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壶鈄》快乐松果

47、圣诞节

　　粗木在宽敞开放式的壁炉里悦耳地噼啪作响。亨弗雷舒适地靠在扶手椅里，把脚搁在壁炉栅栏上取暖，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虽然外面下着大雪，但整座宅邸像温室一样温暖。
　　“圣诞节到了。”亨弗雷看着外面飘零的雪花，喃喃自语道。
　　起居室里立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那是管家亲自去森林里挑选。壁炉边，门上，窗户边，到处都装饰着青翠的冬青树枝。
　　今年的圣诞节亨弗雷和他母亲路易莎·阿特伍德夫人一起过。实在是太孤单了。亨弗雷不知道现在罗宾斯在哪儿，也许他现在和自己一样孤独。
　　很快就到了晚上，亨弗雷和他母亲走向了仆人们精心准备的餐桌。
　　“圣诞晚餐真是太丰盛了！”路易莎兴高采烈地说，迫不及待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是啊，至少有二十个盘子，我猜，大概吃不完。”
　　这确实是一场盛宴——圣诞布丁，甜土豆肉馅饼，栗子填料的烤火鸡，葡萄酒蛋糕，巴黎沙拉，法式牛肉清汤，生蚝汤，马铃薯丸子，糖霜饼干，南瓜布丁……
　　吉尔伯特站在一边，眼睛简直要粘在那些可口的菜肴上了，他尽量不被发现地吞了好几次口水。他真是羡慕坏了。这辈子他都没有看到过美味的食物如此集中过。
　　真是太浪费了，铁定吃不完，不如给我吃吧，吉尔伯特心想。
　　“请帮我勺一些生蚝汤。”亨弗雷对吉尔伯特说。
　　吉尔伯特急忙上前，动作异常熟练。
　　路易莎吃到一半，突然开口说:“你知道伊迪丝吗，虽然算不得漂亮，但很是讨人喜欢。”
　　“哪个伊迪丝？你是说磨坊主的女儿伊迪丝·布莱克威尔吗？”亨弗雷兴致缺缺地回应。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伊迪丝·蒙塔古，蒙塔古伯爵的女儿，你的朋友亚瑟·蒙塔古的妹妹。可惜的是，她的嫁妆并不怎么丰厚。但是没关系，我们并不缺乏钱财。”
　　“我并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
　　“亨弗雷，你从来没有喜欢的女孩，当然是因为你从来不了解她们。如果你能深入了解伊迪丝小姐，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过几天她打算来我们庄园拜访。”
　　“什么！她要来？”
　　“她非常喜欢你，我明显可以感觉到。因为她问了很多问题都是关于你的。”
　　“来也行。只要她不打扰到我。”亨弗雷冷冷地说。
　　“亨弗雷，你不觉得圣诞期间很冷清吗？多来几个人也挺好的。”
　　“但是伊迪丝小姐不一样。她会缠着我。”
　　“那你有比较喜欢的小姐吗？”路易莎还是不死心。
　　亨弗雷刚想提聪明的爱丽丝·伯顿小姐，但又担心母亲会极力撮合他们，只好说:“还没有。”
　　路易莎又搬出一个男爵家的小姐，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华丽的语言形容她的美貌和才情，还把她丰厚的嫁妆强调了好几遍。
　　然而亨弗雷还是一副毫不上心的模样，这可把他的母亲气坏了。
　　路易莎不再多说，用刀子把布丁快速切开，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仆人们除了吉尔伯特以外，都在快乐地进餐。餐桌显然比不过楼上丰盛。照亮餐桌的再也不是便宜得几乎不花成本的灯芯草，而是昂贵不少的脂油蜡烛。
　　“圣诞节，圣诞节，一年中最美好的节日！”女仆罗珊娜喊道。
　　女仆格拉迪丝把一口袋的红白条纹拐杖糖倾倒在古旧的木桌上。
　　“你一定要试试这个，实在太美味了。”拉维妮亚建议莱缪尔。
　　“好的。”
　　“祝贺你，罗斯先生。你很快就要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罗斯先生？”格拉迪斯好奇地问。
　　“男孩就叫亨利，女孩就叫艾丝特。这是我和莱缪尔讨论出来的。”拉维妮亚深情地看着罗斯先生说道。
　　“那为什么选这几个名字呢？”育儿女仆罗珊娜问。
　　“因为我妻子的父亲的教名就是亨利。艾丝特是因为莱缪尔希望女儿能像旧约里的以斯帖王后一样美丽。”拉维妮亚骄傲地扬了起头，好像她才是王后一样。
　　罗珊娜无比羡慕地看着拉维妮亚，说道:“哦，罗斯夫人，你可真是幸运！”
　　拉维妮亚笑容更灿烂了，烛火摇曳着，美丽的女孩在许多女仆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中，脸颊愈发红润起来，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
　　莱缪尔垂下了长着厚厚睫毛的眼睛，他平静的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给儿子取名叫亨利并不是因为什么妻子的父亲叫这个，而是因为亨弗雷的其中一个中间名是这个。亨弗雷的中间名是乔治·亨利，因为叫乔治的实在太多了，莱缪尔只好选了亨利。
　　至于艾丝特，则是因为他偶尔听到路易莎·阿特伍德夫人说亨弗雷出生前有两个备选名字: 一个当然是亨弗雷，给男孩；另一个是艾丝特，给女孩。

　　罗宾斯男爵受到比尔舅舅的邀请，去他的大宅子里过圣诞。比尔舅舅向来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他带了不少人，即使是只有一点点亲戚关系的人，来参加他的圣诞晚宴。其中就有他的哈里堂哥的女儿克吕提娅。
　　克吕提娅并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她有一头黑发和一双乏善可陈的漆黑眼睛，但这双眼睛里却常常闪动着炽热的情感。她有着浅棕色的皮肤，但却不是太阳的光线造成的。她的鼻梁有些歪斜，有些地方还深深地陷了进去，让她看起来有些丑陋。
　　克吕提娅曾经是个妩媚动人的少女，但因为一场事故被撞歪了鼻子。本来有一个青年牧师已经和她订婚了，见克吕提娅毁了容貌，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立刻取消了婚约。
　　第一次见到罗宾斯男爵时，她就难以抑制地喜欢上了他。
　　虽然罗宾斯并不讨厌克吕提娅，甚至还有些喜欢她，当然，不是那种男女之情，而是普通的朋友间的喜欢。但她热烈奔放的性格让罗宾斯有点害怕。据说克吕提娅有点吉普赛人血统，但她的家人极力否认这点。然而，克吕提娅和其他英国人不一样的眼睛显然表示她有着某种奇怪的血统。
　　现在，克吕提娅正坐在罗宾斯身边，带着过分热情的笑容，和他攀谈着。
　　“所以你的教名是本杰明？真好听，我能叫你本杰明吗？”
　　克吕提娅对罗宾斯抛了个媚眼。罗宾斯尴尬万分，假装没看到。
　　“这恐怕不太合适。”
　　“真的不行吗？”少女的嗓音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罗宾斯摇头。
　　“好吧。”
　　“你订婚了吗，男爵阁下？”
　　“没有。”罗宾斯果断回答。
　　“太好了！”克吕提娅大胆地说。
　　“这不是淑女该说的话。”
　　“不一定。”
　　接着克吕提娅讲了几个笑话，最后又谈到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我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吗？”
　　罗宾斯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一位水泽仙女名叫克吕提娅，她在一次偶然间遇见太阳神阿波罗，并对他一见倾心，可是却得不到阿波罗的正眼相看。但她没有放弃，而是每日都在河水边注视着天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日车划过天空，直到太阳神阿波罗下山为止，日复一日，她终于没有等到太阳神来到她的面前，并且日渐憔悴，众神怜悯她，把她变成一大朵向日葵。她的脸庞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他，向他诉说她恒久不变的恋情和爱慕。”
　　“这就是我的命运。”她悲伤地说。
　　“恒久不变的恋情和爱慕。”罗宾斯男爵伤感地喃喃自语道。他想起了亨弗雷和他，他们的爱情真的会恒久不变吗？他不知道。
　　“这只不过是个传说罢了。”罗宾斯无力地安慰道。
　　“这当然只是一个传说。但这个名字很适合我，就好像为我而生的名字。不是吗？”
　　罗宾斯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个悲伤的名字，不太像是真的日常生活中会使用的人名。恐怕整个英格兰都只有你叫这个。”
　　很快，罗宾斯又把话题带到了另一个积极得多的方向，欢声笑语又重新回到在了他们中间。
　　饭后罗宾斯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游荡。楼上，孩子们在钢琴和小提琴的伴奏下欢唱圣诞颂歌。大厅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数量众多的槲寄生。
　　“晚上好，本杰明。这里可真是安静。”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说话人黑色的眸子盯住他的双眼。
　　“我说了不要叫我本杰明。你为什么不听颂歌？你告诉我你喜欢歌唱。”
　　对方不怀好意地凝视着他。
　　“你管不着。”说着，她向他大步走来。她望着几乎罩在她头顶上的一大丛白浆果，扯了一颗最饱满的下来，向他砸去。然后趁罗宾斯愣住的瞬间抱住了他，企图接近他的嘴唇。
　　罗宾斯尽量温柔地推开她。
　　“不要这么做，破坏我们的友情，克吕提娅小姐。”
　　“这是传统。在檞寄生下接吻的传统。”
　　“传统具体是只有男士才能主动亲吻女士，我很抱歉。”
　　“我说了，这是我的命运。”
　　“然而你的命运和我的命运并不相交。”
　　“现在是不相交，但谁知道未来会如何？”克吕提娅又抱住了他。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克吕提娅并没有放手。
　　“那我就让她离开你。让你爱上我，把我变成你的心上人。”
　　“你做不到。这非常自私，小姐。你这样自私，只能表明你不是真正的爱我。你只是想占有我。”
　　“也许吧。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要追随你，就像命中注定的那样。”
　　“上个星期你还说你命中注定的是那个年轻的牧师。”
　　“现在我才发现，你才是我对命中注定。你就是我的阿波罗。”
　　“我并不相信。你的爱情就像火苗，一旦没有木柴，就无法继续存在。别再接近我了，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只会越陷越深。”
　　“也许吧。但它现在非常旺盛，只有冰冷的湖水才能把它扑灭。”说完，少女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罗宾斯并没有理解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罗宾斯都被克吕提娅缠着，无论是在花园的水池旁，琴房里，客厅里还是在餐桌上。但罗宾斯为了不被女孩强行抱住并亲吻，尽量留在有人的地方。这样，他会安全很多。
　　“你要走了吗，本杰明？太可惜了，明天我要请一个杂技团来表演，艾米一直吵着说要看。”比尔舅舅极力挽留他。
　　“我有一个朋友邀请我去他家里，我已经答应了。”罗宾斯用事先编好的借口搪塞他。
　　比尔舅舅着急起来。
　　“本杰明，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的堂哥哈里的女儿，她非常喜欢你，你就再待几天吧……”
　　“对不起了，比尔舅舅，但我真的得走了。”
　　比尔舅舅又说了几个借口，比如这里的食物特别丰盛美味之类，想留下他，但是毫无效果。
　　罗宾斯的仆人西斯尔伍德整理为他整理行李，很快他们就上了马车。
　　“再见，本杰明！”比尔舅舅和他的小女儿艾米和玛丽，儿子丹尼前来送别。
　　“再见！”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过了一会，马夫发现有人一直尾随他们。
　　“男爵阁下，有人跟着我们！”马夫大声叫嚷。
　　罗宾斯大吃一惊，随即又平静下来。一定是疯狂的克吕提娅。
　　“不要管他们！”男爵命令道。
　　过了大概一小时，马夫说:“阁下，不知怎的，那辆马车还在跟着我们。”
　　罗宾斯沉默了一会。
　　“停车。”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罗宾斯跳下车，走向后面也一样停下的马车。
　　“我恨透你了，克吕提娅·拉文顿。你这个吉普赛人的私生女，我不想再见到你。”说完这些违心的话后，披着黑斗篷的青年离开了。
　　马车继续行驶，再也没有人跟上来了。
　　五天后，传来克吕提娅的死讯。她投湖身亡了。
　　罗宾斯男爵并不能说是震惊，但的确是有些惊诧的。
　　“只有冰冷的湖水才能把它扑灭。原来是这个意思，字面意思。克吕提娅，这个名字真适合你。果然，水泽仙女还是要回到水泽里。”罗宾斯喃喃自语道，他把脸埋在手心里，为年轻的女孩哀悼了一会。
　　他打开诗集，念了一首丁尼生的挽歌 :

　　宁静的早晨没一点声响，

　　静得可配更宁静的悲切；

　　只听见穿过枯萎的树叶，

　　栗子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宁静和安谧遍布这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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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想，没有念完，合上了书。又找出了一本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诗集，用蹩脚的古典拉丁语断断续续地开始念诗。那是一首关于希腊神话中的克吕提娅的诗，被人遗忘许久。
　　这天晚上，他梦到了克吕提娅。在浓浓的夜色里，惨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对他露出一个伤感的笑，一点也不热烈。他以为她会在他的注视下变成向日葵的形状，但是她没有。她很快就隐没在夜色之中，再也看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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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好像是罗宾斯在小说里第一次不和亨弗雷一起出现吧，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插入了一段没有亨弗雷陪伴的的罗宾斯身上发生的事情……
克吕提娅的英文是Clytie或Clytia，并不是我胡编乱造出来的一个神话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