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37、陌刀（一）

　　段然回到家，目瞪口呆的看到了在院门外待着的段小七。

　　他给自家小妹治了许久都不见好的“家里蹲”症状居然消失了？

　　小豆子正吭哧吭哧的和泥，满手满脸蹭的都是。

　　小七就蹲在他身边，拿着一壶水在那等着，看什么时候干了就往里倒一些，要不就拿起小木棍也去捅一捅，这时小豆子就会放开那坨泥巴，看着小七弄。

　　“我们可以把它捏成想捏的样子，”小豆子道，“例如说你家的小鸡，或者......”

　　小七眼睛亮晶晶的，在板子上写道：“哥哥！”

　　“......嗯，小五哥哥也可以。”小豆子耐心的等小七写完，把手里的泥巴分成一块一块的，“这块里面没有石头，给你。”

　　看起来“谋划多日”的小豆子终于成功了，在段然不在家的时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劝服了小七和他一起玩。虽然这个距离只是从院子里到院门外，但对于这么多年一直屡战屡败的段然来说，也是相当的可喜可贺了。

　　段然要是回去必然会打扰到两个孩子，于是他仔细思索了一番，默默藏到了一边的大树后面。

　　小孩子玩捏泥巴什么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游戏，尤其小豆子非常有耐心，一点也不觉得需要用写字来表达语言的小七慢，他甚至手把手的去教小七怎么捏出胳膊，故而一直都没多少耐心的段小七，也没对这个游戏表现出不耐烦。

　　怀抱着“我家有女初长成”感觉的段然长出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出完，小豆子就举起自己捏的那个小泥人，道：“小七，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段小七眨眨眼，奇怪的看着他。

　　小豆子道：“我听我娘说，姑娘们总有一天都得穿红色的漂亮衣服，那会是她们特别特别好看的一天，我看隔壁家的姐姐有一天就是这样的，我感觉小七穿红衣服肯定也会特别好看......”

　　段然皱起眉头。

　　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头顶上忽然传来“哗啦”一阵响声，段然抬头一看，看到一片黑色衣角，他诧异道：“姜鉴？你在那干嘛呢？”

　　窝在极高的树杈上，恨不得把自己和大树融为一体的姜鉴看到段然没懂他的暗示，顿时捂了捂脸：“段兄，你管我干嘛呢？现在该管的不是我！你没发觉你妹妹要被臭小子拐跑了吗？”

　　这才不是什么温馨的捏泥人游戏，分明是有预谋的小混蛋的计划！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曾经眼睁睁看过一次全程的！

　　段然：“不是，你这些天一直待在这里吗？你不咯吗？”

　　姜鉴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段兄，我怎么样不重要，我小时候甚至在死人坑里待过三天呢，重要的是，你真的想看见小七姑娘在心里早早留下‘这个人是天底下除了哥哥以外对我最好的人’的印象吗？”

　　段然一愣。

　　小豆子的声音传来：“我......我觉得小七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我去找红色的颜料，把这个泥人的衣服涂成红色的，然后送给你！”

　　段然眉角抽了抽，快步走到两人身边。

　　两个孩子看到段然同时愣了愣，小七倒是笑了起来，立刻张开手和段然要抱抱。

　　“小、小五哥哥？”小豆子明显有些慌张，他把泥人藏到身后，眼神四处乱飘，“小五哥，你回来啦？好早啊哈哈。”

　　段然面无表情的抱起小七，准备摆出冷淡的脸色好好教训一下这臭小子。

　　“呦呵，想趁着我们家小七的哥哥不在撩妹啊？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某个白衣飘然的家伙忽然从段然身后探出头，冲着小豆子挑了挑眉，转而对段然道：“对不对啊，小五？”

　　“......”段然把叶唤安的头推向一边，“太近了。”

　　叶唤安装模作样的叹息道：“段公子，你不能这样绝情啊，昨天晚上真的是你自己没锁屋门，不是我溜门撬锁进去的，而且除了那串佛珠我可什么都没干，我对天发誓，我......”

　　“行了，叶唤安你别瞎说！”段然一把捂住叶唤安那张破嘴，听着小七好奇的目光，咬着牙低声道，“我知道了行不行？我说我生你气了吗？你差不多得了啊！”

　　叶唤安眯了眯眼，在段然松开他的瞬间，幽幽道：“遵命。”

　　他突然把声音压的非常低，带着男性特有的沙哑的韵律，离的近些听起来几乎能让人感觉心尖都在颤抖。

　　段然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一把薅住准备开溜的小豆子：“想跑？”

　　叶唤安见此情景，低低的笑了一声，他走到小豆子身边，拍了拍还在兀自挣扎的小孩子的脑袋：“往哪跑啊你？你敌得过小五的力气吗？啊，不是我说，想撩妹也得带着家伙事啊，比如三四百斤黄金什么的，你这就一个泥人也太好打发了吧？”

　　段然：“......”

　　不，三四百斤黄金就算了吧，又不是开金矿的，这纯粹是难为人呢。

　　小豆子瞪圆了眼睛，掰着自己手指头：“那要是我有三百斤黄金，小七就能一直和我玩吗？”

　　“这个嘛......”叶唤安微微一笑，随即瞬间冷了脸色，阴森森道，“当然不能！小屁孩子回家喂鸡去！居然拿我家小公主和黄金那等俗物作比，有良心吗你？”

　　小豆子整个人都愣住了，“我”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眼看着眼眶一点点的就红了起来。

　　段然实在忍不住了：“叶唤安，教育孩子没问题，但你这叫欺负人。”

　　这坑挖的，他都没发现。

　　叶唤安道：“没事，这个年纪的男孩受点挫折没什么。”

　　小豆子抿着唇，终于爆发了，他冲着叶唤安喊道：“你又不是小七的哥哥，你说了不算！”他一把抱住段然的腿，哭喊道：“小五哥哥！这个人为什么还住在你家啊！他为什么欺负我啊？”

　　段然心道你这话问我我问谁去？

　　叶唤安静静站起身，挑眉看着小豆子：“我说的不算？”

　　小豆子气鼓鼓的：“你都不和小七姓一个姓，那就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你还说什么我家小七！”

　　他抓住了叶唤安话中的空隙。

　　叶唤安挑眉笑了笑，段然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叶唤安在段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揽住段然的腰，道：“不好意思，本人姓早就改完了，正式的通知你，我入赘这家了，臭小子你要是不想吃哥哥的拳头你就赶紧给我......唔......”

　　段然恨不得直接把这大言不惭脸皮贼厚的东西捂死，他转头对满脸茫然的小豆子道：“行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小豆子你赶紧回家去！你会儿你娘着急了！”

　　小豆子纠结道：“可是......入赘是......”

　　段然：“小、豆、子！”

　　叶唤安扒下段然的手，冲着小豆子耀武扬威道：“听见没？赶紧回家去啊！”

　　握着泥人的小豆子一步三回头的跑了。

　　段然一手抱着小七，只能用空着的那只手和叶唤安撕吧了半天，终于，他崩溃道：“你放不放手？我抽你你信不信？！”

　　叶唤安抓着段然的手，义正言辞：“可这是你贴过来的呀？小五哥，不考虑考虑收留我这无家可归之人吗？”

　　段然道：“不考虑收养狗皮膏药，麻烦你自己滚出去。”

　　自从......那天之后，叶唤安这厮好似开启了什么封印似的，粘人程度直线上升，简直恨不得把自己镶在段然身上，变成个中看又中用的挂件才好。

　　叶唤安对此一直都很坦然：“我是在追我的心上人啊，要是不抓紧点我可等不了。”

　　段然没辙了。

　　叶唤安对段家的归属度开始直线上升。

　　前天段然一回家，在厨房地上看见好几只王八到处乱爬，段小七和某人一起坐在地上，气氛非常和谐，甚至叶唤安捡起一只王八，道：“小五，说真的，这东西又好吃又好玩，下次你和我们俩一起去捉好了。”

　　王八忽然感受到了一阵莫大的恶意。

　　昨天段然发现劈柴快没了，正想着拎斧头去砍一些，紧接着就发现了更换成了全新的，一把闪烁着凛凛寒光的斧头。

　　正在给破云保养的叶唤安跑过来，道：“我磨的，小五快夸夸我。”

　　段然瞥他一眼，拔下根头发往斧头刃上一吹。

　　两人一起看着那根断成两截的头发。

　　段然提议：“要不你当场再给我磨一把试试？”

　　“......”叶唤安道，“其实我觉得换新斧头好处很多的，比如说你要是觉得不开心了，可以砍我试试。”

　　段然：呵呵。

　　真当他不敢是不是？

　　想着想着，段然肩头一沉，叶唤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懒洋洋道：“小五，咱家啥时候开饭啊，我要饿死了......”

　　“别在那蹬鼻子上脸啊，当我听不出来呢？”段然越来越觉得手痒痒，然而想起叶唤安那身还没好利索的伤势，终究还是没能一把推开那张脸，叶唤安的呼吸就在耳侧，段然甚至不敢转头去看一眼，他扒拉开腰间叶唤安的手，“叶唤安，我警告你啊，你再叫我名字的时候带尾音还动手动脚的，还说些乱七八槽的话，信不信我真和你动手动脚？”

　　叶唤安眼睛一亮：“怎么动？”

　　段然：“动骨折，满意吗？”

　　叶唤安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满意，果然不愧是我家小五啊，有大家风采，请。”说完，他拉开自己袖子，把胳膊伸到了段然面前。

　　“......我请你个大头鬼！”段然感觉一口血也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梗的他难受，他一把拍掉叶唤安胳膊，“叶唤安，叶公子，麻烦问一下，你的脸皮呢？”

　　段然说的咬牙切齿，叶唤安倒是会看准时机，道：“大概在七年前不知道被我随手扔哪了，不过这俗话说的好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叶唤安挑起一边眉宇，道：“不亏。”

　　最后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不知道是不是离的太近的原因，说的段然心头一颤。

　　这种俗话在叶唤安嘴里说出来真是难以想象，但真的听到了居然也不觉得违和，段然算是看透了，这个平日里白衣不染尘、满身书卷气的翩翩公子，一旦笑起来，立马就变成了个久经风月、能讨人欢心的“地痞无赖”。

　　......那个讨人欢心绝不是段然自己觉得的。

　　段然道：“你还是一边不亏去吧。”

　　他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