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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惧内 ...
“陛下到——”
老太监嘶哑的声音落入耳中,琼林苑中顿然噤声。
明黄色的龙袍套在高瘦的身躯上,遥遥一望,还真有那么几分道骨仙风,不枉磕了那么多仙丹,熙元帝缓慢地望了一圈跪在地上的臣子:“都起来吧,不必拘着。”
众人谢恩,依次起身,落座,随后,大的官员起头,小的官员跟风,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两位殿下一左一右挨在熙元帝下首处,看着他们,脸色蜡黄的老皇帝嘴唇动了动,叙起家常:“你们皇叔可都还好?”
两个侄子,光看脸面他分不清哪个是哪家的,于是放在一起问了。
二人改了宗牒,认在他名下了,只能呼生身父亲为皇叔。
见杜北宸的眼神瞟了过来,杜世麟会意,这是要让他先说:“回陛下,成王殿下精神尚可,只是身体大不如从前,府里的弓箭都收起来了,已经三四年没出去打猎了。”
熙元帝眼睛回了点神,这是成王杜葶家的孩子,杜世麟,这个皇弟是习武的:“朕也和他差不多了。”
不要说三四年,只怕有十多年不知道围猎是什么了。
又听杜北宸道:“瞻王皇叔亦是这般,精神还不如陛下呢。”
熙元帝回头眸去看他,呵呵笑道:“你小子没说实话,瞻王比朕小十来岁,怎么就不如朕了呢。”
忽然他想起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北宸啊,回头把朕的‘清静无为’丹送给他几粒,保管他药到病除。”
听闻瞻王杜邑生性风流,府中姬妾多的数不过来,日夜寻欢,大抵是早早把身子骨给掏空了吧。
群臣听完一阵哄笑。
杜北宸也弯起眸子跟着笑,手里的折扇摇的不急不燥:“儿子替他谢谢父皇。”
初次给皇帝做儿子,“父皇”叫真是溜,张口就来。
厚颜无耻这点儿,别人还真比不上他。
熙元帝瞧着他,笑意更深,心道这小子那眉眼,那长相,和他爹一样是个风流胚子,把皇族的矜贵持正全败光了,不过倒是讨喜的很,看着就是舒坦。
比老端着的杜世麟有趣。
只可惜贤名比杜世麟差了点儿。
熙元帝在心里琢磨了会儿,太子之位他虽然眼下比较看好杜世麟,却没打算这么快定下来,口风很严,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面上都喜欢的紧:“你二人自幼不在京城,今儿来的人多半不熟,自去打个照面吧,也好代父皇敬敬在座的各位爱卿。”
一干朝臣:“……”
陛下您老人家一碗水端的可真平呐。
朱弦弹,玉笙吹,歌舞声起。
傅永正在想着什么,忽然一抹紫色身影到了跟前,儒雅的眸子里全是真诚:“傅兄,来,我敬你一杯。”
定神一看,是杜世麟,他赶忙起身,恭恭敬敬地举杯饮下,语气诚恳道:“一向不太会饮酒,殿下多担待。”
心里却冷道:老子这辈子不会再瞎了。
“傅兄随意。”杜世麟又斟满一杯酒捧在手上,见傅永言辞敷衍,并不想同他多说什么,遂有些失落地笑笑,蔼声道:“御宴上的酒是有些烈,本王备了醒酒汤,待会儿让人送傅兄一碗。”
傅永微怔,干干笑道:“几杯还是喝得的,不敢劳驾王爷操心。”
杜世麟只当他矜持,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傅兄说的哪里话,等着。”
他一走开,高座上的五皇叔杜济就被这抹绯色扎了眼,寒眉星眸的玉面,犹如破云而出的满月,顾盼间月华倾地,清凝生辉,好似在哪里见过,他眯眸饮了口酒,对熙元帝道:“皇兄这次殿试过后却未授三甲官衔,可是想破格任用?”
近年来朝中官员告老的告老,告病的告病,吏部举荐上来的地方官员又多半不如意,想来熙元帝是要在这批进士中挑出几个放在紧要的位子上的。
不会像往年一样全丢到翰林院磨资历去。
熙元帝点点头:“朕没有皇子,弘文馆荒废多年,帝师们也都老的老,辞官的辞官,世麟、北宸他们一来,朕要重新选人填充弘文馆啊。”
杜济大惊:“皇兄要重启弘文馆?”
大正从太/祖皇帝开始,皇子们满六龄进小学念书,满十岁进崇文馆读文,十二岁进弘文馆受教,成年开府出宫后,府中一般有各人的老师和幕僚,学问的一并事宜就不在宫里头混了,想做点什么出格事也能自己做主。
如今沐王杜世麟已经年满二十,到了开府建衙的年纪,当初朝臣们琢磨着,认来的皇子终究非亲生,一进京就住在宫里头且不说他们拘束,只怕熙元帝也不自在,就找了个由头让他们俩各自建府,别去宫里头占地儿,只要彼此有心,住哪儿都玩的好父慈子孝。
杜济寻思着,这会儿熙元帝说要重启弘文馆,一旦颁旨,他那两个倒霉的皇侄岂不是要天天往宫里头跑?
一举一动都要在皇帝的注视下不说,各自的府里头是不是连老师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安放了?
这事光想一想就没那么单纯。
熙元帝招招手,示意他靠过去一点:“英王啊,朕的心思也不瞒着你,朕想把世麟和北宸两个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你懂吗?”
杜济半天找不着话,端起酒杯往喉中送了一口:“那往后臣弟只有心疼皇兄的份儿了,皇兄可是一向不爱操心的。”
他可太懂了,把两个皇子放在宫里头看着,谁也别想私下里扶持自己的势力,永远只能是熙元帝手里的弱鸡一只。
熙元帝想什么时候下诏立太子,立谁为太子,全凭自个心情,用不着看朝臣脸色,就这么硬气。
不过也好,省得有些善于钻营的大臣结党造势,推这个踩那个的,弄得朝堂上乌烟瘴气,谁都不得安生。
“呵呵呵呵。”熙元帝伸出枯瘦的手在杜济背上拍了拍:“朕最近在想,朕清闲了半辈子,对天下‘无为’,对朝政‘无为’,对学问‘无为’,英王你说,将来的史书上,会不会给朕扣一顶庸君的帽子?”
这哪是杜济能回答的了的,他心道:皇兄可真有自知之明。可是修了这么多年的仙,怎么又突然在意起身后的名声来了?
莫非修仙的讲究个返璞归真,又重新给修回俗人去了?
“……”
杜济搜肠刮肚,把还没来得及忘干净的词儿都想了一遍,没找到一个能安慰熙元帝的,呵呵两声,躲起来装醉去了。
他一个连名字都不配留给后人的闲王,抽疯才会想考虑这些事情。
酒过三巡,多少有些醉意,头昏昏沉沉的,傅永借着一丝清明离开进士席,往琼林苑后面的假山处去了。
天朗风清,竹叶潇潇。
“谁?”才靠近竹林三两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在下……”傅永猝不及防地看过来,迎面对上一双漾着笑意的桃花眸:“英王殿下。”
五皇叔杜济眼神大剌剌的,肆意地看着他,带着不可言说的兴致:“可是来寻本王的?”
“来醒醒酒。”傅永在他的眼神里打了个激灵,语调淡淡往后退了几步:“扰了殿下雅兴,见谅。”
他心道:英王杜济是个游手好闲的,据说癖好之一是看话本,才子佳人的偏不看,就爱挑个小寡妇小叔子,小和尚小尼姑那些不走正道的事儿,最好龙阳秘情什么的,逢出必买,这些看多了,大抵时常想歪。
忽然又想起那晚的事,傅永有些不自在,目光挑向别处。
杜济看着他,脑子一个清明,好巧不巧,也想到了那夜火光过处惊鸿一瞥的身影。
忽地,他脸上的笑意破了一角,凑过来随口扯淡:“北宸小时候,算命的给他批过八字,说他——”
“惧内。”
关于弘文馆这个,啰嗦作者再絮叨两句:唐玄宗以前的唐朝,未加冠的皇子、宗室子弟在宫里头读书,六岁进小学,没错,那时候启蒙就叫小学,估摸着和现代差不多,再大点是崇文馆,弘文馆,你们晓得不是作者杜撰的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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