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生》空游无所依

5、第五章

　　先生带我回了他的老家，我们带着两个孩子坐火车，两个孩子懂事，倒还好，没太费心思，但旅途还是劳累的。
　　到了之后我们先休整了一日，第二日才回了先生家以前的老宅。

　　那院子的规格不小，能看得出主人家曾经的气派。
　　高高的院墙，色彩不再明艳，朱红的大门也已脱漆，先生推门进去，院内破损的厉害，依稀残留一些原本精致的边边角角，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海棠树，无人打理却还是长势喜人，先生站在树下，抚摸树干，神情温柔又惆怅。
　　男人愈发的耀眼，衬得那棵海棠更加红艳娇美。

　　先生给我和孩子讲他幼年的故事。
　　先生幼时，他的父亲忙于事业，母亲和父亲是同学，两人感情很好，两人一块工作，没空带先生，就将先生交给祖父抚养。
　　先生说祖父是个古板又慈祥的人，祖父给他启蒙学的都是之乎者也的一些，但也支持他学现代的东西，祖父喜欢红茶，爱吃甜，最喜欢唱小曲，虽然不太好听，最看重规矩，最喜欢打理他留了多年的美髯，喜欢像别人家的老头炫耀孙子，喜欢睡前小酌一杯，然后沉沉睡去......
　　先生的童年都是祖父的身影，对他影响深远。
　　我和先生整理院子，两个小的也跟着帮忙，先生说在这个院子的一些角落藏着先生小时候的一些小玩意，让她们去找，谁找到就是谁的。
　　我也好奇，一边收拾一边注意着角落，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两个孩子到处翻找，先生找了把铁锹，走到那棵海棠树下，一下一下浅浅的挖着，大约挖了半掌长度那样的的深浅停下，先生一边用手刨土，一边对我招手。
　　棉棉，来，给你看看我小时候赞的老婆本。难得先生这般幼稚，我也很好奇，先生埋的是什么。
　　先生从坑里捧出一个木盒，盒子有点朽了，但不影响美感，更添一丝历史的痕迹。
　　盒子上的锁已经坏了，一用力便弄了下来，盒子里面整齐的码着各种东西，先生一件一件跟我讲它们的来历。这个长命锁是出生时祖母给的，这个玉雕是爷爷老友给的，这只毛笔是启蒙时祖父亲自做的，这一小盒金叶子是祖母当年的陪嫁，四岁生日那年给的......
　　盒子里有许许多多的小物件，这里是先生的过去，是先生幼时最美好的日子，先生拿起一个玉镯，戴在我手上。
　　祖父和祖母的定情信物便是玉镯，我父母也是，所以我也准备的玉镯，可惜拿出来的有些晚，棉棉别介意。先生含笑看着我。
　　我没忍住，扑上去亲了先生一口，我们俩坐在地上，亲吻着。
　　哎呀！爸爸妈妈羞羞！安安捂住欢欢的眼睛，小脸通红。
　　我和先生笑得不行，先生招手，给安安和欢欢看箱子里的东西。
　　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欢！
　　想要吗？
　　想要！
　　不给。
　　......
　　我在一边笑得肚子疼，先生太坏了。
　　两个孩子不依，软磨硬泡。
　　不行，这是爸爸的老婆本，都是给妈妈的，你们想要就自己找个好男人吧。
　　妈妈！两个孩子搞不定先生，便来磨我。
　　不行啊，这是爸爸给妈妈的。我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你们再去找找吧，爸爸不是说，在院子里还有吗，找到就是你们的了。
　　两个小豆丁又颠颠的去寻宝了，我和先生也一块收拾院子，一边整理，一边说话。
　　先生告诉我一个数字，说是他的老婆本，我吓了一跳，这数字太大，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先生说，放心，都是正经来的，你怕什么。
　　先生说有一部分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初藏了起来，还有的是后来赚的，这些年攒下来，比较可观，之前不方便拿出来，现在没事了，告诉我不必省着，想怎么用怎么用。
　　我有点懵，没想到先生这么有钱，我真是捡了大便宜。
　　先生大笑，我才捡了大便宜呢。

　　第二天我们去墓地祭祖，我和先生带着孩子磕头，上香。
　　安安，欢欢，这是太爷爷，这是太奶奶，这是爷爷，奶奶，叫人。
　　两个孩子乖乖叫人，又磕了头。
　　这是我妻子，柳棉，棉棉，叫人。我挨个叫了一遍。她待我很好，我很喜欢她，你们放心吧，小妹也很好，她最近忙，下次我带她回来......
　　先生絮絮叨叨说了一会，等香燃尽，烧完纸钱，我们便离开了。

　　回家后先生给了我一本存折，我数了数那一排零，神情恍惚，我这什么狗屎运，竟然嫁了一只金王八，先生听了我的描述，黑了脸。

　　我和先生的生活依然很平淡。
　　三哥和常远军过了双方家长的明路，两家约了吃顿饭，虽然气氛尴尬，但还算和谐，家里同意了，外人的闲话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虽然很难听，但三哥和常远军都不是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倒也没什么麻烦。

　　小姑子苏晴近来不大好，她和她丈夫这几年生意做的不小，赚了很多，她丈夫也变了很多，在外面找了人，被苏晴发现了，闹着要离婚，她公婆来找先生，希望能劝劝，先生并没有劝，还支持苏晴。
　　苏晴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苏晴磕磕绊绊的哭诉，先生板着脸，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很心疼这个妹妹，我给苏晴擦眼泪，安慰她，苏晴抱着我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晴冷静下来后，开始和先生商量离婚的具体事情，苏晴有一个儿子，她说别的我都可以不要，儿子我一定要带出来。
　　那边当然不同意，最后先生说，要么财产平分，要么把孩子给苏晴，那边不做选择，就是拖着，后来先生找人给他们家施压，搅黄了好几单生意，那边撑不住，而且那人在外面养的刚巧怀孕了，那边才松口。

　　这件事终于结束了，先生这几天一直板着脸，家里气氛也不好。
　　苏远，行了吧，前几天我没说你，这几天都结束了，你还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啊，没看见安安和欢欢这几天都不敢说话吗？我有点生气，再怎么样也不能不顾及孩子啊。
　　先生皱了皱眉，说，是我的错，这几天太乱了。
　　我不理他，先生去找两个孩子说话，我远远的听见两个孩子的笑声，总算放了心。
　　晚上，先生拉着我说话，我还是板着脸不说话。
　　棉棉，对不起，这几天没注意你和孩子。
　　我很少叫先生的名字，只有我生气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全名，他也是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
　　棉棉，好棉棉，先生错了好不好，是我不对，你这几天也跟着忙前忙后，我却不知好歹，该打。先生轻轻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棉棉？夫人？别气了好不好。
　　我叹了口气，先生，我不是为自己的事生气，孩子们还小，你总得照顾他们的感受吧，你看看，这几天他们都不亲近你了，安安还问我，你会不会也不要我们，你听听，都让孩子这么想了，你说你过不过分，小孩子很敏感的，先生。
　　先生沉默了，我也不再说什么，拉过被子盖在我们身上。
　　睡吧，这几天多陪陪孩子们，他们能听懂你说什么，你和他们说说话就好了。
　　嗯。
　　先生把我揽进怀里，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几天，先生都陪着两个孩子，也跟他们说了这件事，气氛才渐渐好了起来。

　　晚上，先生抱着我说。棉棉，你这几天也很难受吧。
　　他一问，我顿时就委屈起来，红了眼睛。
　　你还知道我难受啊，我也很敏感的，那么大的事，我也会想七想八啊，我还得安慰两个孩子，外面还总有人跟我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把这几天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先生摸着我的头发，听我抱怨。
　　我吐完了苦水，把脸埋在先生怀里，先生抬起我的脸，给我擦眼泪，亲亲我的眼睛。
　　棉棉，对不起，别气了好不好，一定没有下次。
　　嗯。

　　常远军现在也在做生意，先生让常远军帮着照顾一下苏晴，苏晴离婚后准备自己单干，偶尔实在忙不开会把孩子送来我这，那孩子改了名字，叫苏晋，和欢欢差不多大，三个孩子玩的很好。
　　后来听说，苏晴的前夫家里情况不大好，生意越来越差，养的那个女人生了个女孩，公婆不满意，那女人也是个泼辣的，闹得鸡犬不宁，不过那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先生最近要出差，大概一个月左右，先生问我要不要去。
　　算了吧，没人看孩子。
　　可以送去爸妈那。
　　可是你不是去工作吗，我去做什么？
　　陪我啊。
　　......先生你多大了。
　　去嘛，去玩玩也是好的，总闷在家里也不好。
　　我想了想便同意了，还没去过别的城市呢，我还是很好奇地。

　　下了火车，接待的人来了，带我们去了住的地方，先生被邀请来这个城市的一所大学讲课，为期一个月。
　　先生去工作，我就在附近逛了逛，这个城市很繁华，热闹极了，我去先生上课的大学转了转，不是碰到一些带着朝气的年轻的面孔，真好啊。
　　我在教学楼门口等着，和先生说好了来接他，晚上一块去外面吃。
　　那个，咳，你好，这位同学。来人是个长得很爽朗的男生。
　　你好，不过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啊？噢，没关系，我叫陈睿，能认识一下吗？
　　我叫柳棉。因为没上过学，也很少和陌生人接触，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搭讪，如果我知道，我对着先生发誓一定不会理他。
　　同学，你在这干什么啊？
　　等人。
　　等谁啊？
　　等我。是先生，他板着脸，不太高兴。
　　先生，你下课了？
　　嗯。先生瞥了陈睿一眼。我是她丈夫，这位同学你有事吗？
　　陈睿一脸尴尬。啊，没事没事，苏教授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那个男生走了，先生也带我离开，先生一直绷着脸，我虽然迟钝一点，但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刚刚是怎么回事，不过也不是我的问题啊，我又什么都没做，给我摆什么脸色嘛。
　　我也不说话，跟着先生后面走，到了吃饭的地方，气氛才好一点，先生把菜单递给我，我点了几个我喜欢的，先生也点了几个，吃完饭，先生也不绷着脸了，和我聊天。
　　先生带我去附近的商场，选了几天当下时新的裙子，我穿着一条黑色的吊带裙，很好看，我很喜欢，准备穿着走，先生不准，又选了一件长袖的外套，给我套在外面，这才让我出来，这个时候倒是挺古板的，切。
　　即便时间有些晚了，外面还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先生牵着我散步，不时说几句话，大多数还是安静的。
　　先生问我有没有后悔没上大学，我说没有，然后又沉默一会。
　　棉棉，我不知道把你拘在身边对不对。
　　也不算拘在身边啊，我还是很喜欢的。
　　......
　　哎呀，你怎么这么纠结啊，以前你可不这样，是上了年纪吗？老头子？
　　先生笑了，不再说什么，我们满满往回走。

　　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尤其是看到那些学生的时候，我曾经离得很近，但我放弃了，以为那并不是必要的，先生才是我必要的，一生不可或缺的，所以，有一些牺牲是难免的，我并不在意。
　　我知道先生很受欢迎，也知道他从不理会，但还是有些吃味，先生一直以为我迟钝，但我只是对有关我自己的迟钝，对于他人却很敏感，我知道先生没有太多安全感，我会尽力让他觉得放心，安心，因为我喜欢他，非常非常。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我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当我读到时，我觉得美极了，我不信鬼神之说，亦不信唯物主义，我没有信仰，但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是他，还是苏远，还是先生。

　　灯光晃过先生的侧脸，一如青年时的俊秀好看，他微微侧头，问我好看吗。
　　好看，再没有更好看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
我第一次看到这段文字就觉得，天哪！这也太浪漫了吧！这种程度的情话简直是核武器级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