付段然和段小七身体里的蛊的,守心不专攻此道,他给擅于炼丹的朋友的信也还没回,靠他一个人能这两天就做出成就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能对付蛊的药效必定十分猛烈,药刚一入喉,段然便感觉像是有一团火球滚了进去,最终进到胃里上下翻腾。
......倒也还在忍受范围内。
他放下碗还没来得及擦嘴,叶唤安就递来了一颗糖。
段然接过糖,笑道:“谢谢。”
药虽然苦,一颗糖也抵不了这令人舌尖都发麻的苦味,可段然含着糖,只感觉嘴里心里都甜滋滋的。
守心左看看右看看,除开什么都不明白的小七,他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多余呢?
这明明是他的屋子!
守心轻咳一声:“那个姓林的小子呢?”
速回,省得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叶唤安收回望着段然哄小七的目光,道:“清禹去下山整备军队了,情况有些麻烦,边疆军情不妙,可能他过两日就得回去。”
段然手一顿,忽然想起他在想起来之后,还没和自己这位姐夫说过话。
守心望着窗外景色,悠悠叹道:“立国五年边境不宁,还有锁沧关这么个定时炸弹在那摆着,你们这些小家伙也挺难啊......”
叶唤安道:“也没什么难不难的,历朝历代没几个不是这样过来的,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等到以后就能让后人少拼些,能让百姓过几年安康日子可过,四海升平,谁不乐意看见呢?”
守心挑眉道:“那你这早早辞官归隐了?”
“我这些年忙的要命,也没顾得上好好调养身体,前些年积攒下的底子败光了,要是不及时刹闸,我恐怕得和父亲一般英年早逝。”叶唤安摇了摇头,道,“而且眼下江山虽不算安稳,但也说不上风雨飘摇,我为陛下打造了足够坚固的舟船,总不能让造船匠还去划桨,这也太欺负人了。”
守心道:“真话?”
“唔,其实还有......”叶唤安轻笑着看向段然,道,“只怕道长听到一半,会想打我。”
守心:“......”
这日子没法过了!
守心甩着袖子走了,段然好不容易说服小七喝药,手上喂药的动作没停:“你啊,干嘛气守心道长。”
叶唤安蹭到段然身边:“可我说的是实话啊?要是道长忍不住打我一顿,那才算是气到了吧?”
段然实在是快忍不住笑意了,但想着想着,他想起了另一件事,笑意便一点点没了:“唤安,当今天子与你的关系如何?”
叶唤安沉默一阵,无可奈何的笑道:“......小五的感觉真敏锐啊。”
段然道:“难道说你辞官不是自愿的?”
这是段然相处的最差的处境,毕竟古往今来共苦者不计其数,能同甘者却是凤毛麟角。
“那倒不是,是我懒了,不想同他们再玩了,也就林清禹那个傻大个还在那苦苦坚持。”叶唤安轻轻叹了口气,“但陛下心里肯定想要我死,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真是古往今来的名句啊,那至尊之位的身侧连挚爱之人坐上去都嫌挤,更何况他一个在皇帝眼中对他的忠诚半分都不可信的外臣?
哪怕当年是叶唤安接回了身为质子的小皇帝,又亲手扶持他登上帝位。
听到叶唤安的话,段然心里咯噔一声。
他没算错的话,那个天子也是他的兄弟吧?虽然不记得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了,可居然就真的成了这样?
“没事,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叶唤安笑道,“我可是给家里那臭小子留下了个侯爷的位置才跑,可算是不输给王翦将军吧?”
叶唤安自认他已经不欠这江山、也不欠叶家什么了,数代人的赏识提拔之情他用数年积劳换了个干净,将来九泉之下亦不怕面对列祖列宗。
至于青史如何写他?随它去吧,要是变成了个黑心的逆臣,他还能感兴趣的教教史官该怎么写能另个人更可信。
叶唤安向来如此,在意的东西便是拿天下来也是不换,不在意的东西你就是把刀逼到他眼皮子底下他也不眨一下眼睛。
只可叹青史两三笔写尽天下忠奸,却无人知晓累世功勋业障下的皑皑白骨。
毕竟血流漂杵,不也就是那四个字吗?
小七喝完药,眉毛眼睛快要拧到一块去了,叶唤安也给了小七一块糖,小七吃糖的时候,他问道:“小七啊,以后唤安哥哥和你哥哥一起,我们两个一块照顾你你开不开心?”
段小七眼睛亮晶晶的连连点头,段然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道:“叶公子,贿赂得来的答案是不可信的。”
叶唤安强词夺理:“旁人信不信与我们何干?我心我愿从始至终,你信我信,那便是可信的。”
段然愣住了:“......”
小七在浑身僵硬的哥哥怀里蹭来蹭去,好奇的去摸哥哥越来越红的耳垂。
“我的药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守心回到房间后想了一阵,锁着眉坐到桌边铺纸写信。
他本以为今天这两个孩子喝了药总归会出现一些状况的,那样才能证明他的药是有用的,只是这俩孩子喝完一个比一个精神,恐怕这蛊必须得请人来看看了。
予霖真人,见信如晤:
我在长白附近一名为“借问”之村落徘徊已久,不光发现了南疆蛊师的踪迹,还在这边发现了两个身受蛊术迫害的少年,他们身中蛊虫多年,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撼动那蛊虫,故写来此信,望真人原来借问村,救下这两个少年。
这两个少年是一对兄妹,兄长名为段然,妹妹名为段小七,我最近在借问村停留太久,恐会吸引厉鬼前来打扰,却又需要寻找那名南疆蛊师的踪迹,着实分身乏术。
特请予霖真人速速前来,救人于水火之中。
写完这些字,守心忽然停下笔,停滞于空中的笔尖逐渐凝墨,眼看着就要滴染信纸。
守心在墨滴落前移开了毛笔,同时也决定不把他的猜测写在信里。
守心和予霖相识有一段时间,也曾听闻过他前些年收下了一名弟子,可惜好景不长,守心甚至没来得及见到那少年一眼,就又传来了他身死的消息。
相识数年,予霖难得收下了一个徒弟,守心能猜到那个人必然是极为难过的,可人世间最强的仙人,又能像谁透露半分呢?
守心知道叶唤安和予霖那名为叶晗的弟子出身一国,两人定然是相识的,段然手里那把衡清门锻造的仙剑更是加重了这种猜想,可守心还是不敢轻易拿猜想去告知予霖。
若是欢喜而来,最终依旧孤身而去,也未免太过残忍。
还是等予霖来了,让他自己亲眼确认吧。
守心收好信,正打算招来信鸽把信寄到华山去,心脏却忽然抽了抽。
阴冷刺痛的感觉立即从心脏处为起点传遍了全身,早已习惯的守心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他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丹尘来到这附近了。
守心叹了口气,心道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他不能离开的时候。
可他要是留在这里把丹尘招过来了,丹尘还好,丹尘手底下那帮疯子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山下还有那么多村民呢。
守心连忙找到段然和叶唤安与他们说明了情况,幸好他收留的两个都是懂事的大人,也不用他多费口舌就讲明白了利弊。
“你们待在我的结界里别出去,我甩掉丹尘后立刻就回来。”
守心说的既无奈又熟练,简直就像是个逃婚成瘾的新郎。
守心抓着信急匆匆走了——他还得找个时机把信寄去华山呢。
叶唤安掩好栅栏的大门,道:“小七刚才是去厨房了吧,找她回来,别让她待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
段然点点头,进厨房喊道:“小七,回屋里去,咱们......”
厨房空无一人。
声音戛然而止,段然吓的连忙一同翻找,就差把鸡窝都找一遍,叶唤安也发现小七不见了,可这诺达的一亩三分地,一个小孩子怎么就没影了?
“分头找吧,小孩子脚步不快,走不了多远,咱们一会儿就能见到人。”
小七那孩子是不会自己主动往外面跑的,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了,段然孤身一人在山上寻了一会儿,他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跑回守心的屋子,打开这两天住的卧房门。
本该放在床头的破云剑不见了。
“......”段然握紧双拳,猛的一拳砸到了墙上,字音几乎是被他咬碎了发出来的,“段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