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醉清風》寶藍橙

6、第五章

　　深夜，紫曦的房内仍然灯火通明。

　　来到别宫已近半个月，每天早上紫曦总有许多繁琐的宫廷礼节要学习，到了晚上还要复习学校的课业。她还是个中学生，下个星期就是紫曦学校的期末考，在宫里长辈的特许下，每天傍晚紫曦学校的老师都会来到别宫替她复习学校当日上课的内容。因此，紫曦每日就是重覆着学习宫廷礼仪、复习学校课业，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这夜，紫曦依旧跟每个晚上一样专心的看书，直到复习完见时候还早，一时兴起想逛逛别宫的念头。平时都是在固定的地方学太子妃教育，来到这里已两个星期，对于别宫内其实也并不熟悉，于是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紫曦独自在别宫里逛了起来。

　　在前往西花园的途中，一阵刻意压低音量的谈话声吸引了紫曦的注意，基于好奇，紫曦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在不远处的亭子前紫曦看到平时服侍自己的两个答应，雾儿和露儿。

　　只见两人窃窃私语、神情惊惧，这更加令紫曦好奇了。

　　「发生了什么事？」

　　「啊──」紫曦毫无声息的走近显然吓坏了两个答应，一看见是紫曦两人赶忙请安。

　　「太子妃娘娘。」

　　「怎么了？妳们在说什么呢？怎么会吓成这样？」

　　「没……没什么啊，太子妃娘娘。」两名答应同声否认，但脸上害怕的表情说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真的没什么？」紫曦狐疑的看着两人，突然兴起想捉弄她们的念头，「既然如此，那么还是要我去请靳常在来问问究竟有什么事？」

　　「不要啊，太子妃娘娘……」一听到靳常在两名答应更紧张了，紫曦知道她们一向最怕严肃又不茍言笑的靳常在了。

　　「太子妃娘娘，我们说就是了，但是……能不能请您别告诉靳常在？」有着丹凤眼的雾儿哀求道。

　　「当然可以，快说吧，到底是什么事？」紫曦柔声问。

　　「这个……就是……」雾答应吞吞吐吐的说：「可是……太子妃娘娘，小的怕说出来会吓到您啊。」

　　「不要紧，妳快说吧。」雾答应的惊吓表情让紫曦更加好奇了，「如果妳现在再不说，我就去请靳常在来囉。」

　　「千万不要啊，太子妃娘娘。」雾答应跟露答应两人妳看我、我看妳，最后还是雾答应说了，「这个……太子妃娘娘，咱们听说……听说这别宫最近……最近闹鬼啊。」说完，还不禁打个冷颤。

　　「闹鬼？」

　　「是啊，太子妃娘娘。」头娇小声音甜甜的露答应眼珠子戒慎地左右溜转了一圈，压低声音接着说，「最近好多人都在传，说每到夜晚都会有……有……有……」露答应未说完，显然不敢再说下去，毕竟现在天色也晚了，还要她说出来也怪恐怖的。

　　「有鬼？」紫曦索性接下去说。

　　两名答应点头如捣蒜，就是不敢说出那个字。

　　「有人亲眼瞧见？」并非她不信鬼神之事，但她认为事情绝非像她们传的那样。

　　「嗯，就是灵儿，她说前天送晚膳到娘娘您的房里时，看见……看见一个黑影从您的窗边，飞快的窜到另一个门呢。」

　　怪不得前天灵儿送晚饭到她屋里时脸色有点苍白，问她也只是说身体不舒服，想必当时是因为靳常在也在，她才不敢说吧？

　　「还有，柴内侍说他也有看见，他说自从娘娘来到别宫，就常看见有个黑影在娘娘妳的房外飞来窜去的呢。」

　　怎么她们说的这个“鬼”都是在她的房外出没？难道她们想说这个“鬼”是她引来的？

　　「还有人说啊，这个东西可能是……」

　　「哎呀，雾儿妳再别说了，咱们跟太子妃娘娘说这些已经很不应该了，不能再说了。」露答应拉拉雾答应的袖子，想阻止她说下去。

　　「没关系，让她说。」两人举动越是怪异，紫曦就越想明白个究竟。

　　在得到紫曦的允许，雾答应继续说，「这个……有人就说啊，这个东西可能是……」她越说声音越小，「可能是悯显亲王。」

　　「悯显亲王？」那不就是啓枢吗？

　　两个答应没发现紫曦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是啊，毕竟当年先帝原本是要将娘娘您许给悯显亲王的。」雾答应继续说，「大伙儿都说悯显亲王可能是想在娘娘您嫁入宫前来见您最后一面的。」

　　啓枢哥……要来见她最后一面？

　　紫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里的，雾答应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旋荡。

　　想起几天前的夜晚，当时她正在房里念书时突然感到闷热，所以打算关窗户开空调，当她走向窗边的同时，一个黑影自她的窗前飞窜向角落，当时她未做多想，只认为可能是别宫里养的猫，如今听了雾儿与露儿的话她也不禁疑惑了。

　　她不怕那个黑影是他们口中的“鬼”，如果真是啓枢，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如果啓枢真的是来见她最后一面，那又为何不出现呢？

　　心情很复杂。

　　她希望就如雾儿他们所说，那个疑似啓枢的“鬼”来见她，这样他们就能再见面了，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那个“鬼”是啓枢，如果是，那也同时代表她多年来的希望破灭了，啓枢已不在这人世间了。

　　「真的是你吗？啓枢哥，如果真的是你，那么你为什么不出现呢？我……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突然惊觉自己对啓枢的思念似乎很深。

　　泪，自紫曦的眼里滑落下来，这是多年来头一回，因为想着啓枢而落泪。

　　她丝毫没发现，一双哀伤的眼眸，在窗外望着她。

　　如流光疾驰的身影飞掠而过。

　　那是个年约十八、九岁的男孩，离开别宫男孩往宫廷的方向走去。

　　「看来你吓到你的福晋了，亲爱的堂哥。」一个冷中又带点揶揄的声音传来。

　　从角落走出来的竟是啓枫。

　　「那是太子妃，啓桓未来的妻子。」男孩纠正他。

　　「你真的这么想吗？」口是心非的家伙，「如果你愿意，现在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男孩冷冷的盯着啓枫，不知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当然是讨回你的福晋啊。」啓枫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你想做什么？」

　　「做你希望的事。」男孩的反应让啓枫扯唇冷笑，「别告诉我你从来没动过这样的念头。」

　　「我不会做出伤害皇室的事。」他的出现并非想引起皇室风暴，他只想默默的守在亲人们的身边。

　　这男孩就是八年前失踪的啓枢。

　　八年前，恒铭太子与富察氏双双上吊自杀，当时身为恒铭太子身边的侍卫的富察荣谦──啓枢的亲舅舅，在恒铭太子的命令下带着啓枢离开上海别宫。当时啓枢的父亲已是谋害皇帝的嫌疑人，宗亲们对啓枢想必也会有所处置。更何况还有谨亲王在，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会威胁到他计划的人，即便是当年才十岁的啓枢也不例外。

　　离开宫廷后，在太子妃娘家的帮助下，啓枢与富察荣谦两人随即改名换姓逃往吉林，那是富察荣谦入宫当侍卫前学习武术的地方。

　　到了吉林后，富察荣谦便将谨亲王的阴谋与啓枢父母的死都告诉了他。一连好几天，啓枢都做着恶梦，很多个夜晚更因思念父母亲而躲在被子里落泪。他下定决心要为父母亲复仇，跟着舅舅留在吉林学武。或许是仇恨的力量，不到几，啓枢已练得了一身好武艺，身手甚至比宫廷里的谙达侍卫还要好。

　　一年前，啓枢与舅舅回到北京，首先做的就是暗杀戊寅宫变的主谋──恒钧的岳父与妻子。啓枢在吉林除了学武，还意外学会调制药物的技能，他调出一种无色无味，甚至连法医也无法检验出的毒药，由富察荣谦潜入叶赫府与关叶赫拉迟鸣的监狱，将毒药放入叶赫那拉迟鸣与废王妃叶赫那拉氏的食物里。

　　成功报了仇后，富察荣谦决定回到吉林，但啓枢希望能再见宫里的亲人们一面，于是连着几天的深夜潜入皇宫，悄悄地见他思念已久的亲人。某天夜晚啓枢再次进宫探亲，就在要离开慈宁宫时啓枫出现了，并且马上就认出了他。

　　当时，啓枫原本要啓枢去跟太后相认，但他拒绝了，他明白自己的出现肯定会造成皇室的骚动，这并不是他希望的，他要求啓枫不要说出他的身份，啓枫也同意了，但条件是他必须留在宫里。

　　最后，在与啓枫交换条件下，他留了下来，通过皇室武艺院的考试成为啓枫的贴身随扈，也是宫廷里最年轻的一等侍卫。

　　除了啓枫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还有他母亲孝善皇后三哥的儿子富察昱翔。

　　「那么以后呢？等董鄂家的大格格嫁入宫后，你要怎么面对她？」

　　「她是太子妃，而我只是宫廷内的侍卫。」他会时时这么提醒自己。

　　现在，他的名字不叫爱新觉罗啓枢、不再是当年宫里的大阿哥。

　　现在，他的名字是佟苍尧，身份是未央宫内的一等侍卫。

　　「你保证能够克制自己的感情？」

　　啓枢──现在应该称为苍尧，往别宫的方向看去，不回答啓枫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走吧，该回宫了。」

　　回宫的路上，苍尧与啓枫没有再交谈，两人的心里此刻都各自有着心事与盘算。

　　苍尧更不会想到，啓枫之所以坚持要他留在宫里，便是啓枫盘算的计划之一。

　　对于皇室的长辈们来说，啓枫是个低调自主，令人放心的孩子，也因此当他决定要让年纪轻轻，甚至从未接受宫里训练的苍尧担任未央宫一等侍卫，太后与皇帝也不反对，他们认为啓枫做任何事都一定有他的道理与分寸。

　　而对啓枫来说，他自小就被皇祖父留在宫中，与自己的亲生父母鲜少接触。虽然在九岁那年父亲登基为帝，家人都住进了皇宫，但他们始终都把关爱给了册立为皇太子的啓桓。对于他，他的父母亲总是有份疏离感。

　　无所谓。

　　总之，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他比啓桓优秀、更有条件当皇太子。事实上，当年宗亲们也意属他为太子，却在完颜太后立长不立幼的坚下与搬出皇室规范，啓桓理所当然的成了当今的皇太子。

　　现在啓枢回来了，以苍尧的身份回到宫中，正好他可以利用苍尧现在的身份来更进一步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苍尧并不知道，其实早在他与富察荣谦一回到北京时啓枫便得到了消息。因此，啓枫也知道了叶赫那拉迟鸣父女死亡的真相，还有每夜苍尧除了偷偷潜入慈宁宫外，还会去的另一个地方，就是紫曦的家董鄂府。

　　看了一眼面容冷峻的啓枫，苍尧心里总有股不安的感觉，与这个堂弟一别多年，他已经不是很了解啓枫了。啓枫的个性从小就深沉冷静，但现在的啓枫给他的感觉除了深沉中带点阴鸷、冷静中还带了股隐隐约约的心计，他甚至觉得，他不应该答应啓枫的条件留在宫里。实在不愿往坏的方面去想，他宁可自己的不安是多余的。

　　既然现在他是以未央宫侍卫的身份留在宫中，那么他就会尽一个侍卫该尽的责任，守护宫廷、守护皇室、守护他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