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44、惊变（一）

　　包蒸今天晚上是第三次被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吵醒。

　　“嘿，我非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是不是黄鼠狼又来偷鸡了？”

　　包蒸四下找了找，发现没什么趁手的东西，最终还是夹着枕头穿上鞋往外走。

　　可还没等走到门口，发现门边的黑暗中亮着一个火光，包蒸怔了怔：“爹，你大晚上坐这抽什么烟？也被吵的睡不着？正好，咱爷俩一起......”

　　“一起个头，”包屠户吐出口烟气，敲了敲烟杆，“回屋睡觉去，什么事你都想看看。我发现自从和小五玩在一块，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包蒸道：“那可不，五哥可厉害了。”

　　“小五厉害，他不怕他有依仗，你呢？”包屠户恨不得拿烫烟杆子戳戳儿子的头，好让他涨涨记性，“你有啥？我告诉你，这外边要是站个妖怪，你一打开门直接给人家夜宵上门！”

　　“哪有那么可怕，我都多大了你还说这些吓唬小孩的话，外面指不定是有人偷鸡呢。”

　　包蒸的脚步再次被包屠户拦了下来，他一气之下所幸也拖了个小板凳，坐到他老爹旁边：“我就出去看看，你看这月亮这么亮，能出啥事？”

　　不过说实话，哪怕今晚是十五这月亮也太亮了，都和太阳光似的晃眼睛让人睡不着。

　　“话本子看多了，你就真以为月黑风高才是杀人夜？”包屠户瞥了儿子一眼，道，“这么多年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你爹我没见过——那猪都杀到一半了，结果猪嘴突然打开说话了，感情是混在猪群里的猪妖让敲晕了送过来杀的，你小子要碰到这么个事，你看你会不会吓尿裤子！”

　　包蒸想了想那个场景，顿时干呕了一下。

　　“瞧你那出息！还出去看个屁！现在的年轻人成条吵吵着要找妖魔鬼怪看个新鲜，成！反正脖子掉了那才叫从没体验过的新鲜呢！”

　　“爹，你能别说了吗？”包蒸抄起桌子上的水壶灌了好几口，才把那股子恶心劲压下去，他连连摆手道，“我不去了还不行？”

　　这大晚上的，还来个人生教育论？

　　包屠户半天没说话，烟杆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包屠户正好坐在门边上的阴影里，黑咕隆咚一块几乎看不清脸，包蒸看的眼睛疼：“爹，你要没事，我回去睡觉了啊。”

　　“自从段家搬来咱们这，我感觉这十里八村就没消停过。”

　　包蒸一愣，下意识反驳，道：“爹，你说什么呢！五哥可是我兄弟！”

　　“知道你和小五关系好，我也知道他和小七都是好孩子！”包屠户皱着眉宇，道，“我说的是段老爷子。”

　　“段爷爷？他怎么了？虽然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人也不靠谱......”

　　包蒸越说声音越小。

　　总感觉这已经不单是不靠谱的范围了。

　　包屠户道：“身上全是歪风邪气，我看见他就浑身不对劲。”

　　包屠户也没见过段三几次，但就那寥寥几眼，就足够阅人无数的包屠户浑身不对劲了。最近村里还出了那么多事附近十里八村都传遍了，段三居然愣是没回来看一眼。包屠户甚至不怀疑段三那样的人如果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把自己孙子孙女推出去挡祸的方式，他绝对做得出来。

　　包蒸这孩子还和段家走的那么近，欣赏归欣赏，他不想拿着家人冒险。

　　包蒸反驳：“那是五哥爷爷，和五哥差了两辈呢，半点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的。”

　　“哎呦？我儿子还会说成语了？行！”包屠户道，“那我问你，要是有一天，小五那孩子出了点什么事，别人都和他不在一边站着了，你还是他兄弟？”

　　“是......是！一辈子的！”

　　包屠户砸了咂嘴，无声的笑了笑，道：“行啊，我儿子长大了，我那还有酒，咱爷俩喝两杯？”

　　“还喝两杯呢，你这半夜抽烟还喝酒，不怕我娘起来抽你？”

　　“......咳咳，瞎说什么呢臭小子，我能被你娘抽？我那是......”

　　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尖锐呼喊猛的传了过来，这声音又急又哑，一下子直接喊破了音：

　　“妖怪啊啊啊！吃人的妖怪又来了！救命！救命啊！！！”

　　叶唤安关上屋门，见林清禹还在那坐着：“没动静？”

　　“比棺材铺还安静呢，你内力不比我差，你自己听听。”

　　叶唤安耸耸肩：“我懒。”

　　“死去吧你！”林清禹骂了一声，道，“看来今晚上不能来这村子了。话说回来，我怎么听刚才聊天说还有个爷爷？那什么鬼爷爷搁那冒出来的？先先王都薨几十年了？”

　　叶唤安淡淡道：“罪魁祸首吧，一看我来了就一直没回来，说不定已经收拾东西跑路了。”

　　林清禹看着他淡定的坐下来，挑眉道：“你不是说要宰了那厮吗？这么淡定？”

　　“你又不会读心术，你怎么知道我淡不淡定。”叶唤安道，“有酒吗？”

　　“我拿去给你变酒，你看我来的时候......”

　　两个人忽然同时一怔，叶唤安比林清禹的反应速度还快些，当即一脚踹开了门飞奔了出去。

　　林清禹暗骂一声，心道这叶唤安在那边都待了那么长时间，那屋竟还能出事——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是段然，要不叶唤安非得发疯不可！

　　叶唤安冲到段然的屋子里，然而屋中已经不见了段然身影，整个窗户都被撞碎了，蛙鸣蝉叫声一股脑的涌入屋中。段小七还站在床上，叶唤安道：“小七，你哥哥呢？刚才发生什么了？说话啊！”

　　叶唤安有些急躁，他绕到段小七面前，接着整个人一怔。

　　段小七目光空洞的看着窗外，叶唤安甚至找不到她目光的聚焦点。

　　“小七？”他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小七的手，冰凉感刺的叶唤安打了个激灵。

　　那绝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叶唤安和门口的林清禹对视一眼，心里同时一沉。

　　“救命，救命！”奔逃而来的人浑身是血的撞上包屠户。

　　村子里的人都被惊起来了，火把几乎把天空都照的通红，老村长在年轻人的搀扶下走出来，看着那个精疲力竭倒在包屠户怀里的人：“你不是赵家村村长家的老六吗？这怎么弄得？伤的这么严重？！”

　　“不是我的血，不是我的血啊！”赵六哭着喊道，“都怪我，都怪我大意了，本以为不去那些人失踪的地方走动就肯定没事，还在十五的夜里出来，要不我哥和我弟就不会死了，就不会被那怪物杀了啊！”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还有胆小的观望着四周，生怕有什么怪物一下子从那阴影里冲出来。

　　包屠户见这人吓的不清，道：“你先冷静些，说清楚，什么怪物？妖怪吗？”

　　“什么妖怪啊！”那人道，“是个人啊！我看的清清楚楚，是一个人带着一只牛犊子那么大的狗！那狗嘴张开一下子就把我哥的腿咬掉了，那个人......那个人更是一手劈裂了我弟弟的头啊！”

　　包屠户听见这颠三倒四的话皱了皱眉：“要是那么厉害也不像个人，还带个妖怪狗，你们遇见的到底是妖怪还是人？”

　　“我......我也说不清了！”赵六突然喊了一嗓子，猛的抱住了自己的头，“他要追过来了，我没死他肯定要追过来杀我！”

　　包屠户忽然抬头，道：“那只狗是不是浑身漆黑，浑身上下有好几处腐烂的痕迹？”

　　赵六一怔：“对啊，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包屠户把他交给其他人，握住腰间的砍刀缓缓起身。

　　火把猛的随着包屠户看的方向转去。

　　一只眼冒绿光的大狗出现在火光之下，那狗凶悍的对着众人发出低声威胁的声音，仔细观察能看到它身上那几处腐烂的伤口，腹部侧面的那一大块甚至都能透过去看到肚子里面了！

　　有年轻人一看这场景，当即胃中一阵翻涌，猛的吐了出来。

　　“这样的伤这狗早该死了！怎么还可能活着？！”

　　包屠户对动物了解颇深，他丝毫不怀疑这狗的尖牙利爪能做到轻松杀死一个成年人的事情。

　　这狗浑身上下黑的发亮，随着它缓缓接近，众人越发警惕起来，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包屠户暗骂一声，道：“村长，这狗应该是杀了人，它身上皮毛黑的发亮是因为上面浇满了人血，不过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它办的以前那些失踪案。”

　　失踪案的人都至今下落不明，而且都是孤身一人走在路上突然失踪的，从没有人见过凶手，若这狗就是凶手的话，怎会突然变了性，甚至一溜烟跟着这逃出来的人跑进了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村子里？

　　“咱们怎么办，能杀了这狗吗？太邪性了。”

　　村长思索一番，道：“它似乎不想攻击我们，先等等......”

　　话音未落，黑狗突然停住了脚步。

　　它收起尖牙，猛的摇起了尾巴，转身冲着身后一人扑了上去，还亲昵的蹭着那人的腿，舔着那人一直在稀稀拉拉往下滴着什么液体的指尖。

　　忽然间就被弃如敝履的众人：“......”

　　赵六瞪大双眼，猛的尖叫一声：“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瘸子啊！！！”

　　“我就说那老道士的话没错！”

　　陷入一片死一般寂静的村子里，有人恐惧到了极点，不管不顾的吼道：“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天煞孤星！他......他就是为了祸害我们才来的啊！他要拖着我们一起死啊！”

　　“还装的那么像我们污蔑他，你们看啊！”

　　没有人能敌的过恐惧，那才是人心底最后的防线，一旦恐惧盖过了理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无论是村长还是包屠户都阻止不了村民们了。

　　包屠户在心底暗叹一声。

　　“段然，你为什么在那里，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