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金色的小提琴

1、出生

　　名叫陈百万的这个人——很穷。陈百万说，他太公是贫下下农，爷爷是贫下中农，所以他老爸自然也进步了一个段位，可惜还是贫农。做出这种判断不是没有依据的，陈百万对我说过，他太公没有房子住，没有地种；他爷爷分到了２亩地，还建了几间泥砖房；到了他爸爸那时，建了一间水泥房！可惜是用来养猪的。
　　据传，陈百万出生时正值计划生育抓得最紧的时候，村头专门有人望风，一有可疑人士出现，立马通知全村有过孩子的夫妻，能躲就躲，所以那个时候出生的孩子，有在远方王家村出生的，也有在岩洞里出生的。那天村里的值班手“二毛”从树上摔下来，被村里的大个儿扛在肩上背回来。那场面，全村人都盯着。二毛屁股上的裤子被树枝扯了个稀巴烂，一条红红的血印，一颗大黑痣，辣眼睛。村里老人忍俊不禁地说：“有福！”可是，陈百万的母亲遭了殃。上午二毛摔了，下午镇上的计划生育人员就来了。一进村，就看到陈百万的母亲挺着大肚子在池塘边洗菜。陈百万母亲抬头看见那些人就要跑，计划生育带头的人冲上来拧住她的衣服，说：“你不是有个儿子了吗？不准再生了，跟我去卫生所打掉！”陈百万的母亲不肯，哭着大叫。那时陈百万的父亲在外做事，且不说他，要是他在家也不顶用。倒是陈百万的奶奶，哭着跟去了卫生所。计划生育人员吩咐护士给陈百万母亲吃了打胎药，扣留在卫生所。陈百万的奶奶就每天去卫生所里哭，穷人交不起社会抚养费、打不通关系，所以觉得哭是有用并且力所能及的。过了三天，护士突然对陈百万奶奶说：“你家孙儿命大，打不掉了。”又过了几天，陈百万，出生。
　　古今圣人诞生，都有吉兆。而陈百万诞生，除了二毛从树上摔下来露出屁股上的大黑痣，倒没什么征兆，不过陈百万还是在十里八乡出名了，因为他药不死。后来村里有小孩摔伤的，竟然有人来陈百万家要“唾沫”，就是叫陈百万往伤口上吐口水。

　　和陈百万同一天出生的，世界上不知有几百个，并不稀奇。而陈百万出生那天，邻村也有一个男孩出生，而且家里同样是一贫如洗，这就巧了。那个男孩叫马大发。大发、大发，也没发过。不过话说回来，马大发的出生也是值得一提。
　　马大发要生的时候，他父亲正在茅房里边蹲边抽烟。听到有人喊他，说他老婆要生了，把烟一扔、撸起裤子就是走。他不是赶着去接生，是走到陈百万的村子里叫接生婆。接生婆没有让马大发的父亲进门，说味儿大。马大发父亲也不计较，马上交了钱，和接生婆赶回马家村。到村门口时，先是一大股恶臭扑鼻而来，马大发父亲放眼一望，原来是烟头扔到茅房的干柴堆里着了火。茅房且不管，接生重要。于是，马大发，出生。
　　同一天里出了两大奇闻，十里八乡沸腾了好久。那天一些懂得风水的老人打开泛黄的黄历，顶着老花眼，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宜生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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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阑人静时，亦或雨打屋檐时，你会想些什么呢？有没想过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伤心的人世间？
　　问题很荒唐，想过这个问题的人大概都过得很辛苦吧。比如说，我想过。
　　世世代代，出生代表新的生命，新的希望。可是，如果出生与家世、身份、社会环境等相关联时，出生真的还代表那些所有的正面的东西吗？不可以是代表负担、痛苦、悲伤、为难之类的吗？比如说，我时常觉得我的出生是个悲剧。
　　我是第二子，一出生，极度贫穷的家里就又欠下了一笔计划生育的债，面临房子被拆、父母被抓去结扎、吃不饱穿不暖的重重苦难。事实上，我们村里已经有一户人家因为多一个孩子出生导致水泥房被铁锤砸烂，也有几个男女被抓到镇上结扎了。而我们家，除了吃不起肉，即将面临的将会是生存的考验。在我出生的一年时间里，家人为计划生育担惊受怕、为生活愁眉苦脸、为照顾我劳心伤神。真是不幸，是我自己的不幸，也是父母的不幸、政府的不幸。试问，这样的不幸该怪谁呢？其实我承认最要怪的是自己。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给家里带来负担了，自己没什么才能给社会造成负担了。可是，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了，我不能怪自己，只能怪父母或者国家或者社会上的坏人。
　　出生不一定都是好的，因为我不好，我们这些人不好。上帝说，我们是上辈子做错了事才来到这个世界上接受惩罚。据说，每间大学都有人不愿接受这个世界的惩罚，“意外”坠楼。
　　我也很清楚出生对一些人来说是莫大的喜事。为了庆祝出生，他们邀请亲人好友大摆宴席、敲锣打鼓庆生。所以这样出生的人，真的要感谢父母给他们生命，感谢世界对他们的厚爱。而以悲剧的形式出生的人呢？只有努力让自己出生后变成喜剧吧。
　　我们说了太多父母的好话，父母亲再不好也是给你生命的人啊？可是，人生自带悲伤色彩，我们本来不想来到这样的世上。我们可能正是因为父母给我们生命而痛恨他们。
　　一些人获大奖了，都要说感谢父母给他生命之类的话。那么，那些站在楼顶准备结束在这个世界的表演的人应不应该痛恨他们的父母？
　　小时候没有钱买书，老师说，你回家向你父母这样说：“你生我下来没有钱给我读书，那你干嘛要生我？”我当然没有问父母，因为觉得这样对父母不礼貌、不公平。但是，稍微想一下，那个老师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我爷爷奶奶把我的出生看作是将来的一个免费劳力；我父亲把我的教育看作是他的理性投资，期待更多金钱回报。所以爷爷常说：“不去干活，养你来干嘛呢？”。所以父亲常说：“我辛辛苦苦赚钱，你不要给我在学校谈恋爱！”初中时非常喜欢班里的一个女生。但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才有了一个女朋友。我不够爱她，只是想体验一下有女朋友的感觉，酿成了一个悲剧吧，伤害了她，残害了自己。
　　圣人们说，人要有感恩之心。可我却听成了，那些东西都不是你的！我想说，本来就是我应得的，不给我也要努力去抢！
　　最后，我当然是想做一位喜剧式的出生制造者啦，像王健林那样的。
　　所以我，还在这里等你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