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有始无终》李半闲

19、第19章 雨夜凶案（1）

　　进入密室的节奏总是一暗一明，就到了某处。
　　苏谙在一张柔软的单人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扯过一只玩偶往背后一塞一靠，然后拧开台灯。
　　窗外是呜呜呼啸的台风和哗啦啦的瓢泼大雨。
　　这样的雨夜，路上应该几乎没什么行人吧。
　　然而按照剧情提供的线索，苏谙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卡通钟，凌晨一点三十三分，此时，第一个受害人，已经死了。
　　穿着红裙子，披散着长发，手脚被奇特的绳扣帮了起来。
　　凶手完事之后，会勒死受害人，然后拿走他认为受害人身上最漂亮的部位。
　　很熟悉的剧情，脱胎于香港十大奇案之一的雨夜屠夫。
　　这个案件的凶手早被抓了起来，被判了死刑。
　　但香港废除死刑已久，于是改判了终身监禁。
　　不少编剧、作家曾经根据这个案情写过剧本、小说，还有电影上映过。
　　对侦探、案件感兴趣的人，多多少少都对这个雨夜屠夫有所了解。
　　而苏谙，甚至知道罪犯在现实中的实际身份、大概住址、家庭背景、犯罪动机、下一个犯罪地点。
　　因为，她在副本里的职业就是一个业余的侦探小说家。
　　雨夜屠夫不是她研究的第一个案例。
　　但是，却是最后一个。
　　她来自雨夜屠夫案的三十年后，也就是末日谣言传的最热的那年，2012年。
　　研究完这个案件后，她就睡着了，醒来，就是三十年前，1982年。
　　那时候的她都还没出生。
　　那时候的香港，她最热衷的是当时如同星辰般璀璨的许多港星，是辉煌的一代。
　　而且，她被困在了这个斗室之中。
　　出不去。
　　这是真的密室。
　　早知道不应该吐槽这游戏算不上密室逃生的。苏谙有点后悔。
　　“玩家苏谙的任务：抓住凶手。”系统发配了任务。
　　苏谙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一片，“我打开门，外面是什么？”她问了句。
　　“时空乱流。”系统回答。
　　“……”苏谙摔枕头，“那我怎么完成任务？”
　　“请玩家自行解决。”系统冷酷地道。
　　苏谙翻了个白眼，“我还是自行了断吧。”
　　一旦进入密室，即使苏谙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和性格。
　　翻白眼这种既无聊又没杀伤力的动作，她已经很多年只在心里偷偷地做了。
　　“笃笃笃”，清晰的敲门声传来。
　　“门外是时空乱流？”苏谙又问了一下系统。
　　“对啊。”系统肯定。
　　“那敲门的是什么东西？”苏谙眉毛都要挑飞了。
　　“鬼啊。”系统理所当然地道。
　　“好吧，你赢了。”苏谙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稍等，马上来。”她披了见外套，从床上慢吞吞地下来，说真的，她还没见过鬼，内心是有点怂的。
　　打开门，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红裙女人有点局促地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不安：“抱歉，打扰了，雨太大了，我、我想避个雨。”
　　苏谙抬头看了下她的头顶，NPC：妓女常小芳。
　　“进来吧。”苏谙把门拉得更开了些。
　　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女人被撕碎的裙摆和光裸的小腿流了一地，她更加不安了，扭着手指道：“真是、真是太抱歉了，把你的地板弄脏了。”
　　“没事，拖一下就好的，你先去浴室洗个澡，我给你拿干净的毛巾和衣服。”苏谙看看她身材和自己也差不多，她的衣服应该可以穿。
　　“真是太麻烦你了。”常小芳感激地道 ，“谢谢，谢谢。”
　　浴室里传来细细的水声，苏谙用拖把把地上淡红色的水抹掉。
　　等她把地板拖完，常小芳也就擦着头发出来了。
　　“应该让我来拖的。”常小芳非常不好意思地道。
　　“不用的，我弄好了。”苏谙朝她和善地笑笑，“你坐一会吧，茶几上有姜糖水，喝一杯祛祛寒。”
　　常小芳有些怔愣地坐下，然后绞了绞手指，拿起了茶杯，将里面的姜糖水一饮而尽，才喃喃道：“我妈走了以后，很久没人这样关心我了。”
　　这话有点难接啊，苏谙看了看她，皮肤白白的，五官透着一股甜美，长得还不错，转了转念，她便问道：“看你长得挺好看的，有男朋友吗？”
　　“男人，都是骗子、混蛋、渣滓！”常小芳骂完，痛哭起来。
　　苏谙一时有些无措，道：“抱歉，我不该这么问你的。”
　　“没、没有，不关你的事。”常小芳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是我自己的问题。”
　　“过去的就不要想了，接下来你怎么打算？”苏谙又给她添了点热水在杯子里。
　　她迫不及待地捧在了手里，仿佛那点热水就是她能汲取到的全部热量，“我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呢。”常小芳低低地道。
　　苏谙也不意外常小芳知道她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我的建议呢，你有没有考虑报仇什么的？”她试探地问道。
　　常小芳瞳孔缩了缩，握着杯子的指关节泛出了诡异的青白，“我、我晕了过去，没看到他的脸。”她嗫喏地道。
　　苏谙眼眸暗了暗，“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后，又会有一个跟你相同遭遇的女人来这里。”苏谙淡淡地道，“你难道就愿意看着别人跟你一样悲惨吗？”
　　常小芳猛地抬起头，眼睛发赤，嘴唇发乌，“我都说了我没看见！”她怒吼道。
　　“这么凶干嘛，吓到我了。”苏谙拍拍胸，后退了一点。
　　“对、对不起。”常小芳低下头连忙道歉，“我、我害怕。”
　　“我理解，我给你拿条毯子，你在沙发上睡会吧。”苏谙起身，走向衣柜。
　　常小芳也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四十平多一点的面积，却利用的很好，有隔出来的厨房和卫生间。
　　客厅和卧室有一道伸缩门，虽然不能隔音 ，但是看起来很有私密性。
　　阳台那边放了极漂亮的几个小瓷杯，还有几盆多肉。
　　旁边居然还有个不小的书架，半隐半现的，藏书量很丰富。
　　这是一个很有品味的单身女性的小居室。
　　常小芳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她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社会了，对于这种看起来文文静静一身书卷气的女子，是有些敬羡的。
　　“地方不大，先委屈你睡沙发了。”苏谙把一条羊毛毯拿了过来。
　　“说起来，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常小芳。”常小芳有点不好意思，“你呢？是不是姓孟？”
　　“你怎么知道我姓孟。”孟玥（下文都如此称呼）有点惊奇地问。
　　“那个奈何桥旁的孟婆不就是姓孟么。”常小芳有些腼腆地道。
　　“孟婆不姓孟，我也不是孟婆，我叫孟玥。”孟玥微微弯了眉眼。
　　“啊，这样嘛。”常小芳显然并不相信，她有些莫名地看着孟玥，“你笑起来真好看。”
　　孟玥虽然还没照过镜子，但按照前几个密室的经验，都是在苏谙原本的容貌基础上做一些调整。
　　譬如月晚晚偏美艳，小玉偏清纯，这个孟玥的话，可能偏亲和一些。
　　不亲和怎么能进一步博得NPC女鬼姐姐的好感度，促使任务完成呢。
　　孟玥在房门被敲响的那一瞬间，就猜到这个任务该怎么做了。
　　她不能出去，可是女鬼姐姐可以啊。
　　任务只要求“抓住凶手”，又没规定让她亲自抓住凶手。
　　那么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推动就好了。
　　“你也好看。”孟玥把毯子递给常小芳，“累的话，就早些睡吧。”
　　“你肯定不是一般人。”常小芳把毯子裹在身上，“你都不怕鬼。”
　　“我自问平生未做亏心事。”孟玥耸耸肩，“当然没什么好怕的了。”
　　“孟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常小芳有些好奇地问道。
　　“公司总经理的助理。”孟玥轻描淡写地道。
　　“白领啊，真好。”常小芳手指无意识地扭了扭毯子上的毛，“我就是个坐台的。”她垂下了头，“挺叫人看不起的对吧。”
　　“从交易角度来看，我用智力换取金钱，你用身体，只不过用的工具不一样。”孟玥尽量委婉地找了个说法，“本质都不过是为了赚点生活费嘛。”
　　“你不要这样安慰我。”常小芳更加难过了，“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
　　“要是能选择，谁都想活得体面风光，可是，世道艰难啊。”孟玥叹了口气，她双手比划了下这个房间，道：“你看我这么点点大的屋子，租金就要六千块一个月，我工资才八千多点，所以不得不写点小说来平衡下收入，不然真的吃饭都吃不起。”
　　常小芳深以为然，“没错，物价总是涨得很快，我又很喜欢衣服包包首饰什么的，不知不觉就花了好多钱，花的总比赚的多。”
　　八十年代初的香港，由于受西方国家爆发的经济危机影响，再加上历史原因，确实低迷了一段时间。
　　1981年房地产市场开始低迷，金融业压力沉重，信贷积压达历史新高。
　　到1982年，制造业产品出口额和就业率齐齐下降，失业人口骤增，部分香港人开始买房移民，由此引发的社会不稳具有偶然和必然性。
　　雨夜屠夫的犯案即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发生的。
　　作为一个出租车司机，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钱的，没钱的，但无一例外都充斥着对社会的暴躁和不满，更多的是无力和无奈。
　　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的情绪化也会受外部环境影响。
　　当一个人的周围都是充斥着满满的负能量的时候，他也不能免俗地会陷入其中。
　　每个变态杀人犯似乎都有着各种各样被扭曲过的不幸经历。
　　但这不是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犯罪的理由。
　　杀人，是违法的，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那些被深挖出来的背景因素，又能说明什么呢？
　　比惨吗？比他们更惨的难道不是被残忍杀害的受害者吗？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比他们活得凄惨的多得是，人家也没有恃惨行凶啊。
　　归根结底，这个社会的生存和发展都是需要秩序和稳定的。
　　孟玥脑中飞快地转过这些想法，面上却更为亲善，她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比我小吧，再做几年，攒点钱就可以不做了吧。”
　　“我22岁。”常小芳抿抿唇，看着孟玥，“我们这样的，过了28岁就可以开始上岸了。”
　　“真是年轻啊，我22岁才刚刚大学毕业，还是一只社会小菜鸟呢。”孟玥拿了一只橘子递给常小芳。
　　常小芳摆摆手，“冷的不吃。”
　　孟玥便自己剥了起来，继续不露痕迹地搭话：“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常小芳迟疑了下，道：“我爸妈都去世了，我还有一个弟弟，混社会的。”她面孔扭曲了一下，“他不管我的，我也不管他。”
　　“终归是亲姐弟，好歹也能为你烧点香烛和衣服吧。”孟玥叹了口气，“我也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年纪，不过和我不亲。”她把剥好的橘子一瓣瓣扳开再浸到了杯子中的热水里。
　　“孟小姐你这么好，我要是你妹妹肯定天天跟着你。”常小芳看着杯子里沉下去的一个个的橙黄色半圆橘瓣，舔了舔唇。
　　孟玥把橘子热水递给常小芳，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妹妹，三天后，会穿着红裙子，经过路灯线路坏掉的南小锣鼓巷。”
　　常小芳握着杯子的手一僵，她定定地看着孟玥，瞳仁越变越黑越扩越大，直至眼白全被黑色浸染。
　　孟玥并不退缩，她握住常小芳冰凉的手，温和地道：“求求你，救救她。”
　　常小芳嘴角勾了起来，两行血泪淌过雪白的脸颊。
　　“你想要我做什么呢？”她轻声细语地道，“你又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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