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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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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朝庆历二十四年春。
我终于盼到了我的及笄礼。
那日,素有贤名的承德长公主亲自前来做正宾。还有已嫁作人妇的染姐姐也来做赞者。
听母亲叹息过,染姐姐所嫁非人,与夫君貌合神离。只是母亲又说,世上有几对夫妻不是如此?
宫里的皇后姑姑和太子哥哥赏赐了许多物件,命人一一送来府里,羡煞了旁人。
然而,最令我开心的是,阿易也前来观礼了。
我始终记得,那年,他说待我及笄礼成,就向父亲提亲。
开礼时,赞礼唱:
“笄礼始,全场静。”
“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
“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
有司跟随染姐姐入席,立于一端,点烛,燃香。随后又引了父亲、母亲和宾客入席。
最后我从东房内走出,先揖拜父母,后揖拜承德长公主,方落座,正坐席上。
随着赞礼唱声,承德长公主盥手后为我理妆梳头,接过有司捧来的冠笄为我加之,向我祝福: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我微笑着,想着日后我一定会幸福的。
繁琐的及笄礼成后,母亲置办了酒席,宴请宾客。
宴毕,我只悄悄地拉了染姐姐回房中说话。自她嫁人后,这是我第一次与她见面。
她不愿多谈在夫家的伤心事,只拣开心的与我说。最后,她又说羡慕我。
“虽然妹妹也是为家族联姻,可是太子殿下与妹妹青梅竹马,日后成婚,亲上加亲,太子殿下必定也会待你极好的。”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会嫁给太子哥哥?”
“如今你已及笄,成婚的圣旨虽未下来,但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了。”
“不可能!我不会嫁给太子哥哥的!”
“这早已是帝都城人人心里皆知的事情。莫非,你不喜欢太子殿下?”
我摇了摇头,一时慌乱无主,扬着大袖深衣,冲出了房间,直奔向父亲的书房。
及至门口,我就听见了屋内父亲的声音。
“多谢南将军厚爱,只是小女德薄才疏,恐不堪配。还是请将军另择名媛娶妻为好。”
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嫁给阿易?”
父亲见我闯进,大怒。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在此放肆?”
“伯父,这一切都是因为南易,本与令爱无关,望勿责罚。”
我只望着父亲,泪流满面。
“父亲难道真的要让我嫁给太子哥哥?”
“父亲已位极人臣,姑姑是中宫之尊,严氏一族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还要牺牲女儿的婚姻?”
“来人,将小姐拖下去!”
随后,母亲与兄长赶来,将我带走,禁于闺房。
我央求母亲不要为难阿易。
“阿易?你也叫的出口?”
“都怪我!怪我素日对你太过纵容。你们私相授受,不合礼法,还是就此断了吧。至于他如何,你就不要再管了。”
“严静亭,自你出生之日起,就注定了你是太子妃,是我瑾朝未来的皇后。”
“你且安心等赐婚的圣旨吧。”
屋内,只留我一人。
我独自伏坐在地上,深衣曳地,发簪散落,泪水涟涟,早已无心打理。
屋外,围着重重侍卫。
难怪皇后姑姑与太子哥哥那么关心我的及笄礼。
难怪那年染姐姐说待我成婚,就不可唤我妹妹。
太子妃……谁敢唤太子妃妹妹呢?
难怪自幼,除了染姐姐,就再也没有能和我如姐妹一般说话的人了。
自我出生之日就注定的未来,只有我傻傻的一无所知。
阿易,我该怎么办?
……
自那以后,母亲就一直将我拘于闺阁之中。闺房以外之事,我全然不晓。
我担心阿易,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总之,我是断不会嫁给太子哥哥的。
盼望阿易,能懂我心。
然而,我在惴惴不安中首先等来的却不是赐婚的圣旨。
瑾朝庆历二十四年秋。
当大瑾朝的百姓们安度了三个春秋后,北方草原上的匈奴单于集结兵马,再次起兵。
边关告急。
朝中文武百官一致举荐南易领兵,再击匈奴。
据闻庆历帝当时神色难辨。因除南易外无其他人选,最后还是同意此事,把兵符再次交给了南易。
玉蝶偷偷将此事告诉我时,恍若晴天霹雳。
我的婚事未定,而阿易,又要领兵出征了……
在他率大军出帝都城的前一日,我以死相逼,母亲终于同意我再见他一面了。
仍旧是在梅园里,好像与三年前一般,他一袭白衣,浅笑着,走向我。
不同的是,那时素雪纷飞,红梅正盛,而今,秋风萧瑟,满园枯枝。
一如今时,我心悲戚。
这是自我几个月前的及笄之后,第一次见到阿易。
他,好像瘦了好多。
“你放心,等我归来,我必娶你为妻。”
闻言,我便知道阿易是懂我的。
他眼底里的坚毅也让我的漂浮不定的心有了着落。
我终于再次笑起来,将收于袖中的香囊递给了他。香囊上面绣着马蹄莲的图案。
“自听闻你要出征,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便绣了这个香囊想要送给你。我绣工不好,你不要介意。”
说完,我微微红了脸。
因我自小不爱女红之事,故一直偷懒不习。现今,绣活也是差的很。
他接过香囊,紧藏于胸口。
“我很喜欢。”
然后他又拿出了一枚玉佩交给我。那玉晶莹闪亮,呈圆形,远看恍若明月一般皎洁无暇。
我打趣他:“《诗经》上写‘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赠你香囊,你送我美玉,玉面将军果然是儒将,有君子风范,让我这个小女子赚大了!”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没有笑。
难道,我说错话了?
我正犹疑时,他却一本正经开口:“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不是为了答谢你,而是珍重情意,永远相好。
我与他相互望着彼此的眼睛。
我笑着笑着,眼泪又顺着面颊流了出来。
“阿易,战场凶险,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阿亭,我答应你。”
他轻轻抹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流泪了,也不要再伤害自己。”
“我会心疼的。”
我终于忍不住抱紧了他,伏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
最后,我呜咽道:“阿易,我答应你。”
当次日的朝阳从空中升起,我抬头望向窗外。
一夜无眠,枯坐在床边,头颈有些僵硬。
我知道,阿易,走了。
那时,我不知道的是,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