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结道缘》记亥

3、纸狐（一）

　　楚忆年一个小孩子似的闷着气又走到了屏风后换衣裳，如此出来的还是个雅士。同时又丢给尘颜一件楚家校服：“穿上，好歹也算半个楚家人了。”

　　尘颜换上这件近乎纯白色的衣服，以往穿惯了黑色的，突然穿这种色调的还有些不习惯。

　　楚忆年满意地点点头，带他去到了楚家习书堂。宋夫人、楚拾萝和楚宿珩都在。楚忆年恭恭敬敬地向宋夫人行了一个礼，尘颜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行了个礼。

　　宋夫人温和笑道：“忆年，尘七刚来，你可要好好教教他。”

　　楚宿珩道：“楚公子，主母的意思是让你带新学生历练一番呢。”

　　今晨楚忆年解释过，“楚公子”是其在楚家中的尊称。

　　宋夫人道：“最近可有什么多的差事。”

　　楚拾萝道：“有一件其他人都不愿做，或不敢做的事。”

　　宋夫人道：“忆年，可否接受？”

　　楚忆年道：“无妨。”

　　楚拾萝走到楚忆年身边道：“听说十几里外有个村子叫鬼门村，经常闹鬼，晦气得很，你带七公子去除一下那的邪祟吧。”

　　两个时辰后。

　　尘颜头一次和楚忆年出来除邪祟。

　　楚忆年照着地图与尘颜走过了梨花村，走过了昆仑山，来到了昆仑山背后一个贫瘠的小村子。

　　此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荒无人烟，全都是残破的茅草屋，只偶尔听得见几声零碎的狗叫，道路上只有几个喂鸡的老妇和少女。

　　尘颜道：“这是何处？”

　　楚忆年指着脚边一块石碑，将上面的灰尘拂去，这才露出了“鬼门村”三字。

　　尘颜道：“这就是’鬼门村‘？”

　　这村子的确当得起此名号。

　　楚忆年道：“不对，不是’鬼‘，是’槐‘，只是有一半被刻去了。这地图上有。”

　　再仔细一看，村子进口处果真有一棵枯死的槐树。也真是巧哉，昨日听说楚家以前的夫人就来自这儿。

　　尘颜道：“如此也差不多。只是这槐门村的壮丁去哪了？”

　　几个老妇和少女闻言，也许是第一次见到生人，看见楚忆年和尘颜就像见了死人似的一脸惊恐，赶着鸡匆匆进了屋。

　　楚忆年走到一间茅草屋前道：“大娘，我们是昆仑人氏，到此来除邪祟。”

　　一个面色惨白的老妇微微开了一条门缝。

　　楚忆年问道：“这的壮丁呢？”

　　老妇道：“做工去了。”

　　说罢，老妇便又死死地关住了门。明明是刚到下午，这个村子却出奇地暗。楚忆年道：“白天不会有邪祟的，别害怕。”

　　老妇却在里头幽幽地道：“南北邪祟暴动，两位快请回吧。”

　　楚忆年道：“大娘，什么所谓暴动？”

　　老妇没有答话，一切陷入了死寂。茅草屋的门似乎没有门栓一般，风一吹便齐齐开了。所有茅草屋中，空无一人。

　　楚忆年道：“方才这些，都是鬼魅？”

　　或是说，这整个村子根本就没有活人。

　　尘颜道：“都是些残念罢了。想必都是冤死的。”

　　楚忆年道：“那些‘人’，似乎想救我们。”

　　尘颜道：“如此的话，那老妇提到‘南北邪祟暴动’，便是真的了？”

　　楚忆年点头。

　　尘颜道：“夜晚邪祟出没，我们现在暂且找家客栈借宿用膳，晚上再先到这村子的北面看看。”

　　楚忆年道：“好。”

　　槐门村南面，桃源镇。

　　这镇子上人声鼎沸，表演戏法的，卖糖人的，做小吃的，数不胜数。真是比槐门村的死气沉沉要好得多。有好几家生意兴隆的酒馆，其中有一家酒馆的招牌上赫赫写着“天下第一家，桃源留客官”。尘颜看上这一家了。

　　一个小二见尘颜和楚忆年有住店的意思，于是道：“二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宿？”

　　尘颜：“两间单人间，谢谢。”

　　小二：“好嘞。”

　　楚忆年：“再来份清水豆腐，一碟葱炒瘦肉。”

　　尘颜：“再来六两酒。”

　　小二：“好嘞，客官真是好酒量。”

　　尘颜心满意足地找了个位子坐下，待酒菜上齐，便递给了楚忆年一碗酒道：“楚千公子，光吃菜不喝酒怎么行？”

　　楚忆年道：“我不会喝酒。”

　　尘颜假装思索道：“怪哉怪哉，一个弱冠之年的公子，竟然不会喝酒。”

　　说罢，尘颜便一口将那碗酒喝下了肚。这时，一个发须花白的年老男子慢慢悠悠地走过来，端详了尘颜和楚忆年好一阵，开口道：“两位公子器宇轩昂，只是面色沾染了些许邪气，之前是否见了邪祟？”

　　尘颜道：“哦？大爷可是知道些什么？”

　　大爷道：“二位方才可是去了槐门村？”

　　尘颜微微点头。

　　大爷道：“二位公子，以后还是少去那个村子！那个地方的北面啊，压了个女厉鬼，阴气得很......二位，要不要买几张老身的符保个平安？”

　　楚忆年道：“您的符真有那么神？”

　　大爷道：“那当然，老身年轻时可是专门......”

　　小二打断他道：“李疯子，别在我们店里头糊弄人啦！你那些神鬼把戏，哄一下小孩子还行！”

　　李疯子不服气道：“后生仔，你懂个屁！我年轻时骗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嘞！”

　　“......”

　　李疯子吵吵闹闹地被带出了酒馆，一边骂还一边拿着拐杖做出要打人的架势。

　　小二憨憨笑道：“二位客官见笑了。”

　　楚忆年道：“这......槐门村那个女厉鬼是个怎么回事？”

　　小二道：“那女厉鬼啊，我还只是小时候听我父辈说起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一起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喽！”

　　小二顺着这个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那女鬼是有名字的，具体的却没人知道。只知姓千，槐门村一户人家的长女，便唤作千娘子了。

　　“那时的槐门村啊，真可谓是热热闹闹，鸡犬升平。”

　　二十四年前，千娘子嫁给了同村的一个书生，二人早已是情投意合，定下婚约了。可成亲第三天，书生去到同村的私塾替一个生病的教书先生教书，千娘子在家中喂鸡，一个不学无术的恶少带着些贴身侍卫路过此处，见千娘子生得清婉，相貌极佳，便想将她掳为小妾。千娘子说什么也不肯，恶少就开始想强行带她走。书生回来，就见见妻子被恶少拉拉扯扯，赶忙前去护着千娘子。

　　恶少气一上来，居然一把抢过侍卫的剑，直直地刺入了书生的心口！书生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吐了出来，临死前却还死死抱着千娘子。千娘子慌了神，哭得梨花带雨，一时只知道搂住书生。恰巧这时，书生的母亲为千娘子买了些酥饼回到家，见此一幕，一下子便吓得不轻，颤颤地大喊道：“我的儿......我的儿啊！怎么被杀了......丢下媳妇、丢下我就走了啊！”

　　恶少意识到自己竟然杀了人，而附近的村民们也都闻声而来，操了些家伙，准备保护着千娘子和书生的母亲。千娘子的父母也是赶紧放下农活就来到了女儿的婆家，看见女儿搂着丈夫的尸体哭泣，二老马上围了上去，半晌对恶少道：“你、你......我们要去告你！”

　　侍卫道：“老不死的胡说什么！我们少爷赔你们几个钱就是了，够你们养老了！”

　　千娘子的父亲闻此言，气不打一处来，抡起一块石头对恶少道：“害我女儿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我今天就跟你拼命！”

　　侍卫护着那恶少，一剑便杀了千娘子的父亲。如此一来，众人皆要告了那少爷，千娘子的母亲也吓晕了过去。千娘子扯住恶少，说是死也不会放过他。恶少见大事不妙，出口也被众村民堵了，只能冲进书生家中躲着，忽见炊台下有一从刚生起的火，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抽了几根还燃着的柴火出来，以此保护自己。众村民见此，心中又是愤然，又是不知如何是好。恶少拿着火把，侥幸混出了村。

　　这一出去可不得了，那少爷想起村民说要告他杀人，心中不安，便将火把一根一根地扔在了村中的茅草上，然后匆匆走了。火一遇到茅草，便熊熊燃烧了起来，这个村都被殃及到了。村民开始扑火时，却已经太迟了。别无他法，只好想尽办法保全各自的孩子。

　　于是，整个槐门村便被烧得不成了样子，只剩下了几个死里逃生，却没了爹娘的十来岁孩子。后来为了谋生，便全都离开了槐门村。千娘子死了，自然是不甘的。于是便时常化作生前的样子，流离在槐门村，想找人索命。于是这个槐门村，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鬼门村”。

　　后来楚家知道了此事，便来了几个得意弟子，才把千娘子的鬼魂镇压在了槐门村。可千娘子怨念太大，如何也不能超度，于是每隔三年就会有破封之象。楚家让周围镇民到时候小心些，实在不行再派人来看看便是了。

　　“楚家还说啊，以后要常做些纸狐狸放在槐门村，以邪压邪。”

　　楚忆年道：“那这南边又是为何邪祟暴动？”

　　小二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那书生咯！”

　　这样便也说得通。

　　说起纸狐狸，尘颜突然想到了什么，悄悄对楚忆年道：“楚千，说起来，既然是被烧村，怎么我们今日见的槐门村还有茅草屋？”

　　楚忆年道：“这小二说的，似乎有问题。”

　　尘颜道：“小二却也没理由骗我们。除非这故事本身，就有问题。”

　　楚忆年问小二道：“后来这槐门村幸存的孩子都去哪了？”

　　小二道：“这我们哪知道啊......肯定各奔东西了。”

　　奇也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