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13、灾星（二）

　　老道士瞅准时机，道：“小友，话不能这么说，你......”

　　“我才不是你朋友，你太老了！”小豆子做了个鬼脸，“包大叔不在，等他回来了肯定给小五哥出气，砍你这个骗人精！哼！”

　　老道士瞪瞪眼睛，哼道：“贫道不与无知幼童计较。”

　　段然弯下腰把小豆子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脑袋：“瞎说什么呢，乖，和你娘回去。”好说歹说才让小豆子放了手，被豆子娘一把抱了回去。

　　老道士察觉自己完全占了上风，微微扬起脖颈，道：“既然如此，那就......”

　　他这句话又没说完。

　　老道士下颚上的几缕胡须缓缓飘落，一道剑光清亮如水的长剑剑尖，正抵在他脖颈前。

　　破云剑，叶唤安！

　　众人甚至没有看清段然身边的那个白衣人是何时出手的，反应过来剑尖已经抵在老道士脖子上了，段然比众人反应还快些——他也不是不想现在就把老道士和刘照按地上揍一顿，可叶唤安的神情太可怕了，平日里一直挂着的淡淡微笑消失的一干二净，明明也没有多么暴怒的表情，可看一眼就能让人打个寒颤，一点都没人怀疑他随时会把这两人一剑穿个透心凉。

　　“小五，放心，”叶唤安的声音忽然想起，在段然的视线中，他微笑着侧过头，轻声道，“我有分寸，这满口胡言乱语的老东西交给我。”

　　段然：“......好。”

　　可是叶唤安的笑容里，根本没有半分笑意，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竟看出他眸中几乎要溢出的懊悔。

　　老道士方才那信心满满的神色全飞了，他战战兢兢的盯着叶唤安，生怕这人手一抖真给他喉咙上开个口子：“你，你要干什么？”

　　刚说完自己有分寸的叶唤安回过头来，道：“杀你，老杂毛。”

　　老道士：“......”

　　说好的分寸呢！

　　“......不过这里不是我家那边，动手了有些麻烦。”叶唤安完美表现出了一个不讲道理的世家子的做法，他缓缓走上前，一步步靠近老道士几人，剑却没有移开，“所以我们来说说实情吧，在我还有耐心的时候。”

　　冰冷的剑刃横在颈侧，叶唤安的语气一个个砸在他心上都快把人砸崩溃了，老道士哪还敢说个“不”字，只是心里叫苦连天，暗骂刘照为什么没告诉他这里有个比刘照还放浪的大少爷，杀人都不怕！

　　刘照见叶唤安半路杀出，反应过来连忙嚷道：“你谁啊？连道长都敢威胁，你不怕遭报应吗？还是你想护着那个灾星，让全村人跟着一起倒霉啊！”

　　老道长心里差点把刘照掐死——感情被剑抵着的不是你，有你这么激怒人的吗？！怕他不撕票？！

　　“遭报应？”叶唤安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嗤笑一声，“我不求神也不求佛，谁来给我报应？”

　　“我护着的也不是灾星，是段然，是段五，村里的人还没说话呢，你个死肥猪跳出来叫嚣什么？滚！”

　　段然从没见过叶唤安那么毒舌的样子，把刘照怼的不行，刘照气了半天，好像还记得此行目的是干嘛的：“好好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你自己听村里的人怎么说！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

　　“不需要，”叶唤安道，“小五我护着。”

　　段然有些呆愣的，看着叶唤安的背影。

　　他真的感觉不到两个人才认识了那么短的时间，可是真的发生了，如同经年远离之后的久别重逢一般，叶唤安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身前。

　　老村长被老伴拽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你别拽我，关键时候我闭什么嘴，我可是村长！那个，道长还有刘公子......还有叶公子啊，咱们好好谈，别弄的这么紧张。”

　　刘照冷哼一声：“先动手的是我们吗？”

　　“可这，段然本来就是我们村的人，您和这位道长说的，又太惊世骇俗了......”老村长斟酌着道，“总得给我们留确认的时间，再说哪怕官家要抓人也得按行程来啊......”

　　小豆子抻着脖子努力的喊了一声：“没错！”就被他娘按下去了。

　　“不用确认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再怎么确认都只是白费功夫。”叶唤安道，“借问村虽地处偏僻，但村中也不是没来过路过的仙门弟子，段然时常为了赶集去镇上，更是连五渡城的弟子都见过数次，他们都没看出来的东西，你一个连仙门道观都不知在哪里的道士确能看出来，这合理吗？道长？”

　　老道士直冒冷汗：“这、这个......啊，五渡城的道长们来去匆匆，哪里向我似的仔细观察过啊......我早就有点怀疑借问村不对了，来之前还算过这段然的生辰八字呢......”他在尽力的补全故事完整性。

　　叶唤安挑起一边眉宇：“可我怎么记得，仙门中，未经本人允许或是未至确认此人与邪祟有所关联的情况下，擅自掐算他人八字是大忌呢？还有，你哪来的他的生辰八字？”

　　人的生辰八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很多术法都可以通过生辰八字向他人施展，防不胜防，有些修为的修仙者都会尽力隐藏自己的生辰八字。

　　这条规定并非是叶唤安编的，是三百年前，予霖真人飞升半仙后，着手修订的《仙门百典》的其中一条，为仙门和朝堂同时认可，任何仙门中人皆不可不遵，哪怕最年幼的弟子都知道。

　　老道士一个行骗的，虽然为了防止露馅也研究过这些条条框框，不过用到的机会几乎没有，也就给抛到脑后去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么个小村子里，居然能有仙门外人说出这条规则，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我......”

　　叶唤安突然笑了笑，移开老道士脖子上的剑：“别那么紧张，村长不也说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老道士刚长出一口气，放下心，忽听一个随性到好似在话家常的声音道：“做你这行真辛苦啊，一不小心就可能两边不讨好，还得绞尽脑汁想怎么骗人，哎......”

　　老道士紧张了半天，骤然听到这么个“和蔼可亲”的声音，下意识一点头：“那可不是！”

　　刘照差点一头磕地上：“你说什么呢，看看你在哪啊笨蛋！”

　　“啊？”老道士回过神，就见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村民们。

　　刘照气的浑身直哆嗦。始作俑者叶唤安笑了一声：“我还想着不能让你自己说出来，就打到你肯说为止，不过倒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啊。”

　　他信步回到段然身边，道：“怎样？”

　　段然道：“你真厉害啊。”

　　叶唤安道：“还有更厉害的。”

　　他话音未落，村民们已经炸了锅。

　　“我去他爹个老尾巴的！感情这鳖孙子是个骗子！”

　　“骗你爷爷，胆子真肥啊，忽悠的我差点就信了！”

　　“滚蛋，快滚出借问村！”

　　一片怒骂声和“滚出去”这样的话语不绝于耳，其间夹杂着石块土坷垃等物丢来，老道士连连往后退，都快被吐沫星子淹了，可面对此情此景，叶唤安神色未有半分好转，段然侧过头，轻声在他耳边道：“没关系的，事情解决了就好。”

　　想了想叶唤安曾说过不用谢他，那个“谢”字便没有说，而是记在了心里。

　　叶唤安：“......我也是对人心习惯了，你不用强留在这里，不喜欢的话就......”

　　段然道：“真的没事的，你放心，实在不行我就去投奔你啦。”

　　叶唤安看他，似乎很是惊讶：“我？”

　　段然道：“清江府。”

　　“不行，”谁知叶唤安摇摇头，“那里风水现在已经不大好了。”

　　段然话语中带上了笑意：“你连自己家乡都这么说，那哪里好？总不能去长安啊。”

　　长安是数朝皇都，堪称天下第一城。

　　叶唤安立刻道：“长安更不行，太浮躁市侩了，我不喜欢。”

　　“小五，真的，最好永远都不要去长安。”

　　“你不喜欢......可是想的是我的未来吧？”段然听着叶唤安这“过来人”的劝告，心里默默把长安刨除，“那要是你去哪？”

　　叶唤安柔声道：“找一个比借问村更山清水秀的地方，比这里人还要少，然后......过一辈子。”

　　段然眨眨眼：“没了？”好简单的愿望啊，可是细细想来，哪怕是这样的地方天底下还剩几个？而且段然听叶唤安话里的意思，好像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不过段然完全能看出叶唤安这番话是完完全全出自真心的——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三分。

　　“放你的屁，你们叫谁滚呢！”

　　一声怒呵骤然响起，游离在状况外的两人终于被拉了回来。

　　老道士倒是会找地方，他直接躲在了刘照身后，村里的人碍于刘照身份不好对他下手，只得隔着刘照痛骂老道士，顺带也指桑骂槐的带带肯定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假安好心演了这么大场戏的刘照。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刘照袖子都被撕破了。

　　刘照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自诩身份走到哪里不是耀武扬威，何曾受过这等气，顿时爆发了，拦在他前面保护他的下人都被踹了几脚。

　　只有那昨天的流氓，好像被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照一看他这样，顿时心头火起，心道要不是这狗东西来找他，告诉他那段家老爷子现在不在，可他手上的“好东西”都留在段家屋子里了，可以趁机狠狠捞一笔，他能来废这么大劲，还受这种罪？！

　　“你傻了还是眼珠子让屁股坐住了！！”刘照拽了流氓一把，直接给了他一耳光，“你他娘的没看见......喂！”

　　“咕咚”一声，一片混乱声中，流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