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始于1997》狸啊狸

1、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1997年，乌云镇，孟家湾。
　　夏末的风吹得屋后的竹林发出飒飒的声音，竹笋烧鸡的香味从厨房飘来，孟橙端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用一根长竹竿吆喝着院子里的鸡。
　　“橙橙，去叫汀汀吃饭”。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孟橙“哎”了一声，丢掉长竹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跑过小路，到一扇朱红色的门前：“汀哥哥，汀哥哥，吃饭啦”。
　　朱红色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男孩子，屋内很暗，借着瓦片漏出的光线，孟橙看到一个穿着华贵戏袍的女人，咿咿呀呀的唱着：“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孟橙吐吐舌头：“梁阿姨又犯病了呀”。
　　梁汀从昏暗的室内走出来，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孟橙拽着梁汀的胳膊，拉着他开跑：“我们去吃饭，吃完饭我来陪梁阿姨玩儿”。
　　午饭后的闲碎时光，梁汀在院里给孟橙读一本连环画，门前的河边，鸭子扑棱棱的下水，孟橙的妈妈宋晶美订好衬衣的最后一颗扣子，招呼梁汀换上。
　　换完衣服后，宋晶美正仔细查看衣服是否合身，一旁的孟橙忽然跑到了她的身后，小短手抱住宋晶美的腿，把脸埋在她的腿上。
　　宋晶美感到奇怪，将孟橙从身后拉了过来，不明所以的问道：“橙橙怎么了”？
　　孟橙仍然紧紧抱着宋晶美，蹭来蹭去，半晌，抬起头仰着脸小声的对着宋晶美说：“汀哥哥好好看啊，比过儿还好看”。
　　孟橙的话逗得宋晶美哈哈大笑，她说的没有梁汀好看的过儿是当年热播电视剧《神雕侠侣》里的古天乐。
　　而梁汀，的确很好看。
　　七岁的小小男孩，个子比别人高出一截，皮肤白如琉璃，睫羽纤长，覆盖在眼睑上，眼睛像一块黑色的磁石，白衬衣愈发衬得他整个人安安静静，清清爽爽。
　　也许是听到了孟橙的话，梁汀微微抿嘴一笑，耳朵有些红，宋晶美让他坐在镜子面前，给他理发。
　　宋晶美一边将梁汀额前的刘海打薄，同时轻言细语的叮嘱他：“汀汀下午去上学报名，要记得听老师的话，好好和同学相处”。
　　而另一边，听到梁汀要去上学的孟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嚷着自己也要去上学。
　　在孟橙5岁小孩的意识里，汀哥哥如果去上学了，就不能和自己一起玩儿，汀哥哥认识了其他的小朋友，也许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待自己了。
　　最终，孟橙哭哑了嗓子，宋晶美只有妥协。
　　于是，在乌云镇湛蓝天空中漂浮着大朵大朵白云的1997年，5岁的孟橙和7岁的梁汀，一起上了乌云镇小学。

　　讲台上的白老师正在讲一首叫《静夜思》的诗歌，孟橙在打瞌睡，小小的身子坐在凳子上头一点一点的，猛然间，头触碰到了一处柔软，还有一点凉意，孟橙惊醒，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原来是梁汀的手。
　　梁汀担心她打瞌睡碰到桌子，将手伸了过来，弄清楚这一点后，孟橙有些不好意思，手背抹了一下脸颊，小声的同梁汀说：“汀哥哥，我不睡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孟橙忽然肚子疼，嚷着要上厕所，梁汀站在厕所外面等着她。
　　初冬的天黑得很快，梁汀眼看着天从浅灰，变成了深灰，最后有一点点墨蓝，孟橙才从女厕所里出来，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对着梁汀说：“汀哥哥，我们回家”。
　　从乌云镇小学到家里，差不多有20分钟路程，孟橙跟在梁汀的身后，影子拉得老长，一路上，梁汀都没有说话。
　　晚风吹得孟橙脸颊有些疼，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梁汀一言不发的样子让她心有忐忑，孟橙伸出小手，怯怯的拉了拉他的衣角：“汀哥哥……”
　　梁汀转身，从脖子上取下围巾，围住孟橙的脸，闷闷的说道：“橙橙，下次我们早点回家，宋阿姨会担心”。
　　孟橙眼睛一酸，又哭了出来，抽抽搭搭的说：“可是汀哥哥，我不想放学路上遇到孙小强，我不喜欢孙小强他们那样说你”。
　　梁汀默然良久，随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的说：“我不在意”。
　　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梁汀拉着孟橙走在路上，班里个子最大的孙小强突然捡起一块石头，从背后远远地扔到了梁汀身上，恶狠狠的冲着梁汀喊到：“梁汀，叫你妈那个骚货不准在勾引我爸，你是个野种，你妈也是不要脸的”。
　　旁边有一群小孩起哄：“梁汀，野种……野种，梁汀……”
　　梁汀的小腿被打中了，朝前的步伐突然就停了下来，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孟橙，然后死死拉着孟橙想挣开自己的手，说道：“不准过去，也不准哭”。
　　七岁小男孩的声音还很稚嫩，但听起来却有种紧迫感。
　　孟橙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忍着一直没哭，梁汀背对着他们一直没有回头，他只短暂的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拉着孟橙继续走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梁汀都没再开过口，孟橙的手被他抓得很疼，尽管那时孟橙还很年幼，却一点也不想提醒梁汀。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现在是农闲季节，月光的清辉勾勒出麦田、庄稼地和树梢的样子，巨大的暗影里仿佛藏着一个猛兽，就像今年春天五月的那个夜晚，从梁汀黑乎乎的家里蹦出来的，那只巨大的野兽。
　　今年春天五月的晚上，风里有槐花的香味，宋晶美给孟橙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然后哄着孟橙洗澡上床睡觉。
　　晚上十一点多，孟橙在宋晶美的怀里睡得正香，却被宋晶美猛然一个动作给弄醒了，她坐起身来，却看得宋晶美急匆匆的下床，屋外有人在敲门，声音急促，还有人在说话，孟橙仔细辨认那个说话声音：“宋阿姨，宋阿姨，救救我妈妈”。
　　是梁汀，他好像很害怕。
　　孟橙的瞌睡一下就醒了，拖着长长的鼻音喊宋晶美：“妈妈——”
　　宋晶美一愣，回过身把孟橙抱起来，一路抱着去厨房拿了一把刀，然后打开了门。
　　孟橙呆呆的看着妈妈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但小小的孩子能够感受到气氛的紧张，懂得缄口。
　　在梁家朱红色大门外，孟橙听到梁阿姨凄厉的呼号声，宋晶美没有在意孟橙的光脚，将她放在地上，叮嘱她和梁汀呆在门外，不能进来，接着推门进去。
　　很快，从屋里蹿出一个矮瘦的影子，飞快的从孟橙和梁汀眼前跑了过去。借着月光，孟橙将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好像是孙小强的爸爸孙德辉。
　　那个人，平日里都让孟橙感到害怕。她出于本能的紧紧抱着梁汀的手臂，却感到梁汀浑身发抖，孟橙鼻子一酸，对着朱红色大门里大声的喊妈妈。
　　宋晶美在屋内回答：“橙橙听话不要进来”。
　　末了，又加了一句：“汀汀带橙橙回家里睡觉，阿姨等下和你妈妈过来陪你们”。
　　梁汀看着孟橙光着的脚，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
　　那晚的月亮边缘很模糊，毛刺刺的，小路旁边的草很深，孟橙害怕里面有东西像刚才那个人那样蹿出来，她紧紧的趴在梁汀的背上，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回到孟家，两人躺在家里的那张雕花梨木大床上，梁汀背对着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只虾的样子，孟橙听到了他的呜咽声，她轻轻地唤他：“汀哥哥”。
　　梁汀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理她。
　　孟橙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伸出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个琉璃做的卡通娃娃，塞到了梁汀的手里。
　　一夜无话。
　　凌晨时分，警察来带走了孙德辉，孙小强的妈妈牛素兰站在村口，死死地拦着警车痛哭流涕，最后，警车还是开走了，牛素兰抹了眼泪，站在村口大声地咒骂起梁汀的妈妈。
　　事后，孟橙问宋晶美，那天晚上从梁阿姨家里跑出来的人是谁，宋晶美告诉她，是一只野兽，并严肃的告诉她以后再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但是从那以后，牛素兰每天都跑到梁汀家的大门恶毒的咒骂各种难听的词汇，孟橙和梁汀的一起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人对着梁汀说一些很奇怪的话，而两个星期后，梁汀的妈妈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宋晶美算是半收养了梁汀。
　　离家隔着远远地距离，孟橙看到有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在叫她和梁汀的名字，同时也打断了孟橙关于梁汀妈妈的思考，待她走得近了些才发现叫她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爸爸”。孟橙尖叫了一声，挣开梁汀的手，飞跑了过去抱住他。
　　孟橙的爸爸，在部队工作了十二年后，终于退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