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本纪》易琼玖

2、第 2 章

　　也不知道这帮兔崽子哪里来的精神，一样是被关在办公室里端茶送水点头哈腰做足八小时才放出来，难道她们就不累吗？如今不是说全世界都金融危机吗？为什么KTV里仍旧人满为患？我揉了揉眼睛，恨不得用牙签支住不争气的上下眼皮。那帮兔崽子，也就是我那帮损友。说是损友绝对没错。打桌球室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穿格子衬衣的老男人教的，教会之后就威逼利诱我叫他师傅，我迫于淫威屈服了，但不代表我不会腹诽哦！最右边那个穿紫色大衣的女的，最是恶贯满盈，我麻将、八十分、斗地主、桥牌都是在她手里精通的。最初我每样都只会给皮毛，后来每次都被她以三缺一之名骗去，便一发不可收拾。平日里上班没有时间，周六周日便是吃喝拉撒全在牌桌上，直至某一件事之后我才戒了赌。就是有一回打得正起劲，张生一个电话打来，被我一句“没空，正打牌呢”噎了回去，他也没再打来，倒是那个将我带坏的姐妹籽言接了个电话之后慌慌张张立即散了牌局。散了之后籽言把我拖到牌室下面的茶馆里眼泪婆娑地说：“你家张生也忒狠了些，我惹不起，以后打牌千万不要再来找我。老娘我的终身幸福就在他手里握着呢！”籽言那次陪我去沧州突击检查张生时一眼相中了张生的同事林凯，于是便拜托张生一定要替她把好关，确保连一只母蚊子也近不了林凯的身。籽言有求于张生，我与牌的缘分就这么被切断了。这还不够，籽言刚给我传达完张生的旨意，张生的电话就追到，我义愤填膺地斥责他干涉我人生自由，那边的张生耐心听我说完，然后轻飘飘地给我来一句：“你说我妈会不会中意一个赌棍媳妇，我是不介意的，万一她老人家。。。。。。”就这样，籽言亲眼目睹了纸老虎是怎么被拿下的，害得我好几天都成为他们的笑柄。如此说来，我不是个好女人，但张生是个好男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嫌弃我不会做饭，当然要牢牢抓在手里，时机一成熟马上逼着他和我手挽手步入婚姻殿堂爱情坟墓。相比之前那两人，阿云的罪状有些稀疏平常。阿云长得柔柔弱弱，不说话不喝酒的时候小家碧玉得很，一般阿云找我，除非是在休假，否则我是不敢轻易去赴约的。否则站着走近她家，到第二天中午也未必能爬着出来。阿云酒量无边，十个我也喝不过她，而我师傅纵使脸皮厚似城墙，在阿云面前却不敢放肆，因为阿云比他会喝酒，一个女人比一个男人会喝酒，说出去总是很丢那个男人的面子的。除却喝酒，我打毛线的功夫也是跟阿云学来的，她跷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打毛线的样子淑女得不行，为了将来在张家老太太面前有点气质，我也跟阿云坐到一起打毛线。打什么好呢？阿云说打条长得不得了的围巾送给心上人再妙不过，把他缠的死死的，让他一辈子都逃不出去。
　　所以当籽言和师傅为了抢麦克风大打出手的时候，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挥舞着我的爪子在织围巾，阿云手里优雅地拎着一瓶五粮液，像喝矿泉水一样不时拎起来吹一口，看得我头皮发麻。正被这三个活宝刺激的不行的时候，右边兜里及时的一阵振动，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张生。这家伙和林凯最近接了个活儿，两人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打电话了。不过张生能忙里偷闲记得来条短信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打开信息一看，小虫儿，这次该换你过来看我了吧！我想了想也是，除了带着籽言去过沧州一次，似乎每次都是张生飞过千山万水来看我。我手指动得飞快，一个好字就要发过去，不料师傅猛地跳到我跟前，指着我的鼻子说道：“小虫，莫要忘了你先答应了我的。”我额头上顿时浮现出一排黑线，莫非真如阿云所说，我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师傅也真是的，上次不过鬼使神差打出四连杆赢了他一局，居然就不依不饶地约我再战，我当时头脑发热，把自己当成是斯洛克女王就答应了他。事到如今，我只能实话实说，“师傅，我明天有别的事情要做，不如我们改天。。。。。。”师傅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亏你还是生意人，做人要以诚信为本，做生意就更加是了。”我什么时候变成生意人了，不过是小公司里的打工仔而已。方要和师傅据理力争，阿云不紧不慢地插进来一句，“小虫，他叫你去你就颠儿颠儿地跑去了，男人哪，最不能惯。”我看着阿云被酒精熏得绯红的芙蓉面，半醉含笑的媚眼，顿时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居然跟着点了点头，一拍脑门儿，对啊！我哪次不是被张生吃得死死的，上次被他逼得与牌桌绝缘的仇我还记着呢！登时很大爷地给他回了条信息过去，大意就是坚决不过去，让他自己过来。过来做什么？替斯洛克女王拿杆子！籽言在旁边噗哧一笑，“就知道小虫子耳根子软。”我突然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再看了看阿云滴得水出的眼眸，连这点感觉也没有了。等了一小会儿，手机屏幕一亮，张生回信息说，这周我实在走不开，否则知道某人是懒虫一只，怎敢劳她老人家挪动。居然还敢挪揶我，我威胁他：“张生，你过不过来？你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其实我当时又怎么会知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怎么就给他成真了呢？
　　直至那三个活宝疯完，张生也没有回复。我很不爽地盯着手机，恨不得透过他看到张生那一边去。这么严重的威胁他竟然置之不理。我垂头丧气地跟着他们三走出KTV，外面凛冽的寒风也没能吹散我的沮丧。
　　“徒儿，你信不信命？信不信神鬼之说？”从KTV里出来时将近十二点了，师傅居然在这么敏感的时刻这么表情严肃得问我这个问题。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瞥见旁边的阿云和籽言，发现她们两个脸上都是有些紧张的神色，我总觉得他们三个今晚有些怪怪的，有些欲说还休。我见师傅还在等我回答，暂时不去想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信不信，至少我不敢看鬼片，也不敢走夜路。”籽言瞪了师傅一眼，“你问她，她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我听得云里雾里，却更加确定他们有事瞒着我。刚要开口问，阿云哐当一声顺手丢了酒瓶，“你们先走，我去买酒，一刻不喝闷得慌啊！”不晓得是不是幻觉，我总觉得阿云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眼中似有泪光。我隐约记得阿云近来酒瘾见长，平时只是在周末和我痛饮一番，如今居然到了酒不离手的地步，莫不是失恋了？籽言突然笑出声来，我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傻笑什么？”籽言半捂着嘴巴说，“笑你傻啊，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天塌下来了也是因为失恋。”师傅看了看表，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本来就为着张生的事情心里不爽，此时见他们心有灵犀笑成一团，自己却像个傻瓜一样，脾气一上来就不受我控制，我甩开他们，大步朝前走去。走之前，还听见那两个人小声嘀咕什么：“十二点过了，算是没事了。”
　　我放开步子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冲了老半天也不见有人跟上来，我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那两个活宝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走着，时不时交头接耳两句，完全没有一点跟过来的意思。我双手叉腰，摆开架势打算当街大骂，没想到他们两个同时脸色一变，拔腿就朝我这边冲过来，我似乎还听见了籽言带着哭音的叫喊声。我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也就在那么几秒钟时间里，师傅和籽言离我越来越近，但耳边同时也响起一阵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同样也愈来愈近。我本能地扭头一看，吓得两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上。眼前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几乎让我窒息，巨大的轰鸣声让我挪不开脚步，这是一辆巨型卡车，黑色的车身，随着它越来越靠近我，我的脑子又是一阵死机，透过挡风玻璃我可以清楚的看见，这辆车的驾驶座上没有人，居然没有人！
　　咯哒！
　　这是骨头撞击金属的声音。我有些讶异自己在痛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情况居然还能分辨出这声音，只是不大愿意相信那些骨头是长在我自己身上的。在意识尚未消失之前，我异常冷静地等待第二声，骨头摔在水泥马路上的声音。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在半空中的身体并没有如预期般坠落，如果我没有被撞坏脑子的话，我好像看师傅在平地上一跃而起，接住了正在自由落体的我。开什么玩笑！一定是我脑子被撞坏了，师傅怎么可能会飞呢！
　　我像一只破布娃娃一般无力地靠在师傅怀里，瞪大眼晴想看看清楚他，居然还能举起那只应该是手腕骨折了的手指着他。师傅和赶来的籽言皆是一脸悲痛之色，悲痛之间竟然还带着几分懊悔的神色，我满脑子里都是刚才如武侠电视剧里面的那一幕，浑身上下已经痛到麻木。籽言一把抓住我那只断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小虫，是我们护你不周，才会这样。不过红毛，不是说过了十二点她就可平安吗？怎么还是没有避过这一劫？”说罢眼泪和鼻涕就要落在我的手上，我心里一急，开口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吐气声，手又被她死死抓在手里，眼睁睁的我就看着她那一大把鼻涕落在我手上。我见于事无补，忿忿瞪了籽言一眼，又看向师傅。我此时有太多问题要问，偏偏又开不了口，此刻要是落气了，就真是活活被急死的了。
　　好在籽言还算有良心，自己先抹了一把眼泪，又替我擦去那一把鼻涕，哽咽道：“小虫，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心事？你说出来，老娘上刀山下火海都替你做到！”
　　这是叫我说遗愿吗？我想起今天晚上没给我回短信的张生，都怪他，我果然是死给他看了。籽言已经俯下身将耳朵贴在我嘴边，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回光返照吧，对着她的耳朵洞洞大声说：“替我把张生暴打一顿，然后给他找个比我差十万八千里的姑娘叫他娶了！”给他找个比我差十万八千里的姑娘他才能时常记起我的好，他才不会忘了我。
　　籽言被我吼得离地三尺，我估计她今夜该耳鸣了。
　　“你不是要死了吗？怎么这么大声？老娘的耳朵哎！废了废了！”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说不出的舒服，像是从囚笼里挣脱出来了一般的舒心。正觉得奇怪怎么不痛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我仍被抱在师傅怀里，籽言也正握着我的手，方才的嚣张已经不见了，哭得像个小媳妇一样。我这才发现自己飘飘荡荡地浮在半空中，衣着服饰皆与原先不同了，不知道穿着的是哪个朝代的宽袍大袖。我习惯性的一拍脑袋，我，不会是。。。。。。真的死翘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