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关于我和你》云森不知处

44、艳阳天裂变

　　出事的那天是个艳阳天，之所以说天气。因为那天是C市入冬以来最暖的一天。
　　郊区的老农在津津乐道着天气，要入春了，可以播种了,这是个喜悦的日子，或者说预示着将有喜悦。
　　好像艳阳天，与悲伤无关，是美好的。好像悲伤总是与暴风雨，电闪雷鸣等恶劣天气有关。
　　总之那天的天气，不会让人想到悲剧。但就是那样的一天出事了。
　　那天是叶惜住院的第五天，就快要出院了，她在病床上带的太久，但又不想回去工作。叶惜这次手术是在C市第一医院做的，市二的同事大多都不知道，只以为她家出了大事故。
　　叶惜没说，也不希望他们来探病，她连小然都没说。小然和成飞去北京的医院了。说了也是徒增烦恼。她还是在潜意识里保护自己的婚姻，不希望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
　　林祈还没下班，叶惜在看窗外新抽出的绿色枝条，这让她想起，他们四个人的春游，也是在这样美好的天气。于是她想动了。
　　她来到医院楼下的花坛，慵懒地晒太阳。医院对面的幼儿园放假了，一群小朋友兴高采烈地放学，好不热闹。
　　过了一会，何慕苏牵着何予信出现在叶惜面前。想来刚刚是何予信的幼儿园在放学。
　　那是叶惜第二次见何予信，却有了一种以后都会一直见面的亲切感。大概何予信实在是太可爱的小朋友，让人有了这种错觉。
　　“惜惜阿姨。”何予信奶声奶气地叫道。
　　叶惜没想到，多日不见，何予信记得的她，而且好像开朗了许多。
　　“身体怎样了，什么时候出院？”何慕苏在这家医院工作，自然知道叶惜的情况，虽然他没来探病。
　　“快了，就要出院了。”
　　何予信正拿着幼儿园带出来的折纸与小红花。
　　“这是什么呀？怎么折呀？”叶惜不禁被逗笑了，孩子真是可爱，她有点触景伤情。
　　何慕苏恰好捕捉到叶惜表情细微的变化，“予信，别闹了。阿姨生病了。”
　　“没关系的，我不是那么脆弱。也许孩子的伤需要孩子来治疗。你说是不是呀？阿信。”
　　叶惜捏捏何予信的小脸颊。
　　“这是青蛙。”何予信高兴地说，不懂大人在说什么。“这……”何予信迷糊地把青蛙拆了，但是复原不来了。
　　接下来两个人在一起复原青蛙，叶惜很会逗孩子。何予信得了小红花，也很开心。两人忘了何慕苏的存在。
　　何慕苏在一旁看着说话的一大一小，不忍心打扰。自从上次叶惜说孩子要有孩子的样子，他真的有放手，宠一点孩子。
　　有人拍了何慕苏的肩膀，他震惊，来人拉到一旁，两人走到稍稍远一点的草坪上。
　　是林祈，他下班了来照顾叶惜。他最近总是一下班就到医院。
　　他们到了不远的小草坪，又真好可以看见叶惜的位置。“对不起。”林祈率先开口道，他为那天他的出手打人道歉。
　　何慕苏扶了下镜框，“没事。你那天也不知道情况。我和叶惜以前在一起过，但是过去了，我希望你不要在意这个。”
　　“上次的事，我冲动了。“何慕苏这么说，林祈更觉得自己最近做错的事情更多。自从叶惜流产以后，他对自己的人生有了重大的反思。
　　“我承认，看到她，我会忍不住地想帮助她。这几天因为成飞的事情，我们有些联系，但是我们是很正常的交流。林祈，叶惜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保护好她，而你却没有做到。”何慕苏知道叶惜流产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流产受伤最大的永远是女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挑战，何慕苏的话在质疑她他没有照顾好叶惜。
　　虽然林祈心里是承认的，但是何慕苏这样说，他还是叶惜的初恋，一切性质都不一样了。
　　“你知道叶惜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
　　“当然。”林兴脑袋高速运转了一下，他是有了解的的。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吃海鲜？为什么不喜欢吃香菇，后来又开始吃？为什么喜欢喝可乐？为什么开始不喜欢胡萝卜……”
　　林祈知道叶惜喜欢吃胡萝卜，喜欢喝可乐，喜欢草莓葡萄杨梅这种小小漂亮水果。她不喜欢海鲜，不喜欢香肠。但喜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哪？个人口感问题，他一时语怔。
　　“你不知道吧，我知道。”
　　林祈看他，眼神里不知带着怎样的意味。
　　何慕苏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平稳。却没有刚才问的时候的自信与胸有成竹。
　　“她不喜欢海鲜是因为小的岁的时候中了海鲜的毒，腹泻了一周。她不喜欢香菇后来又喜欢，是因为她考营养学的时候，老师告诉她吃蔬菜要吃五色，不能只吃绿色的，所以她开始吃红色的西红柿和黑色的香菇。她还不喜欢香肠，是因为瘦肉精事件。你爱一个人居然却对她的喜好不了解。”
　　林祈微微垂下眼帘，这动作很细微，不了解他的人不会发觉，他现在只是表面很镇定。
　　但何慕苏以为林祈听了他的话却没有一丝反应，他为叶惜悲哀，也为自己悲哀。
　　他刚刚说胡萝卜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叶惜说过，她从不喜欢胡萝卜到喜欢胡萝卜，是因为高中的一位同学眼睛很大很明亮，她觉得自己眼睛无神，所以想吃胡萝卜明目。
　　现在想来，那位同学有可能是个男同学，是林祈。林祈的眼睛很大很明亮。
　　他知道叶惜的喜好，那又能怎样？那只能证明他喜欢她。他到头来的一番口舌，只能证明叶惜爱林祈，所以后来他语气变弱了。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叶惜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你爱她，就更细致一点，更温暖一点。希望你们幸福。”
　　“你还喜欢她吗？”
　　“这重要吗？”何慕苏扶了下镜框。
　　“何慕苏，多谢你，也许你说的很对。以前我没有做到的，以后我会做到。因为我和叶惜很爱彼此。相爱本来就是一件慢慢进步的事情，没有人天生就是完美的爱人。”
　　“我没有恶意。”何慕苏说完，离开草坪。
　　他走向叶惜和何予信，两人还在玩耍，完全没发现后面发生的事情。
　　何慕苏牵走何予信，何予信礼貌地向叶惜挥手道别。
　　叶惜又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她又用手遮住眼睛，今天的太阳真是太温暖了。她再次感叹，今天真的是一个好天气。
　　突然，叶惜的太阳被遮住，是林祈撑的伞。他站在她背后
　　叶惜看向他，有点疲惫，她说离婚这件事已经说了好多天。可是林祈都没有应她。
　　这几天，只要她说起离婚的事情，林祈就转移话题，或者不回应。好像没听见一样。像个耍赖的孩子，这不是他的性格。
　　“太阳很大，今天怎么不怕晒黑了。我带了你爱喝的鸽子汤。”
　　叶惜觉得他情绪有一些低落，今天和昨天有点不一样。
　　她被晒得头也有一点晕，两人回了病房，喝林祈带的鸽子汤。
　　“林祈，你觉得拖下去有意义吗？”
　　“我妈希望你回家养一段时间，你妈希望你回家，她照顾你。你怎么想的？”
　　“我想回家，你昨天带走的衣服有一些没有洗的，你别闷在箱子里面。”昨天林祈就在整理叶惜的行李，因为叶惜快出院了。
　　叶惜拦不住，她是想，一出医院就回家住，或者再去小然那里住。她和林祈的事总要解决，再住在一起，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林祈收了她的行李就带回家去了，好像一切自然而然。
　　“我也觉得你想回家，你妈做的饭的确比我妈做的好。我也会搬过去的。”林祈突然凑近，坐在床上，满意地看着叶惜喝汤。
　　好像欣慰的妈妈看到崽崽吃饭，自己也有了幸福感。
　　“到时候我给你熬汤，丈母娘和我，一定会一定把你养胖的。”自从两人上一次谈过孩子后，就再没提孩子的事情。林祈的关注点是叶惜的康复问题。
　　叶惜没有回答，喝着最后一口汤，他最近就是这样。
　　他做好了所有的美好计划，叶惜说的离婚根本没有听进去。
　　两点的时候，林祈要去学校上课。“林祈，我是真的做好了决定，想好了。你不要这样。”
　　林祈敛了神色，“我不会离婚的，我相信你会接纳我的。就像当年你坚持给我发微信，我也有我的坚持。”
　　又是一场没有进益的谈话。
　　一般来说，叶惜吃饱喝足就要睡觉，她是病人，还在修养中。
　　但那天下午她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在想近来发生的事情，想林祈、想秦抒抒、想小然、想成飞。
　　想着想着，有人敲门。她从被窝钻出来，是秦抒抒。
　　一瞬间叶惜有些错愕，以为自己看错。因为秦抒抒今天与以往有些不一样。
　　她今天没有化妆，整个人气色很不好，头发披散着，穿一件白色羊绒裙。
　　她走进，叶惜觉得她的脸还是巴掌小，似乎更小了一些。她这样打扮反而显得清纯。
　　“对不起，叶惜。”
　　叶惜靠在墙上，她需要一个支撑。她每次面对秦抒抒好像都是底气不足的，也不准确，或者说总是有敌意，总是想着要认真自信一些。
　　她见秦抒抒总要做一番思想工作，因为她很美丽，因为她觉得她是林祈喜欢的人。
　　但今天，她靠在后垫子上，是想让自己舒服一些。
　　“你别这么说，这不关你的事。”
　　“那天，我不应该找你。”
　　“其实，事情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我感谢你那天来找我。”
　　抒抒低头，笑了一下，像一朵惨白的花。“你真的是挺好的，现在还会安慰我。”
　　“我和林祈走到今天，你是导火索，但根本原因是我不信任他，他没有对我坦白。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有了孩子反而是羁绊。你和他的事情，他从头瞒到尾。”
　　“他大概一直想忘记吧。叶惜，我希望你们好好谈谈，不要因为我，孩子，孩子还会有的。”
　　叶惜想到秦抒抒不能做母亲这件事情，觉得人生真是太戏剧了。
　　“我要走了，回上海了，7点的飞机。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秦抒抒转身要走。
　　她又停下来，似乎还有未了的事情，回头，直视叶惜的眼睛。“叶惜，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记忆中，她们有过很多次对视，但都没有这一次直击彼此的心灵。
　　秦抒抒想听真话。
　　叶惜觉得她的眼睛很美，和林祈一样，他们都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你除了不是一个坏人之外，没有一点让我觉得好的地方。”
　　秦抒抒两片唇瓣微微挪动，似乎就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有。
　　她走了，走的飞快，忘了把门带上。她走的真的很快，在医院走路匆匆，让人以为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过的医生护士不经多看她一眼。秦抒抒走的快，后来人们以为她在小跑，其实她还是在走的。她的脑子里也在飞速泵过过去的事情，她在毕业聚会上，对叶惜说，她和林祈在一起了。
　　她和肖玖说离婚，肖玖的眼里好像有泪珠，他在发抖，但还是说了“好”。
　　她去郑斌的婚礼找他，激怒的小娜，大着肚子追来骂她，然后她被水淋的快要湿透。
　　她伤害了他们，也伤害了自己，她真的是一个坏人。她被家庭伤害，什么时候，她慢慢变坏了，开始伤害别人。
　　她越走越快，过去的事一幕幕涌上，她的家庭，婚姻，执着，这一切串成一条线，指向她注定是一个不配得到幸福的人。
　　直到她在斑马线上撞到林祈，她的悲惨回忆谢幕，现惨烈实开始登场。
　　“你来医院做什么？”
　　“你觉得是我害叶惜流产，很坏是吧。”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林祈的眼神冷的像刀锋，他对她的愧疚好像被叶惜的流产，冲没了。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林祈，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在你心里，叶惜是小白兔对吧，我是伤害她的大灰狼，坏透了。”
　　“你不要扯叶惜，是我欠你的。这是我们的事情，你不要扯她。”
　　秦抒抒的眼眶通红，与她的白裙相比红的可怕。
　　林祈想到叶惜的泪水，想到他们失去的孩子。“你是受了伤害，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人。叶惜和你相反，她受了伤，也会隐藏的很好起来，去微笑。”
　　秦抒抒的头发被风吹起，散落在天际，似乎艳阳天要变了。她双眼猩红，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妖怪，向前跑去。
　　其实也差不多，她那么爱的人，这样说她。她为他背弃秦有道，肖玖，背弃自己的尊严，而他这样说她。
　　医院附近本来就是人车繁多的地方，抒抒跑的太急，她的头发，红色眼睛，白色裙子，泪珠，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林祈惊恐，瞪大了双眼，他向前抓，来不及了。
　　…… ……
　　秦抒抒走后，叶惜的心很乱，久久平静不下来。窗户外传来的杂音，让她更加烦躁。鸣笛声，喇叭喊话的声音，人们急迫的杂声。像一锅煮钝了的粥，火却一直还在烧，锅里的水蒸气不停在跳跃，腾腾直飞就要干了，就要煎了。
　　她走向窗外，想看看怎么回事，天色有些昏暗了。
　　医院的斑马线聚集了太多的人，同心圆似的包裹着，车辆像巨大的怪物，被堵住，在嗷嗷叫着。
　　好像是发生了车祸，远处医院急诊科的医生来了，人群开始散开。
　　人群中心的是一位穿着白色的裙子女子倒地，裙子被血晕染了，扶着她的黑衣男子在叫着什么，手不停摆动着。
　　叶惜双手捂住嘴巴，她认出他们了，她想发出声音，却什么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