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3短篇集》冷酷向日葵

11、击鼓

　　击鼓
　　诗经·国风·邶风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我的家其实很简单。
　　几亩薄田，老父和我在田间耕作，老母在家织布做衣。
　　前几个月我才娶了媳妇。她是我家隔壁的女儿，人长得只能算是端正，但是我就是喜欢她，从小就是。我有点不通人情，觉得喜欢她就让她也喜欢我就是了，便总缠着她，惹得她很不高兴。这次我和她成婚，街坊邻居都说我可算是遂了愿了，惹得她羞红了脸，晚上的时候总嗔怪我。我总是嘿嘿傻笑，我知道她其实还是喜欢上我了，抱着她就亲。她口里说着不依，其实对我、对她的公公婆婆都好极了。
　　我真的娶了个好媳妇。
　　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和我的家人踏踏实实地过我们的小日子的时候，大王又要招兵了。
　　兵营其实离我家不远，只在南边二十里地，在我家田埂旁的土堆上就能勉强看见。
　　我没有告诉她我要去的兵营就是这一个。
　　那天我向家里的方向张望，看见一个提着篮子的人影在向这里张望。
　　我认识那个我编的篮子。
　　直到开拔，我也没让她再见到我。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其实我真的算命大。
　　或者是因为我太思念我的娘子，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不管怎么样，打了这么多场仗，我一个只懂得耕田除草的农夫还活着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感谢老天。
　　在这个世道，活下来的就是老资历。我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可是我只想回家耕那几亩薄田。
　　就算是她骂我不争气啊，胸无大志啊我也都认了。
　　我就是想回去。
　　一个人想家么，没什么丢脸的。
　　将军下令开拔的时候我其实是带着企盼的，可是却没想到还是去异国。
　　姜国。
　　并不出名的小国。我只在攻破一座城池的时候听见一个老婆婆心疼她店里唯一一件姜国的绣品。
　　不过好在，似乎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
　　我真担心我回不去。
　　你说我要是再也回不去了，该怎么办啊？她再也见不到我这个木头、混账是不是也会伤心啊？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将军派我进姜国的皇宫去送信。
　　姜王是个看上去就很慈爱的老人。我觉得他很像我的父亲。他的王后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不过听军里的人说她最厉害的是一双手，绣出来的东西美轮美奂。
　　但是最引我注意的却是他们的一双儿女。
　　公主扯着太子的衣袖，怯怯地张望，一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太子宠溺地笑，有意无意地把公主护在身后。
　　我忽然想起了我远在家乡的妻。
　　其实我很幸运了。
　　即使我死在了这里，我的家还在。
　　可是眼前的这些人，他们的家已经成了战场。
　　我有归处，他们没有。
　　太子不知和公主说了什么，公主开心地笑着，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气息，仿佛这宫中到处栽满的葵花。
　　哦，是了，公主就是叫做龙葵，太子便叫做龙阳呢。
　　他们，真的很像很像我和家乡的她。
　　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结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还记得我以前缠着她的时候和她说过：你要是跟了我，我一辈子也不松开你的手。
　　她瞪着眼睛说，你还干活不干啦，拿什么养活我啊？
　　我只是笑，又憨又傻。
　　她气得打我，小小的拳头捶在我宽厚的背上，并不觉得难受。
　　我又想起了姜国的太子和公主。
　　我总觉得他们感情是太好了。
　　我军中爱凑热闹的兄弟也说，姜国太子龙阳宠爱妹妹龙葵是人尽皆知的。
　　据说最经典的一个段子是，公主龙葵撒娇说不嫁，一辈子就留在家人身边，除非要嫁的是哥哥。结果太子龙阳笑说，哥哥不能娶妹妹，但是陪妹妹一辈子还是可以的。
　　我想起在将军帐中的图上看见的小小的姜国，又看看我们连绵不绝的营帐，不觉叹息。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段日子真是难得的平静。
　　我的兄弟啃着自己闲的无聊去猎回来的野兽，跟我说姜国的王后死了。
　　想起那日见过的那个女人，温润如水。
　　其实如果姜国再大一些，不至于让人轻而易举就碾过去的话，一定会有机会成为一方霸主的。
　　他们的王室那么好。
　　可是姜国太小了，小到我们齐国似乎每人扔一把土就可以把它淹没。
　　它注定会灭亡的。
　　将军叫我们走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疑惑。本来庇佑这个小国才奇怪，只是多些休息的日子谁也不会抱怨就是了。
　　我跟着一队人押在最后。
　　杨国的人已经来了，我目睹着他们攻破了城门。
　　我想，龙阳太子恐怕陪不了妹妹一辈子了。回头看的时候，确在城头看见了王室的盔甲。
　　那盔甲后来消失了。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一阵铺天盖地的红芒卷过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传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经历六道轮回……
　　我却在一个漆黑的地方。
　　仇恨，满腔的仇恨。
　　我应该已经撤离的，却为何还卷了进去；我应该可以回家的，我应该可以见到我的父母妻子的！
　　是谁、是谁！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