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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   贺清之的马车不同于一般王孙公卿的车架,由于要摆放他的轮椅,车箱自然比一般的马车车厢大了许多,他同时还需要人贴身伺候,黑衣少年也就留在车厢之内。

      车行缓慢而平稳,显然是顾忌到贺清之的身体状况,但如此一来他的马车在盛京街头就显得十分惹人注目了。

      车厢里,贺清之单手支额闭目小憩,随身的少年便轻轻替他按着双腿,缓解他的不适。

      “阿九。”贺清之因为少年的举动睁开了眼,之前所有的不真实感,此刻已经消失殆尽了。

      阿九立刻停下手,神情担忧,他刻意压低声音道:“主子可是觉得劲道不对?”

      贺清之看着少年还略显稚嫩的脸庞,他名叫顾九据说是因为家中排行第九,故此叫了这个名字。阿九跟着贺清之已有十年,也是当年贺清之所救的孩子之一。

      那年的贺清之才经历了人生骤变,因为惧怕未来可能面对的侮辱,他选择了逃跑,因此他被昭仁皇帝虐打囚禁。这样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生活足足月余,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之时,年仅十六岁的平凉王一言,为他争得了生机。

      彼时,平凉王还未被册封。

      贺清之陷入了回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阿九,马车却缓缓的停了下来。

      “主子,我们到了。”阿九半弯着腰弓着身子自车厢后方先行下了车,又为贺清之打起车帘。

      重生而回,贺清之心中诸多感慨,像这样上下车,于他来说在熟悉不过了。

      贺清之的车与别不同的还有一点,那便是车轸比普通的马车长出了一节,也是方便他的轮椅可以上下。

      瞧着眼前大都督府四个大字,贺清之忍不住眯起了眼。看来在他重生回来之前,昭仁皇帝就已经让人把府邸的匾额换了。

      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勤快,就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废人。

      府门口执勤的护卫,远远地见着贺清之的车架,便早早候着了。

      一名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见车驾靠近,就立刻走下台阶,俯身行礼道:“大人舟车劳顿,老先生等了多时了,着实担忧。”

      可贺清之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世。

      那时的大都督府,哪有贫民百姓敢随意停留,甚至忍不住偷瞧他。

      回到大都督府,贺清之更是心绪翻涌,这庭院和他上一世死时一模一样。

      四月正是梨花缀满枝头的时候,上一世他魂魄离体时,亲眼瞧见自己心中最在意的女子就那么惊慌失措的闯入府中。

      她那般模样,若是叫她的夫君知晓,又会如何待她?

      他的亲兄长,有否替他好好照顾于她……

      想到这里,贺清之突然一愣,随后轻笑着摇了摇头,瞧自己又陷入上一世的情绪中了。

      此时的贺清之觉得,经过一世,他似乎有些变了,变得像个人了。

      想起上一世,他是在她八岁之时与她相遇,当时她只是个街头落魄的小乞儿。

      可如今,她竟然还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是什么改变了他们这一世的经历?

      昭和十二年·春,她该是及笄了吧,可她又会在哪里呢?

      贺清之叫停了阿九推动轮椅的动作,他的视线落在那洁白地淅淅飒飒落下的梨花花瓣上。

      他想极了她!

      此时院子里,一名老者正虎着脸站在那。许是等了很久了,见到贺清之出现,便朝他快步走来。

      贺清之转过头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当然认识此人,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瞧着老者步履生风,他都有些羡慕了,因为他的步态竟不如一个六旬老者来的快。

      很快贺清之便被阿九送入他的卧房,老者刚跟进门便开始数落起来:“谷主,当真不惜命,今日上朝为何不将老朽叫起,若是在金銮殿犯了病可如何是好?”

      老者边叨念边自怀中掏出针灸包:“如今过了时辰了,治疗便要延长了。”

      贺清之并没有反驳,看着阿九收起他腿上的驼绒薄毯后,方才扶着轮椅扶手尝试着缓缓站起。他还不太了解,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所以不敢太过用力。

      果然,他一站起来腰部便传来了刺痛,不是十分剧烈,相较上一世的他来说似乎情况尚好,只是许是坐得久了双腿麻痹感较重,力量也不足够。

      “主子小心。”阿九立刻过来,将贺清之搀扶上了软塌。

      贺清之躺下后,老者便已经迫不及待动手了,口中还嘀嘀咕咕道:“谷主此次出战,太过疲劳,如今尚需五日,一日一针是少不了,老朽可不想当年的用在谷主身上的药前功尽弃。”

      见贺清之不答话,老者倒也安静了,心思都用在施针上。

      上一世的贺清之有过许多次这样的经历,也因为他强行忍痛行走,导致伤患加重,这也是令他不到二十七岁时就彻底瘫痪的主要因素。

      如今想起来着实有些后悔。

      “日后,清湛的身子就有劳前辈了。”贺清之趴在软塌上,自然是瞧不见身后老者此刻夸张的表情。

      老者瞪大了双眼,半张着嘴,手也愣住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者才下完所有的针。

      他忍不住探手摸了摸贺清之的额头,随后小心翼翼问道:“谷主?今日在朝中受了什么刺激了?”

      贺清之压下心头的万般心绪,轻咳一声道:“总不能让医老白白浪费了你那些珍贵的药材。”

      “真是这样听话才好!”医老抬了抬眉毛,双手也不停歇开始给贺清之受伤的腰腿做按摩,“你这身子骨若是不好好养着,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对得起你师傅?”

      贺清之一听,也抿住了唇,他的师傅曾经是大辕国的国师大人,只是在他及冠之年为他最后卜得一卦,天命就尽了。当年也就是国师协同年少的平凉王将他救出那暗无天日的水牢。

      许是又想到了前尘过往,贺清之顿觉心房抽痛,唇色霎时间就白了。

      “喂喂喂,都说了,你不能思虑过重,放松心境,对你的心疾才有好处!”医老忍不住停下手,又取了阿九随身携带的小药瓶放在贺清之鼻尖。

      过了良久,贺清之的心绪才逐渐平复了,心房揪痛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了。

      就在医老要为贺清之取针之时,门被扣响了,屋外传来府中总管事的声音。

      “大人,秦御医奉旨前来,替大人诊治。”

      贺清之心中早就有数了,无论是今日丞相龚大人的邀约,还是现在昭仁皇帝状似关心的举动,无非就是来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瘫痪了,是不是真的因此而不能人道了。

      医老收了针,就立刻自偏窗跃出,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是一个六旬老者。

      贺清之看到这一幕,眼中是忍不住的笑意,医老为了不让人发现,竟然还跳窗了!

      看了大约片刻,贺清之才低声道:“进来吧。”

      不一会,府中的总管事便领着一名身背医箱的御医走了进来。

      贺清之远远地便瞧清楚了来人,只见身穿深红色官袍之人撩袍下跪,恭恭敬敬道:“下官太医院院使秦逸拜见大都督。”

      “秦院使稍后。”贺清之低咳了几声,阿九立刻放下了帷幔阻断了他人的视线。

      秦逸当然不敢走上前,但是帷幔之内的声音他却可以听得清晰,以他的经验心中也是明了的很。

      听闻这大都督在战场上叫暗箭射中了腰际,箭刺的极深,而大都督依旧带伤作战,最后战役是胜利了,但延误了大都督的伤势。

      作为太医院最擅长骨伤治疗的医者,秦逸深知伤了脊骨会如何,眼下帷幔内传来衣物摩擦声和细微的水流声,显然是贺清之因伤已无法控制他排解的问题,有人正在协助他,也好替他清理。

      贺清之知道秦逸是带着皇命而来,但此人却未必是昭仁皇帝的人,若是用的好,倒是一个绝佳的棋子,他可以替自己传些有必要的信息给昭仁皇帝知晓。

      看着阿九替自己清理,贺清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堪,即便他伤了十年,这样的情形早该习惯了。

      可贺清之心中无时无刻都希望,如此没有自尊的情况会有所好转。

      “主子,这鹿皮巾质地柔软吸水性好,长时间就不会磨伤主子。”阿九的声音压的很低,隐隐约约传出了只字片语。

      贺清之是有心让秦逸听见些许,这样就更能让昭仁皇帝确定他因为与西岭国的战役被暗伤,导致落下残疾。

      让秦逸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贺清之才让阿九将自己扶起靠在软塌之上,帷幔掀开后,秦逸自然也闻见了些许气味。

      “让秦院使久等了,贺某这身子不中用。”

      秦逸立刻又跪下,恭恭敬敬道:“大都督为国为民,伤了根本,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替大都督诊治。”

      贺清之也不再多言,抬手招呼阿九替他翻身。本就有伤在身,伤病交加的贺清之只要放松身体,随阿九摆弄,倒也瞧不出任何的破绽,俨然就是一副无法动弹的瘫废模样。

      接着贺清之就感受到亵衣亵裤被人揭开,想来腰际的伤势也落在秦逸的眼中了,于是他语调低缓,似有些哀伤道:“秦院使若是能让贺某再站起来,便是贺某此生的恩人。”

      入目可见的伤口狰狞可怖,虽然早已愈合却依旧看的出深入骨髓,秦逸抹了抹额间的薄汗,他见过许多战场上回来的将士,各个伤的血肉模糊,可伤在这个位置的又如此严重的他生平从未遇见。

      如今贺清之这伤口已然愈合了,剩下的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贺清之可以感受到秦逸在轻轻敲击他的双腿,只是他假做不知。

      “大都督此处可有感觉?”

      “贺某腰身往下毫无知觉,受伤至今未曾有过一丝好转。”

      秦逸眉头紧皱,算起来贺清之班师回朝也有近三个月,那这伤少说也有四个月以上了,看起来情形比想象的严重许多了。

      “下官可否为大都督请脉?”

      贺清之本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病体,就让阿九又扶起他,随后他才将手放在脉案上。他看着秦逸面色沉重,心中越发觉得,此人到是可以拉拢。

      毕竟上一世平凉王遭人暗算,他也是他竭尽全力的救治,可惜平凉王毒入骨髓,医老赶来之时虽说能拔出了余毒,却还是回天乏术,当时年仅二十六的平凉王只拖了半载还是陨落了。

      贺清之看着秦逸也是抿着唇,其实不用秦逸说什么,他自己心中也有些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贺清之才收回了手。

      瞧秦逸半天也不开口,贺清之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垂眸说道:“未免陛下担忧,贺某的病,还有劳秦院使隐瞒一二。”

      秦逸瞅着眼前的青年,他不过二十出头,如此青春年华不仅从此无法站立,更是因为无法自理而活得毫无尊严。

      更何况,他还诊出贺清之患有心疾之症。

      术业有专攻,他无能为力,也明白贺清之的隐瞒,想必也是为了安邦定国。

      “大都督之命,下官不敢不从。”

      贺清之轻轻挥了挥手,秦逸便打算离开,只是他眼神中满是担忧。

      屋子里清净了片刻,偏窗又被打开了,医老去而复返,瞧了瞧还躺着的贺清之摸着胡须沾沾自喜道:“怎么样,老头我这一手新伤疤做的还不错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雨会持续一周,希望集美们踊跃留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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