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废土中

2、第 2 章

　　“你可以这样想，”奇尔德斯用指尖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圆，“假设我没吃了我自己。”
　　他想了想，补充道：“他也没喝了你的牛奶。”
　　空中划过的圈圈周围飘起来两片羽毛，微微泛了亮光之后消失不见。有一片蹭到泽维尔的鼻尖，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心想：花孔雀。
　　奇尔德斯的庄园座落在奥菲斯山麓，一条绵延的河流将一大片望不见尽头的森林阻隔，环绕着这片静谧的旷野奔流不息。
　　月色怡人，渐渐起了薄雾，笼罩弥漫过山岭。
　　半个小时前，奇尔德斯正向泽维尔展示蔓延在他窗前的蔷薇花，其实因为疏于打理，她们早已枯萎凋败，他随手扔过去一个小魔法，那些花儿又奇迹般地绽放出瑰丽的色彩。
　　“原来是这样的，可惜老莱恩死在一个风雷交加的雨夜。”随着话音落下，那些花儿熄灭她们的光芒，再次沉寂了。
　　奇尔德斯耸耸肩，“一个无聊的小把戏。”
　　泽维尔不置可否，只是普通的障眼法，虽然想要熟练使用需要大量的练习――天赋异禀除外。
　　“你和她们一起长大。”泽维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轻声问，“你很依恋她们么？”
　　“也不算，但她们充当了我童年回忆片段的背景板。”奇尔德斯说。
　　泽维尔点点头：“陪伴着幼年时期的事物总是如此，更何况有生命之物。”
　　他向前迈了一步，抬起手凝结了一团流动着的淡蓝色的光。大概是生命的蓝色，是时间的蓝色，这纯洁剔透的蓝和着那浅粉色，就该是海潮冰冷下覆盖着的温柔缱绻了。
　　泽维尔暗下自言自语：“理论上……”
　　于是在黑暗中浅粉色的光驱散淡蓝，她们摇曳在风中，沐浴在月光中，流淌在薄雾中。
　　奇尔德斯隐藏在树影中低头闷声笑了笑，不知想到什么，又敛了笑容，过来时撞了一下泽维尔的肩膀，留给他一个背影：“小鬼，学得还行。”
　　这是圣法师奥兹玛在魔法交流学会展示的法术，脱离了障眼法的限制，从回溯时间上强制调频，使之能为人所见。
　　那之后没多久在奇尔德斯的成人礼上，泽维尔用这个法术搞了个大事件。
　　作为那天主人公的奇尔德斯和他从小不对付的友人泽维尔坐在阳台上碰杯――由于泽维尔尚未成年，奇尔德斯为他准备了一杯牛奶，并告诉他随时可以向侍者要求更多。
　　泽维尔拒绝，在奇尔德斯面前强撑着喝了宴席上提供的红酒，表示比起他父亲酒窖里藏的，这些红酒算不上什么。
　　实际上他已经开始笑了，泽维尔不经常笑，特别是穿着正装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特别是在奇尔德斯面前，他们两个都撑着一副面孔。奇尔德斯知道泽维尔醉了，泽维尔喝醉时意外的非常诚实，迷离又迟缓，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小孩子的天真，而且会把醉后的事情全部忘光，所以奇尔德斯会暂时忘掉他们之间的不愉快，把他当个小孩子对待。
　　多好，天真无邪没有一点恶念的小孩子，每次都会笑着拉着他的袖子要小蛋糕。
　　泽维尔低头拿着勺子吃小蛋糕――叉子可能会割伤他，女仆安娜随时为他递牛奶。奇尔德斯刚接受完魔法协会对他的表彰，正在发表自己成人礼的讲话，其中诙谐的语句逗得女士们咯咯笑。这时人群从后往前自动散出一条过道，是泽维尔冲动地跑上前，对奇尔德斯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嘴上还沾着一圈奶渍。
　　客人们静默之后，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女仆安娜掂着裙子一路小跑，歉意地对奇尔德斯欠身。
　　“我们……以前，礼物……，”泽维尔脑子不太清醒，表达不好自己要说的，他看见其他人送给奇尔德斯包装精美的礼物，也忍不住走上前去，“奇尔迪，送给你……难忘……嗝……”
　　泽维尔知道自己语言中枢失调，乖乖的开始念咒语，他先用一个小法术关掉除奇尔德斯所在地所有的灯，只留奇尔德斯一个人享受着暖光。
　　奇尔德斯承认当时有一瞬间的错愕和感动，甚至脑子里划过要和对方当一辈子兄弟的念头，从此既往不咎。
　　泽维尔喝醉之后，永远都是最诚实的。
　　泽维尔口中念出咒语，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他总归是被月光女神眷顾的孩子，还是展现出它应有的效果。
　　白雾浮动，从地底慢慢钻出一块块石制品，藤蔓与荆棘蓦然拔地而地，舞动着他们的身姿。宾客们吓的脸色苍白不敢出大气――那些石制品一个个全是墓碑和石棺。
　　奇尔德斯的脸正对着一个鬼魂，那个鬼魂大概是第一次被人看见，迟疑地招招手。
　　泽维尔面前墓碑上有几个花苞，泽维尔小声嘀咕：“怎么没有开呢？”
　　他又念了一小段咒语，手从下至上划破空气：“开！”
　　那些墓碑一个个摇动起来，石棺轰轰地挪开，鬼魂吐着长舌头在宾客身边游荡，鬼火明灭，随着宾客们尖叫的节奏起伏，演奏团的指挥眼看气氛变了，淡定地改换了另一首充满诡异的交响乐。
　　有一只鬼出来时正好碰到了十字架，头骨碌碌滚到泽维尔脚边，泽维尔把头捡起，还给那位鬼先生，那位鬼先生安好他的头，礼貌地朝泽维尔鞠了一躬，于是那颗头又骨碌碌滚到别处，鬼先生又惊慌失措地去找他的头了。
　　泽维尔面前的这几朵小花开了，他蹦蹦跳跳的围着小花，嘴里招呼着奇尔迪奇尔迪。
　　奇尔德斯现在显然没有欣赏小花的心情，他怒气冲冲地揪着泽维尔的衣领使之到自己面前，低声地吼叫：“泽维尔！”
　　他这声吼叫伴随着地狱的业火一齐烧上来，各路魔鬼张牙舞爪地跳起，苏鲁特挥舞魔剑雷万汀点燃一切，这时的莉莉丝还正穿着触感柔软的裙子，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现场的气氛更加火热，有的鬼魂带着他们的电吉他贝斯或是架子鼓加入进去，嚎叫声不绝于耳。
　　泽维尔惊奇地发现奇尔德斯身后飞过一只不死鸟。
　　“应该给她一棵没药树。”泽维尔说，他又开始念咒语。
　　“住嘴泽维尔！”奇尔德斯去捂他的嘴。
　　一个身形凝聚在他们身边，泽维尔惊呼道：“拉撒路！奇尔迪，他也会复活，他们可以共享一棵没药树。”
　　“你清醒一点泽维尔！拉撒路已经复活了！他身上分明还缠着白布！”
　　奇尔德斯和泽维尔在光下闹腾，那些老法师在台下笑呵呵地细数他们释放的魔法，赞叹青出于蓝胜于蓝，诡谲又热烈的音乐还在响，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泽维尔撑不住困意睡着。
　　“我的魔法向来不错。”泽维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奇尔德斯翻窗进了他的卧室，正打算脱掉法师袍，忽然怪异地后退了几步，左手按在窗台上，右手拿出幻化出法杖直指前方。
　　泽维尔跳上窗台，半跪在上面，脸色微变。
　　“奇尔德斯，你……”
　　“如果你相信，我真的没有吃我自己……”奇尔德斯定定地看着前方，“不我的意思是……”
　　“你先冷静一下，我知道你现在脑子不太够用，你已经逻辑不清了。”泽维尔说。
　　他走上前，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幼年时期的奇尔德斯――对面的人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泽维尔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是柔软的触感。
　　是真实的。
　　“别碰我！”幼年奇尔德斯甩开泽维尔的手，看着泽维尔错愕的表情，自知失言，却不愿对面前的人道歉，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
　　奇尔德斯已经缓过神来，恢复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他漫不经心地在空中画了个小圈，隔着空把幼年时期的自己圈进去，对着泽维尔开玩笑：“你可以这样想，假设我没吃了我自己。”
　　他又补充道：“他也没有喝了你的牛奶。”
　　空中划过的圈圈周围飘起来几片羽毛，微微泛了亮光之后消失不见。有一片飘到幼年时期的奇尔德斯身边，他忍不住想：花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