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二 ...
-
二
“1989年 2月1日 星期不详 晴
今天是个晴朗的天气,是我们来到这个小县城的第二天。
三天前我们坐上火车,在杂乱吵闹的火车上度过了一天一夜,又坐着汽车在蜿蜒的山路跌宕了几个消失,途中母亲深感不适,停了几次下车呕吐。
我在身旁照顾,她无力地依着我的肩膀,正当我们狼狈不堪,体力精力都临近临界点时,看到了由县城领导组织的欢迎队伍,道路两侧的大树上拉着红色的巨大横幅“热烈欢迎著名企业家梁栋山回乡造福乡民”。
迎接的队伍系着红布带,敲锣打鼓,整齐的喊着口号,情绪激昂。
父亲下了车强撑着精神与人应对,我和母亲因舟车劳顿,身体难以支撑被直接送回了家。
行李早早托运来,所以回到家后,一切都被安排妥当。
我与母亲各自回房便睡下了。
老家的房子是栋欧式别墅,爷爷暮年时回想养老时建的。
我听到刘嫂和母亲的谈话得知,这样规模的建筑在当时的件极轰动的新闻,瞬间成为了当地所有人的谈资,甚至有人专门前来只为远远观望。
爷爷早年为人热情善客,但暮年时却喜欢清净,房子依山而建,远离闹区,当地人也自觉地不敢前来打扰,这间房子便成立县城不可轻易靠近的高地了。
昨天来到的时候房间已经被收拾干净,或许是身体已经极度乏累,我没有想任何关于现状与未来的事情,躺下便睡着了,一直睡到今天中午。
阳光照在窗户上,外面远山云雾缭绕,四季常青的松柏树的树枝上未化的沉雪,晶晶莹莹的闪着亮光。
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清冽的凉气,深感安心。
这样的山清水秀的地方的确适宜调节心境。”
我合上本子回到房间已是深夜了,养母回房了,收好的箱子整齐的排在墙边。
我关了灯,躺在床上,门外偶尔传来几声低语,夹杂着抽泣。
我反感地翻身睡去。
我厌倦极了关于父母亲情的束缚,更何况我与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何故这样郑重其事。
我起身坐起,望着窗外,想着从明天便要开始一个崭新的人生就激动不已。
看了眼桌上的闹钟,晚上十一点,我渴望着心中的自由能早一刻来临,躺回床上满怀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睡梦中,我似乎梦到了那座依山而建的欧式别墅,看到了那里的山清水秀,阳光照在树枝上的积雪闪着晶晶莹莹的光亮,心里也随着变得敞亮。
第二天,闹钟刚响我便醒来,精神奕奕地起床洗漱。
多年来,我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早起的畅快心情。
我随手将桌上的笔记本塞进背包里,背起包拉着箱子走出房间。
养母正在准备早饭,桌上丰盛的菜式,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想着快一刻出门,快些坐上通向自由新生活的火车上。
看着去兴势冲冲地走向门口的我,养母有些生气,上前拦住我。
这是她从未有过对我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我的不耐烦。
养父走出来,高声呵斥道,
“你妈妈四点就起床来给你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离开我们?太伤她的心了。”
养母低声斥责着养父,养父便叹着气摇头噤声了。
我受不了他们这样夫妻恩爱的戏码,还有养母特意早起所做的一切,如同演戏给我看,好让他们在我心中留下的始终是好的印象,虚伪的让我连反抗戳穿的心思都没有。
我放下箱子走向桌子,用手指捏着一根青菜放进嘴巴里,当着他们的面,用力咀嚼,面无表情,咽下肚子,决绝地连一句再见都没留下,冲出了家门。
低着头向外走出小区,养母哭声在后面喊着,
“让爸爸送你啊!~~~木希~~~你要照顾好自己,你要~~~”
我跑得太快,已经听不到她后面再说什么了,却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大口呼吸着,冷笑了两声,抬手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向火车站。
初秋的阳光仍有些燥热,我闭上眼睛,塞上耳机,慢慢平复着心绪,想着再也不用面对那些整日虚假演戏的人了,心情又变得畅快。
走进火车站,时间尚早,我知道还未到时间。
车站内的人渐渐多了,嘈杂得让人心烦,我终是不愿适应任何人的热闹,只是相对于那个连呼吸都让人感到压抑的家里,我更愿意独自一人坐在火车站,闭上双眼听歌。
终于坐上了火车,随着拥挤的人群我找到了自己的包间,关上门将外面的烦躁阻隔再外,躺在床上,等待着火车开动。
树影在轰隆声中不断闪过,我坐起身望着窗外忽闪而去的一切,身心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阵晃动将我惊醒,应是靠站停车了,我打开背包想拿出那本笔记本,看到了包里塞了面包,牛奶,橘子,又望了眼对面的空床铺,养母将对面的票也买了。
她的戏做得很足,连路上的机会都不放过,不断提醒着我她是在意我的,处处为我着想的。
我将面包,牛奶撒落在桌上,靠在床头打开那本笔记本。
“1989年 2月5日 星期不详 小雪
今天是除夕,傍晚时分天开始飘起了雪花,这里的过年很热闹,山间不许放烟花,但鞭炮声从未断过。
我起身关上了门,将楼下的烟酒气和打牌声阻绝。
从来到这里,前来拜访的人就没有断过,随之家里的酒桌和牌桌就从未间断过,除了必须要打招呼的长辈需要出面之外,我很少下楼。
父母又恢复了往日忙碌的神采,无心顾及我,这样很好。
夜间的山黑沉的可怕,对我却有着神秘的新引力。
我很想进行一次冒险,独自进入大山的深处,不知那里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世界,进入另外一段旅程,在那里得到崭新的身份,拥有使命,经历挫折,独立成长,再出来时已经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
我知道,以我的年龄不该有这样幼稚的想法,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去试一试。”
“1989年 2月12日 星期不详 晴
昨天是正月初六,这里从初一开始总有着不同的说法来庆祝,每天都很热闹,直到初六才算暂时停顿休息。
父母亲年前年后接待的客人也终于告一段落。
昨天父亲带母亲回家省亲,母亲的娘家在邻省,当天是不会回来的。
我仍不愿见太多的人,母亲怕我不适应,便没有强求,只是嘱咐了刘嫂对我多加照顾。
刘嫂是个勤劳肯干的妇人,手脚干净利落,母亲很是中意,她很爱说话,总与母亲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偶尔听她们讲些当地的趣事,刘嫂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我不爱讲话,母亲不在家时她也自然保持着安静,正合我意。
父亲与母亲早早的出发了,我想着应该是个好机会。
我先是对刘嫂说昨夜没有睡好,中午会补觉,不会下楼吃饭,让她不要打扰。
她对我并不算熟悉,但想来我应该不至说谎,便相信的答应了。
我换了舒适的衣服,鞋子,带了些点心和水,趁着刘嫂不注意跑出了家门。
我不知方向,没有目的,快跑冲上山去。
山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好走,我低着头,倔强得向上爬去,累了便做在石头上休息,越往深处去越发现刚开始那些算是平路了。
我彻底迷失了方向,天色渐暗,我知道我可能走不出去了,但仍坚定不移的向深处走去。
我并不真的幼稚到相信会有另一个世界,但仍想再往深处试试看。
这几个月的生活让我倍感压抑,等我登上山顶或许就能排解心中的不快,我将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在这里度过,不想让满心的愁思辜负了这清丽幽静的山景。
我顺着陡坡一直向上爬去,路越来越难走,树枝勾破了我的衣服,枝杈划伤了我的脸,我仍不放弃,一直坚持,好不容易爬上了一定的高度,却又不小心滑落下来,手臂脚腕都受了伤,我无力得躺在山坡上,望着灰白的天,太阳已经看不见了,这样的感觉真的让人绝望。
我知道,我只是在逞强,我只是想找个机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现在四下无人,我又受了伤,这是个再适合不过的时机,我抬起头,泪水从眼中不断涌出,我再也不用忍受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了逝去的爱人,为了失去的女儿,也为了我已经丧失了权利的人生。
虽然父母已经开始接受了新的生活,可我呢?我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吗?过往的一切我无法忘记,父母的用心我无法不顾及,我该怎么办?该怎样面对以后的生活和我未曾谋面的孩子。”
我愤怒地将本子合上,望着窗外的黄昏,苦笑着闭上眼想起她躺在病床上濒临死亡的样子,只觉得活该。
平复了情绪才又打开本子,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