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集》真菌Club8

2、日记事件

　　实际上，他是个精神病患者。
　　他是海洋馆里近万人中的一个。那时我旅行去南方，正午时在海豚馆观看表演，他的座位在我正对面。他是个面无表情的人，所以一开始便引起了我的注意。即便距离很远，我还是能模糊地看到他面部及脖颈处的肌肉在颤动。表演一结束，我立刻挤出人群，寻觅他的踪迹。让我欣喜的是我真的见到了他，虽然他还是一语不发，但却在不经意间遗落了一页信纸。之后我才了解到，信中记录的正是他当日的日记。
　　（至于一位精神病患者的日记是否有可读性，请您自己斟酌。）
　　以下便是他日记的内容：
　　（我醒来时，才是凌晨5点。8点上班，离工作的时间还早，但我今天请了假，大概明天会去上班，我不知道。拉开窗帘，星辰满天，将我击落于散发出迷离月光的母体，并以虚幻的速度向无边的、黑暗的、温柔的、寒冷的深谷下坠。
　　5:30, 我吸了两支hemp。6：00，吃下了两颗绿色的、可爱的、可以骗过疼痛的药片。
　　我喜欢黑夜，讨厌白天，讨厌日光。我喜欢蜷缩在蜡像馆，那里密不见阳光。最近一段时间，蜡像馆去腻了，我又打算去海洋馆。我很久没有去过海洋馆了，大概是那里只为白天开放，但为了防止疼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下午我都会去海洋馆。
　　今天是第一次。晚上吸了hemp，下午的事情记不清了，只简单写几句。
　　人很多，黑压压的一片。是夏天，但我很冷，人很多，我还是冷，水也冷，蓝色也冷。第一场是海狮表演。它皮肤光滑，泛出光泽，是不常见的海洋动物。指导员是个漂亮的女人，约莫二三十岁，身穿紧身潜水衣，有性感的身材。她伸出左手，它便向左游，伸出右手，它便向右游，手转一圈，它会翻个跟头。观众扔出一只圈，它就将头探出去，将圈套在脖子上。套了三个圈后，人们的喜悦明朗起来了，欢笑声一片。它大声喊叫，叫声很难听，是哭丧。我很惊奇，认为会流出鲜血，但并没有，我很疑惑。观众说是这叫声是道别，我便也这样认为了。第二场是海豚表演。有两只，两个指导员。海豚是珍奇的海洋动物。海豚比海狮有智慧，身子更加灵活。它用尾巴撑起身子，跃出水面。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人们就爆出一阵阵欢声。我有些疼痛，不想看海豚表演了，因为它们的动作像是被电击或刀刺后的挣扎，有些微弱的扭曲感。指导员跳下水，海豚也跳下水，他们共同融化在水里，像男女情侣，让我温暖。但无论如何它还是海洋动物，而人不同，人是高级动物，是高智商动物，是主宰其他一切动物的动物。
　　与往日不同，晚上我待在家里了。我胃疼，头疼，让床铺拥抱我也许会好些。我无力写了，我要将她杀死了。）
　　表演即将结束时，水边显出了一滩金黄色的液体，我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后排有人说到：
　　“是尿吧。”
　　然后更多的人喊道：
　　“海豚尿了!海豚尿了!”
　　人群沸腾了。我抽冷子看了他一眼，他的身影从人群中浮现了出来，像一只古老而干枯的树枝。又是一阵声浪。邻座的几个年轻人笑的前仰后合，突然尖叫起来了。
　　他哭了，眼泪在他脸上铺了一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