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应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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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天雷，劈天裂地，六界易主，福泽生灵。
往生境一万年后再次燃起熊熊烈火，蓝紫色的灵火沿着四根通天柱冲入云霄，与翻滚的浓云相撞，烧出大片浑浊的灰雾。
往生台正中央的八卦阵隐隐溢散出浓厚的神息，皆是从前陨落于此的神明所残留的神息，即便如此，千万年后，也依旧令人生畏。
八卦阵四周一圈雕刻着繁复难辨的远古文字，四大神兽的石像位列东南西北四方，常年镇守于此，看起来古老悠远。
《古史》有记：“往生境渡神，往生火灼灵，神陨则灵灭。”
神明在往生境应天劫陨落，灵力便也会化作万千物态，与世间万物共生。
自古以来，阻挡天劫降世的皆是六界主宰，只因能登上这主宰之位的，乃是六界之中的佼佼者，只是初登基的主宰者法力再强，也不能与天劫匹敌，需要在位修炼到一定修为，方能有应劫的本事。
往生境第二重天——归尘天，在断崖之上，相传千万年前远古神尚且拜师于盘古神门下时，曾修炼于此，历时三万年，终于修成正果，一剑劈开这二重天，破了地封，便留下这道深深的沟壑。
有因便有果，多年以后，远古天劫，远古神便陨落于此，也算是弥补了当日对往生境的破坏之罪。
此时断崖上正列满天兵，乌压压一大片，场面之壮宏难以言表。为首的几位神将手执九天天旗，天旗是墨蓝的，上面印着远古文的“天”字，在猎猎冷风中飘扬着。
最前方站着的是九天天尊，天尊身旁站着两位皇子，此刻皆远望着往生台的灵火，眉目之间尽是凝重之色。
“父皇，当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言风神情紧张，担忧道：“这天劫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来渡吗？”
天尊面色苍白，显然也是怕的，却仍是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远古神和天帝都能应劫，我为何不行？我为何要逃避？岂非对远古神和天帝的不敬？”
言风立马抱拳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不愿父皇以身犯险。”
天尊神色凝重却又明显疲惫：“这不是以身犯险，这是责任。”
“责任就是去死吗？”言执清冷的声音响起，浅色的眸子露出几分不理解，“说好听些是渡劫，说难听些便是拿活人生祭，死也死的光荣是吗吗？”
“言执！不可胡言！”天尊低声斥责道，重重叹了口气，“言辰的事我是来不及处理了，待我应劫，锦悦必然会来夺王位……到时候你们对抗不过，便不要硬扛，王位给他便是。”
听到天尊提及锦悦，言执神色一滞，微不可见的别过头，望着远处不再说话。
“他休想夺走王位！”言风怒道，“他若敢来九天，我便打得他满地找牙！让他滚回他的天虞山去！”
言风话音刚落，便是一阵雷电交加，天边忽然划过一道红光。
“前回见大皇子殿下已是一百年前，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未见殿下有何长进，倒是学会背地里嚼人舌根了？”
人未到，声先至，言执冷清的眼底浮起几分不可置信，清亮悦耳的声音自天际响起，倒是和滚滚天雷的轰鸣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众神不知所以，举目才见，一身大红锦袍的神君正御云前来，姣好的容颜宛若女子。
大部分人先前是从未见过锦悦神君的，只因锦悦神君是远古时的神兽，中古时便避世了，又颇受天尊所忌惮，无人敢提，便一直存着个神秘。
不过在九天，诸神对锦悦神君倒也并非全然不知，听一些资历较老的神君说，锦悦神君的父神便是远古神祇，属远古一脉，血统尊贵不说，又秉承了远古神兽重明鸟的艳丽动人，生得一副好容貌，画里走出来似的。
与天尊的阳刚之气不同，锦悦长得像女子，个性也阴柔，让人捉摸不透。若平心而论，锦悦神君的相貌确是天上地下也难寻得第二人与之相媲美了。是以众神嘴上虽不敢说，心中却对这锦悦神君的相貌揣着个疑影儿。
如今曳地红袍如火炫目，神君自天边来，眉目如画，额前一枚花钿明艳动人，诸神这才得以一睹真容，不得不在心中叹服，锦悦神君，果真无愧传闻。
言执定定看着锦悦，神情莫名，幽深的眸子泛起了些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
“锦悦？你怎么来了？”天尊显然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天劫降临，锦悦会出现，睁睖片刻，面上浮起几分自嘲的神情来：“看我笑话吗？等我陨落，这六界主宰之位便是你的了。”
“嘁，”锦悦一双桃花眼露出浓浓的不屑和嫌弃，嗤笑一声，挑了挑眉，游刃有余地反问：“云洛，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来了？”
天尊一怔，剑眉微蹙，袖袍一拂侧过身去，似是想留下最后一份体面：“我自然是来阻挡天劫降世的。”
“哦？”锦悦故作思索，踱着步子走了过去，神情意味不明，“你阻挡天劫降世？你拿什么阻挡？就你那点儿修为和法力，能阻挡的了吗？”
“锦悦，你别欺人太甚！”一旁的言风看不下去了，高声怒喝道，“你杀了言辰这笔账我们九天还未与你算清楚，趁人之危算得什么君子？”
锦悦啧啧两声，负着手立在一旁，眯起眼道：“我本就不是君子，不懂什么道义责任，只是云洛，你有本事阻挡天劫吗？”
天尊冷肃的面庞有些僵硬，下颌紧绷，顿了顿，冷声道：“即便凭我一己之力无法阻挡，然依旧会尽力一试。”
“可笑，”锦悦似是十分不喜天尊这副舍己为人的模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明知道你自己修为远不够应劫，却非要执意如此，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你修为不够，到时候其他资历深厚些的神君都得陪着你一起陨落，凑够了数儿才能阻挡天劫，那下次天劫是什么时候？又该怎么办？还有人能应劫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
天尊皱眉，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怒意，周遭的小神吓得立刻“呼啦”跪了一片，连连磕头。
锦悦却一点儿也不怕，一阵寂静过后，他抬起眼瞧着天尊，漆黑的眸子如古潭深不可测，淡淡然：“我来应劫。”
锦悦话音刚落，浓云翻滚的天空便劈过一道惊雷，这次没人说话了，连天尊都僵在了原地。
“你在说什么？”言执紧盯着锦悦的眼睛，低声问道。
锦悦扬起嘴角，明红的长袍显得他格外艳丽绝美，平日里披散的长发如今也用银冠高高束起，张扬之中又不失英气，他没有回答言执的话，挑眉道：“自古应劫皆是六界主宰，是因为能坐上主宰之位的，必然是法力高强者，修为足以对抗天劫，只是云洛，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也敢就这么跑到往生境来，祭天吗？”
天尊握拳，骨节微微泛白，冷声道：“这是我的职责，容不得你来插手。”
“啧，”锦悦摇摇头，叹了口气：“你怎的如此固执？我原以为这天尊之位能让你长进些，却不想还如从前一般死板。”
“锦悦，你究竟什么意思？若是来看戏的，我劝你立刻滚……”
言风话还没说完，只见锦悦袖袍一甩，明明有一段距离，浑厚浓郁的灵力便直直朝言风击了过去，言风未待反应，便结结实实挨了响亮的一巴掌，被打出十米开外。锦悦脸色冷了下来，看着言风的眼神如同无尽深渊，语气阴森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掺和什么？”
言风倒在地上，方才那一掌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挣扎了半天才坐起来，刚要破口大骂，便对上了锦悦幽深的目光，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能把人吸进去，透股子阴凉，此时言风才感受到来自远古神兽的气场和威严，这才咽了口唾沫，把到嘴边的话一并吞了下去。
天尊看着自己儿子被打，神色一紧，却见言风并无大碍，便知锦悦这一巴掌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意在让言风闭嘴罢了，停了停，对锦悦道：“那你想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要王位吗？又怎会来替我应劫？”
“替你应劫？”锦悦神情莫测，笑了笑，这才轻声道：“我今日应劫，不是为你，不是为天下，更不是为众生……”
“那你……”
“我只为一人。”锦悦目光落在言执身上，锦悦眼底浮起些柔光，仿佛天上繁星映入一湾碧水，映出眼前人俊逸的模样：“我对他亏欠太多，望能以此偿还。”
“你说完了？”言执眯起眼，眼底的冷意骤起，含这些怒气，凉冷道：“做决定从来不告诉旁人，也不与任何人商量，自作主张你倒是很自得其乐。”
天尊看着言执如此模样，忽然想起先前言风曾告诉他，言执与锦悦似有交情，关系匪浅，当时他并未相信，可如今看来，是确有其事了。天尊皱了皱眉：“言执……”
“亏欠太多，所以要以死偿还是吗？你问过我吗？”言执看着锦悦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语气却带着明显的酸涩和怒意：“你以为我会让你去死吗？”
锦悦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出一片阴影，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也没有时间再犹豫，我必须去应劫。”
言执上前一步，一把拉过锦悦的手腕，将锦悦拉至身前，眼底发红，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锦悦，你听好了，如果你今天死了，就是对我最大的亏欠，我记你一生一世。”
锦悦神情滞了滞，转动手腕，忍着疼痛将手臂从言执手中挣脱，后退了一步，随即释然一笑。
“言执，一生一世很短，不过刹那光景。”
浓云翻滚的天空仿佛被泼了墨汁，一片漆黑，唯有顺着通天柱烧上天际的往生火散发着幽幽的蓝紫光亮，天空忽然下起倾盆大雨，一声惊雷轰鸣，锦悦转身，红色的身影自断崖上一跃而下，朝往生境飞去。
“不要！”言执眼睛猛然睁大，不顾一切地便要冲上前，却被一层厚厚的结界屏障狠狠弹了回来，结界拔地而起千丈高，直入天际，在言执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发出刺目的白光，而后又归于沉寂。
天尊面色一沉，嘴唇发白，道：“远古结界。”
“什么是远古结界？”一旁的言风瞠目结舌地看着那道巨大的结界，问道。
天尊眉头紧蹙，嘴里微微发苦，凝视着往生境道：“远古结界只有远古时期的神君能创造，只是这结界巨大，蕴含的灵力浓厚，一生只能结一次，过后结界的主人便会灰飞烟灭。”
“那锦悦这是……”言风愣了半晌，一个念头盘旋在脑海。
“他在保护我们所有人。”天尊皱眉，面色苍白，盯着往生境里那抹红色的身影，手心浸出一层薄汗。
往生境早已感知到二重天里，比天尊更加强大的灵力，如今锦悦进入往生境，天劫就要来了，天雷轰鸣，地火焚烧，往生境内浓雾弥漫，逐渐吞噬着每一寸空气，只有往生火还在嚣张地燃烧着，仿佛永不熄灭。
言执望着结界里逐渐腾起的黑雾，浅色的眸子变得幽深难测，他抬手从腰间抽出烨禅剑，以灵力趋使，一道道强有力地气痕劈在结界的透明屏障上，震慑力之大以至于将四周的天兵都尽数震倒，可结界确是毫无损伤。
“言执！没有用的！”天尊沉声道：“远古结界灵力强大，你根本破不开！”
言执冷着脸，仿佛全然听不见天尊的话一般，额角沁汗，面色发白，右手翻转，烨禅剑便升至空中，苍白透亮的真气自指尖溢出，缓缓注入烨禅剑剑身，下一刻，烨禅剑忽然大放异彩，燃起了透明的白色火焰。
言风见状脸色大变：“言执！你疯了吗？以灵力御剑便也罢了，你竟将万年修炼的真气注入剑中，这会折损你的元气和修为啊！”
“言执！立刻停下！莫做无意义的损耗！”天尊拔高声音声声斥责道。
言执恍若未闻，眼底的决绝愈发浓重，而随着真气的流失，他的面色也逐渐惨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银色的盔甲上。
“言执！”天尊气得发抖，语气中又满是掩不住的心疼：“停下来，放弃吧！这是锦悦的结界，你进不去的！”
天尊的话掷地有声，言执几斤疯狂的眼里终于现出几分清明。
锦悦的结界？
锦悦的……
“我这里设了结界，寻常人是进不来的，你若还想来，便带着这个玉佩。”
……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仿佛能看到那比繁星亦绚烂的笑颜，仍在昨日。
言执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手忙脚乱地将头上的盔甲卸下，从颈上取下一枚用黑绳系着的玉佩，玉佩色泽翠绿，明润饱满，一如往昔。
言执喘了口气，真气流失过多，导致他如今走一步都觉得腿发软。他将那枚玉佩用灵力化作一缕精气，与自己的真气一并注入烨禅剑剑身，而后握着剑柄，狠狠朝结界砍去。
随着“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众神震惊地抬起头，原本巨大透明的远古结界，竟被言执劈出了一条裂缝，这条裂缝一寸一寸向四周蔓延开来，忽然一声轰鸣，竟破开了一个大洞！
要知道，远古结界只有远古的神才能召唤，修为越高，结界越厚，锦悦的父神乃是远古神祇，先天灵力本就高旁人一等，加之神兽血脉护体，年岁久远，连天尊都没法与之相比较。
太子殿下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又是有多强的法力，竟能一剑劈开这远古结界？
言执从空中跌落，反手用剑锋抵住地面，跪在了地上，这才没有倒下。他扶着剑柄站起身，气息还未稳定，便跌跌撞撞朝那破开的大洞走去。
“言执！你要做什么！”
天尊惊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言执并未回头，只拖着烨禅剑，一步一步朝结界内走去。
“言执！”天尊后知后觉地冲上前，想要将言执拉回来，却已是来不及，远古结界感知到漏洞便会极快地修复，言执刚进入结界，那大洞便瞬间又完好如初了，天尊一抓，只抓到一片虚无。
千里之外，赶往八卦阵的锦悦身形忽然停住了，额前明红的花钿急促闪烁了几下，而后归于平静。
锦悦心下一紧，眉头微皱，艳红的衣袂在风雨中猎猎飘摇着，他回过头，却只能看到身后无尽的浓雾弥漫。
言执，求你，不要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应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