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兔帕尼

1、第 1 章

　　春分，杏满枝头，远眺俏如烟霞。而江浙之地素以富庶著称，百姓安居，便是寻常人家的院落也透着一股子北方学不来的雅致清幽。

　　林家庄算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庄主林盛卿早年也是一浪迹天涯的逍遥侠客，巧遇山贼于一村庄内肆虐烧杀，路见不平，顺手救了险些遇害的采茶姑娘，一来二去，便成了如今的庄主夫人。

　　至此也就安定了下来，林盛卿携夫人在这水乡做起了茶叶生意，悉心经营，渐渐闯出了名气，一点点也富裕起来，便有了如今的林家庄。

　　二人育有三子，长子林川，次子林楹，幺子唤作林煜。

　　林楹虽为林家二公子，倒不似别家中次子地位来的尴尬。林母陈氏随和清淡的性子，林楹继承了个十成十。三兄弟都随着父亲习武，林川为长兄，资质不是最佳，可最为刻苦下功夫，林煜年岁最小，却也是个练武之才，唯独林楹，自小便不喜刀枪棍棒，反而对琴棋书画，植花养草更为上心。林盛卿拗不过他，最终妥协，只教了些普通的拳脚功夫。

　　林楹本就生得清秀，目若朗星，眉如远山，又喜穿白衣，再持一把折扇那么一摇，倒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私下少不了有人议论，二公子叫了个好似女子的名字不说，就连兴趣也似女子一般，空负了一身学武的好身子。偶有耳闻，林楹也不作恼，笑笑便过了。

　　此时虽已是初春，只是尚带有几分冬日的寒意。大哥和三弟一早便随着父亲去练功了，林楹左右无事，便揣了些碎银到街上闲逛。

　　「林公子！」才至湖畔，便听闻有人在身后唤自己。
　　「我道是谁，原来是清兄。好久不见。」

　　来者倒也不介意林楹话中毫不掩饰的揶揄，扬了扬手中的一件物事，「可是东西掉了？」

　　林楹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自己随身带着的弯龙玉坠。

　　「多谢。」
　　「林公子，数日不见，何不随清某前去同饮一杯？」
　　林楹也是无事，就应了下来。
　　「清兄盛情，却之不恭，请。」

　　要说这清灯也来的不凡，林楹初次见他还是在醉香楼门前。那人因付不了酒钱被店小二拉着不放，他见了也未细想，看清灯不似作恶之人，就上前为其垫了酒钱。

　　「在下清灯。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他日清灯必定回报。」

　　「不必，小事一桩，清兄不必记挂在心。」林楹笑笑，也一拱手，「在下姓林名楹，若无他事，清兄，就此别过。」

　　言罢便要离开，未曾想那人却不打算放过他，又摇了摇折扇，一派风流，「可是盈盈秋水之盈？」

　　「不然，需加一个木字。」

　　「这倒是奇了！」林楹闻言淡淡一笑，只觉得此人虽举止慵懒，玩世不恭，却当真真性情。

　　自此便算作是旧相识了，他不在意清灯来自何方，何许人也，只道是多交了个性情洒脱，酷爱游山玩水，居无定所的朋友。

　　时辰还早，醉香楼里食客不多，两人便择了二楼雅座，透过窗子可以一览街市闹景，唯己处幽，倒也有一番情趣。

　　「清兄莫要多饮。」林楹虽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清灯却瞧见了他眼中掩不住的笑意。便顺了他的意，明知故问道。
　　「却是为何？」
　　「想必清兄是忘了当初，小弟为清兄付的那一百两酒钱。」
　　「林公子倒是记得清楚。」
　　「那是自然，」林楹终是扬了嘴角，「今日若是多喝，仔细清兄银两又没带够，那在下可不亏了？」

　　说罢两人皆是纵声大笑。

　　席间清灯又谈起近日游历蜀中的趣事，山川之险，林木之荒寂，连峰绝壁，每至惊险之处，林楹也屏息凝神，唯恐漏了半分。

　　「林公子可知我这一遭挨了多少的罪？」清灯笑得轻松，林楹也没漏看了他侧脸上不小的一道红痕。

　　「自是不易。」林楹点了点头，为清灯又斟满了酒。「可惜这不是最好饮酒的时节。」

　　清灯只为他话题变换之快迟疑了一瞬，复又摇着手中未题一字的折扇，轻笑，「那，林公子你说说看，什么时节，才是最好？」

　　林楹不答话，清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逢春，便道花好。遇夏，又言柳绿。于秋，莫过静叶。及冬，难忘瑞雪。」

　　那人敛了笑意，是时玉宇琼楼，繁烟满目，喧嚣长亭，「如此甚好。」

　　两人面前的花酿早已失了温度，林楹用指腹磨着酒杯外壁的纹理，清灯又道，「如此甚好。」

　　随即话锋一转，「清某生来便只得清灯为名，不曾有字。相识甚久，清某却还不知林公子表字为何？」

　　林楹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会突然被清灯提上日头。

　　「可是有难言之隐？」清灯见他失神不语，不禁问道。

　　「子清。」林楹垂了眼帘，轻声笑道，满是倦意，「林子清，当真是与清兄有缘。」

　　清灯眼光流转，一时间四周都静了下来。

　　「子清。」他唤道。

　　林楹抬起头看他。

　　「这酒当真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