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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除夕 ...

  •   除夕那日年却升早早就醒了,天还没亮,屋子里灰蒙蒙的,窗外的远方隐约传来炮声。姜冬沉还未醒,脸面向年却升,手也随意地搭在年却升心口上,随着年却升的呼吸,轻轻起伏。

      这两天姜冬沉很忙也很累,不过这累和年却升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那些来自各家的宴请。自年家不在以后,与姜家交好的大家族就算是一个也没有了,那些小家族却很多。姜闻道与家族相交必有一定例,便是不问其地位权势高低,只看他家风清正与否。所以像尉迟家那样的家族抛来的邀请,姜闻道一个也不接。与年家交好是他为年风临定下的特例,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这个特例也不必有了。

      所以说,家族越大,规律就越多,秩序也越严整,家风苛刻的不行。姜家是大家族中唯一与这些惯例反道而行的。姜家为人亲厚,小家族们也愿意追随姜家。所以在那些家族的宴会上,和别人交谈,三言两语的应付是不行的,不能用应付大家族的话来对待小家族,太官方正式,会伤了和气。

      姜冬沉是姜家亲子,与他交谈的就很多,姜冬沉不太应付得了。这种需要过多交流的场面,平时扔给年却升应付就行了。可这次却不能那般失礼,年却升也不能帮忙应付,姜冬沉便显得十分左支右拙。再加上同龄人也有志趣不合,他们一腔热情地拉姜冬沉去看他们收藏的什么古铜瓷器,什么上古典籍,乃至珠玉宝饰或旧子古币。他们盛情难却,姜冬沉只好跟着去,但说起来他也只能翻翻那些典籍,可通篇晦涩难懂,生僻字奇多,不知所云。姜冬沉看了只想皱眉,抬头去看看别的,那一堆金玉宝饰之物又让他迷茫的不行。

      不过这些姜冬沉都可以理解,在一个人见到仰慕已久的人时,难免不想要拿出来最好的东西款待。在这一腔热情的渲染下,便容易让人忘了对方是否真的喜欢。

      姜冬沉最怕遇到的是姑娘,还有其他家族长辈对家室的询问。

      若在宴上也还好,被谁问起什么可有家室或心上人,年却升不开口,穆敛也会说些什么有了有了无须惦记婚期未定另再告知之类的话。那些长辈都在主位,风流之事不入耳。而若是私下碰见谁家小姐,免不了被拉着一通纠缠。

      先明知故问地问问四公子最近如何呀,近来可好啊,再有意无意的把话题牵到他和年却升身上。看着他身边那位一身白衣面色疏离的俊俏公子,又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年却升,总不好直问他是不是把年却升找回来了,便搬出那个年却升听了都想笑场的问题:“年却升真是你眼泪掉到剑上光芒四射后复活的吗?”

      姑娘!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这种版本让那些歌女们听听也就算了,可你们是仙门世家的小姐啊!

      姜冬沉不知如何作答,年却升在身后一脸冷漠道:“你觉得呢。”

      年却升冷着脸的时候疏离得可怕,姑娘们也就六次噤声了。姜冬沉再温言几句挽回一下姜家的形象,等那些姑娘都走了,年却升才抱着手闷闷不乐道:“哥哥,命犯桃花,还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姜冬沉也没心情理会他调侃和醋酸了,拉着他到没有人的地方,伸伸手道:“你快抱一下我吧,我要累死了。”

      年却升看他苦着脸十分郁闷,心疼也有,无奈也有,叹了口气又微微笑起来,将姜冬沉抱进怀里,姜冬沉就叹着气把头枕在他肩上,算是那一天中唯一的小憩。叹道:“我再也不想参加什么宴会了。”

      那毕竟是在别人家,两个人穿着白衣又过于显眼,于是谁也不敢抱的太久,只一会儿就分开了。这样的宴会一连好些天,一直到除夕的前一天才结束。那日傍晚回到姜家,姜冬沉连晚饭也没吃,就说要回屋睡了。

      穆敛问年却升他是否身体有恙,年却升就简略说了说姜冬沉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穆敛很是理解,笑道:“这种事对于阿沉来说,是比什么都累人的。”

      于是年却升也没吃晚饭,跑回屋去陪他。当时姜冬沉已经换了寝衣散了头发,连沐浴都免了,却没急着睡,坐在床上等年却升回来。所以到年却升一进屋,就看见一个坐在床沿交扣着双手,乖的不行的姜冬沉。

      就像在等主人回家的猫。

      年却升心里一片柔软。轻了步子走到他身前,笑着弯下腰亲亲他的嘴唇:“是在等我吗?”

      姜冬沉面色有些惫懒,声音也轻的温柔,笑着回道:“不是,我在等人给我放被子,我动都不想动。”

      年却升叹道:“好吧,看在哥哥这么累的份上,我就伺候你一下。”

      被衾什么的都放好,铺的整整齐齐,年却升又笑道:“公子哥哥,需要我把你抱到被窝里去吗?”

      姜冬沉没回答,只伸出双手。

      年却升就一弯腰,抄着他的膝弯将他抱进被子里。姜冬沉却不肯撒手了,任年却升压在自己身上,惬意地闭上眼睛。

      年却升无奈道:“哥哥,放我出来换个寝衣好吗?”

      姜冬沉睁目瞋了他一眼,然后不怎么情愿地放了手。

      姜冬沉真的是很累了,年却升转身去换寝衣的一小会儿,他便静悄悄地睡着了,年却升回来时,他在梦里感觉到靠近的体温,然后就惬意地翻了个身,把手搭在年却升心口上。

      然后这一晚,都没再换姿势。
      .

      年却升醒后便一直静静地盯着姜冬沉看,一个时辰过去他也没有醒,年却升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鼻尖和唇,姜冬沉就小声哼了一声,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却没翻得离年却升太远,他翻身的方向就不太对,整个背对年却升的时候,他就贴在了年却升怀里。

      还有意无意地,虚虚握住了年却升从身后搭在他腰上的手。

      全都是没有意识的动作,他和窝在枕头旁边的阮阮一样,都睡得很香。

      年却升真是觉得,自己养的是一大一小的两只猫。

      .

      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姜冬沉才醒,除夕的早晨,远处悠悠传来几声朦胧的炮香。累了几天,这下补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懒觉,实在满足的不行。姜冬沉缓缓伸了一个懒腰,翻过身来,一眼就望进了年却升的眼睛。

      他身后是阳光,有点晃眼,姜冬沉没抬手遮,一低头贴进他的颈窝里。

      年却升伸手揉揉姜冬沉的头发,笑着问了一句:“可算醒了?”

      姜冬沉啊了一声:“有点饿。”

      年却升道:“才睡醒就想着吃,哥哥要养小猪吗?”

      姜冬沉笑了,揉了揉眼,没有讲话。

      年却升道:“要我去给你煮个粥什么的吗。”

      姜冬沉道:“不了吧,一会儿和母亲一起吃早饭。——什么时辰了?”

      年却升道:“刚辰时,哥哥要不要起床?”

      姜冬沉的回答是从床上爬起身,撑着枕头靠在床上,从枕缝里摸出阮阮揉了揉,然后开始慢吞吞的换衣服。

      他早已不避什么了,乌黑的长发随着寝衣一落而倾散在光滑如玉的后脊上,十分自然。年却升递去他的衣服,顺手摸了摸姜冬沉的背,笑着道:“哥哥,我们似乎好就几天都没做过了。”

      姜冬沉便穿衣服边道:“好像是啊……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年却升道:“没有,就想着能不能从今年做到明年。”

      姜冬沉失声笑道:“做梦吧你,今晚熬夜是叫你守岁的,谁让你做那种事了。”

      年却升也坐起身穿衣:“我当然不会,开玩笑的嘛。”

      姜冬沉转头看了他一眼,理了理年却升散在额前的发:“那今天晚上我可以允许你亲亲我。”

      年却升笑了,系好扣子跳下床去,然后弯下腰搂过姜冬沉的脖子,在他唇上很响地亲了一口,一揉他的头发道:“我现在就想亲亲你。”

      说着他要开门去给姜冬沉端来盥洗用的水,走到门边,姜冬沉突然叫道:“阿升。”

      年却升回头:“嗯?”

      姜冬沉道:“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吗?”

      年却升脚步一停,眨了眨眼,随即露出一个炫目的笑容来。温声道:“是。”

      .

      下午两人抱着猫去父母屋里坐着闲聊,一路上碰见一群喜气洋洋的小弟子们,四处跑着玩,见了两人就停下来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二位公子新年好。”两人也笑着答好。走不到穆敛屋前,就听见姜鹜在里面大喊了一声:“太好了!今年要四师哥和年哥哥陪我放烟花!”

      姜冬沉走进屋,在姜鹜颈后捏了捏笑道:“你年哥哥才不敢放那个,他比你小时候还怕炮响。”

      穆敛和穆衣都笑了,年却升反驳笑道:“我……谁说我怕炮响,是那声音一惊一乍的,我听不惯罢了。”

      姜冬沉道:“是是是。”

      穆衣道:“其实怕炮响也没什么,你们父亲小时候也……”

      姜闻道:“咳。”

      穆衣:“没事。”

      姜鹜一蹦三跳地跑到年却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年哥哥,怕炮响也没关系,你可以陪我放云灯呀,云灯不会响的。”

      年却升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一下颜面,无比认真道:“我不怕炮响,真的。”

      穆敛道:“当真?那冬蔚买来的那个震天雷就交给你了。”

      “……”年却升道,“震天雷……是什么东西?”

      姜冬沉道:“很响。”

      姜冬蔚道:“前年把鹜儿的鱼全吓死了。”

      姜鹜噘着嘴:“我养了它们好些年呢。”

      年却升求助道:“哥哥……”

      姜冬沉道:“不怕炮响,嗯?”

      年却升道:“我怕了怕了。”

      穆敛在一旁打了圆场,歪了歪头笑道:“好了,不要再逗阿升了。那震天雷太厉害,只放了那一次就收起来了。只怕那东西拿出来,人家要说我们扰民。”

      接着他们又说到别的话题,坐在这里是小家的欢乐,到了晚上的年夜宴,便是一整个家族的其乐融融。——姜家的家宴是没有规矩的,大家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说什么天南海北的趣闻,还有谁家的姑娘,何处遇见的女子。并不怕姜闻道听见,因为若是他兴致来了,免不了也要说一点年少时候的旧事。

      就像这会儿,姜闻道刚说了个开头,说到什么:“从前我才及束发的时候,有一次同我父母去边疆之地远游,路上遇见一位女子打马而过,红衣似火,很是英姿……”

      穆衣穆敛:“咳。”

      姜闻道赶忙改口:“太粗犷了,不好。”

      殿内一阵欢声笑语,调侃自家家主不留一点情面。姜闻道也不生气,转过头去与两位夫人道歉,年却升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穆敛口型似是一句:“下不为例。”

      这是年却升不曾见过的,父母间的爱情。这感情积年累月,更见深沉。却也不失从前青春年少的影子中,言笑晏晏的温情。

      还有这般热闹的年,屋内屋外,欢声喧哗,入眼尽是喜庆的红和欢快的笑脸。年却升喝了些酒,受了这温暖的触动更显得脸红,在桌下捏了捏姜冬沉的手,唤道:“哥哥。”

      姜冬沉低下脸,凑过去听,倒是没等来什么话音,只感觉侧脸上热了一下。

      姜冬沉转头去看他的眼,取笑道:“你才喝了几杯,这就不行了?”

      年却升道:“我没醉。就是很开心啊,想表达一下我喜悦的心情。”

      姜冬沉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也飞快地在年却升脸上亲了一下。

      做了点不得了的事,两个人就开始看着彼此傻笑,笑了半天年却升道:“哎呀,太喜欢你了。”
      .

      将近子时,大家去殿外放云灯。姜闻道一左一右是两位夫人,姜冬沉的大哥二哥陪着各自的妻子,姜冬沉自然和年却升在一起。只有姜冬蔚,只能被姜鹜拉着放云灯。

      穆衣回头看了一眼他孤单的儿子,啧了一声:“有点可怜。”

      姜闻道回头看见穆衣说的可怜为何意,淡淡回了一句:“前些日去田家,我见阿蔚和田家长女在假山旁边笑着讲话。后来我留意了一下,席间他们二人也多有目光交流。清晨我见阿蔚去大门处,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封信。”

      穆衣惊喜道:“当真?”

      姜闻道点头,穆敛也笑道:“我说呢,长姐,你怎么做母亲的。没见到冬蔚那块温玉旁多佩了一个香囊?”

      穆衣啊了一声,一拍额头:“我见了,可我没在意那个,哎呀,傻了傻了……”

      姜闻道仍是一脸默然:“田浣榆其人,聪慧善良,容貌出众,活泼多于温婉,可矣。”

      穆衣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那边姜鹜突然欢呼了一声,大声叫道:“你们看四师哥和年哥哥的云灯飞得好高!”

      大家抬头去看灯,只见那云灯都小的像星星了。穆敛只望了一眼就转头去看人。年却升和姜冬沉正并排站在大红灯笼投下的光影里许愿,双手合十很是虔诚。一愿许完,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身后投下的影子,也染着斑驳的暖色。

      我的儿子,穆敛想。

      他终于得到他毕生的幸福了。
      .

      忽而远处的空中升起星星点点的烟火。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仿佛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是万千绚烂,百般明艳,映红了一方黑蓝的天。姜鹜回头望见那繁花般的烟火,哇了一声,把云灯丢到一边去,然后拉着姜冬蔚的衣袖道:“三师哥快看!”

      姜鹜看见那盛放的烟火,实在开心的不行,恨不得一嗓子让所有人看过去。在大家都仰头望那缤纷绚烂之时,姜鹜发现方才站在一旁的年却升和姜冬沉不见了。心里担心他们看不到好看的烟花,便仰着头问姜冬蔚道:“四师哥和年哥哥去哪了?”

      姜冬蔚正思着远人,闻言下意识指了指方才两人离去的方向,指完忽觉不妥,刚想拦住姜鹜叫她不要去,可才一眨眼功夫,小姑娘已经跑没影了。

      姜冬蔚指的地方是一处假山亭阁,方才年却升过来时就看见的。除夕到处都是明明亮亮的红灯笼,那一处很亮,可是背光。

      姜鹜跑过去,绕过亭阁仿佛看到两人的斜影,才想叫他们一声,忽然就呆呆地停住脚步不动了。

      她的四师哥和年哥哥正相拥着,靠在阁壁上闭着眼亲吻,神情都是温柔而专注,仿佛撑起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小世界。外面很嘈杂,那里却是静的。

      姜鹜看了一眼,倏地就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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