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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寻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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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也不只是一间卧房。
中间摆着简单的一案一椅,靠墙侧才是一张硬板床,另一侧耳是个橱柜,陈设极其简陋,又无窗口,只天花板上一颗夜明珠,也已黯淡得无法照明。
一应器物上倒是不曾蒙尘,想来当年住在这里的,也是个修士,在此设了个清洁阵。
桌案上放着一只小巧的白玉瓶儿,细颈大肚,算是这陋室里最奢侈的物事,应是盛放丹药之用。谢惊年缓步走过去,手抚向那白玉瓶,却没有察看里面是否真装有灵丹妙药,而是一把握着瓶颈,重重向后一砸。
随着玉碎之声响起的,还有一声嘶哑的惨叫。
谢惊年不慌不忙地取出刀来,刀锋直指那人的咽喉,略有些失望地道:“你就没有别的同伙了么?”
被他一只玉瓶砸得躺地上半天翻不了身的人,正是那天他故意放走的矮个子。
矮个子捂着额头的伤嘶嘶抽气,两条腿不断地在地面蹬着往后缩:“别,别杀我!”
他退一寸,谢惊年的刀就进一寸,总是寸步不离地抵在他咽喉,矮个子冷汗直流,哆哆嗦嗦道:“不是我出的主意,我,我都是被逼的。”
谢惊年并不关心:“你们那个任真人呢?”
“任真人……”矮个子经他一提醒,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竟然不再那般恐慌,耷拉着眼睛看着自己胸口,“对,你不能杀我,任真人会找你麻烦的。”
谢惊年明白了,看来那个“任真人”纯属杜撰,他们自己也没见过。
他持刀的手微微一动,那人但觉脖子一凉,待热血淌了出来,才感到了疼痛。
他的虚张声势瞬间打破,痛哭流涕道:“我错了!您,您饶了我!”
谢惊年道:“可有遗言?”
矮个子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忙坦白道:“这,这里是任真人以前的栖身之处,小,小的和那位大人也是偶尔发现的。小的灵根驳杂,又穷,那,那位大人说有个,有个……”
他说话结结巴巴的,比季隐微还让人心烦。谢惊年皱着眉说:“利落点。”
矮个子一激灵,立马不结巴了:“他说他找到了一本秘籍,可以化他人的修为为己用,我们就在这里,挑些合用的,用他们的血肉修炼,再把魂魄封印在榕树下……”
所谓合用的,自然是如季隐微这般来自外地,又无力反抗的孩子最好用。
也是他们踢到了铁板,哪里想到谢惊年看起来也不过筑基期没到,竟有这么多名堂。
而幼童横死,阴灵更凶煞,为防闹出“大事”,暴露了他们,便把魂魄借外面的榕树封印。
谢惊年又问:“那个任真人,是谁?”
矮个子:“我,我们也不晓得。”
谢惊年点点头:“走好。”
矮个子惊恐道:“你,你不是说要放了我?”
上回这个人就放了他……
谢惊年一刀割了他脖子,心里还有点奇怪,他都说是“遗言”了,这人怎么还以为他会放了他?
他在房间里察看了一遭,橱架上只有几本无用的书籍,想来有用的,譬如丹药秘籍等物都被这鸠占鹊巢的两人拿去用了,并无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又在那堆玉瓶碎片里找了找,见一块碎片内胆处,刻着一个“任”字。
谢惊年端详片刻,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还是那句话,他又没接触过任孤飞此人,怎能知晓这字是否为他的手笔?
他凝神思索,指腹无意间在那个字上摩挲了一下,忽而感受到了一缕极细微的灵力波动。
那灵力极微弱,然而极精纯,绝非方才那等吸食他人血肉的渣滓可以拥有的。
这应是这个任姓修士留下的。
谢惊年把碎片放进了百宝囊里,有了线索,就好办了。
他会一门水月寻踪之术,待回客栈,动用此术,这人是否为他要找的任孤飞,到时自会知晓。
而眼下,他要把那株榕树处理掉。
那两个走旁门左道的邪修没有一点眼力,只知道在前人栽的树下乘凉,却一点不知,经过岁月侵蚀,他们又不断扔进新的阴灵,那封印已经撑到了极致,树就要塌了。
若是别的也就罢了,阴灵,他决不能袖手不理。
等处理了阴灵,那榕树也在瞬间枯萎,轰然倒塌。谢惊年剖开树心,找到了一块黯淡的碎片,一并收了起来。
他把季隐微接回来,让他自己在一边打坐修行,自己则要了一盆水。季隐微摆好了架势,却没有修行。他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谢惊年走来走去,想说他可以帮他做点什么,又直觉谢惊年不会想听他废话,便只是咬着嘴唇看着他。
谢惊年推开窗,让月光照进来,双手结印,引着月光凝聚在他搁在旁边的两个碎片上,随着月华渐浓,水面开始无风起皱,里面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个人影,然而就在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的时候,谢惊年倏尔手一颤,月华瞬间散开,水面如被人投入了一块石头,剧烈地波动了起来。
随即,那模糊的人影不见了。
谢惊年捂着胸口,嘴角缓缓划下一条血迹。这结果他并不意外。水月寻踪术虽是谢家不传之秘,但也并非什么人的踪迹都能窥得。
只是这次断得这么快,可见那位“任真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他闭着眼睛仔细感应了一番,似乎是在南方。
这时,他忽然感到嘴角一热,皱着眉睁开眼,看见孩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跟前,正在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擦掉他嘴角的血,眉头皱得比他还紧。
“做什么?”
季隐微一僵,忙做贼心虚似的把手背到背后,站得笔直,眼睛往下瞄,磨叽了半晌,问:“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谢惊年方才舒展眉头,闻言嘴角又微微抿了起来。
如今秘境已经探过,再带着季隐微也只是拖累。虽说路上或许有其他险境可以用来坑季隐微也未可知,但他毕竟有别的目的,到时把他自己也坑进去,可就不好了。
现如今,不管那位任真人是不是西风住要找的任孤飞,他都得把这人找出来。
他早已记不得自己曾经是谁,可他这一世是作为谢家子弟长大,尽管亲缘淡薄,许多事都不放在心上,对阴灵一事,却是意外地在乎。
也只有在这点上,他才像个谢家人。
是该把季隐微送回去。
他于是沉吟片刻,道:“明日为师便雇人送你回去。”
季隐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呆了呆,傻乎乎地问:“师尊不同隐微一道回去吗?”
谢惊年给了他一个“你在说废话”的眼神。
季隐微立刻改了主意:“师尊不走,那隐微也不走。”
看看,才多久,这就有胆子敢反驳他了。
谢惊年平铺直叙道:“为师有要事在身,或将涉险,你跟着做什么?”
季隐微的胆子前所未有的大,据理力争:“秘境也很危险,师尊都带着隐微去了,为何现在不可以?”
他提出要回去,本来就是看不得这人一直在受伤,结果他居然只要把他送走,自己却还要继续。
谢惊年一时语塞,他总不能瞎说大实话,但很快,他就把自己从这种心虚的状态里摘了出来,下巴微抬,仗着人家小孩子不懂事,理不直气也壮地道:“为师先前受伤是为了谁?”
季隐微一噎:“我……”
谢惊年嘉许地点点头:“对,是为了你。”
季隐微说不出话来了,他低头看着谢惊年的右手,回来之后谢惊年给自己用了药,又是修士,伤口早已愈合,此刻呈现在他眼里的,仍然是一只干净完好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修长,细润,莹白如玉,赏心悦目。可他还记得,前不久,这只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都是因为他。
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登时泄了个一干二净,也不敢看谢惊年的眼睛了,耷拉着脑袋问:“师尊当真不愿和隐微一起走吗?”
谢惊年有些惊奇:“我的事,何时还要问过你的意见了?”
孩子被他无意间刺了一下,心情愈发低落:“那师尊保重。”
“嗯。”
“隐微会刻苦修行的。”
“嗯。”他根本不在意,“行了,不早了,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