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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背叛 ...

  •   已是日暮时分,原本便阴沉的天更显暗淡,不知何时起了一阵大风,将喜逢客栈门前随意摆放的杂物吹地散乱一地,尚未掌灯的红灯笼毫无规则地四处乱转,只怕稍倾便要掉下地来,就连那斑驳的老招牌也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来回撞击着门板。

      吃饭时分,店内吵闹异常,多是些跑江湖的投宿此处,顺带用饭。方圆五十里地就此一间客栈,若不想露宿郊外,便只得选择此处。帮此店生意常年红火,掌柜的站在柜台后,两只眼里满是精明的神色。

      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直奔掌柜而去。男子彬彬有礼,冲那掌柜开口道:“在下想要两间上房。”

      “不用,一间便可。”女子半面蒙纱,声若莺啼,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座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原本吵嚷的厅堂顿时安静下来,有人开始将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都觉光看那背影便知那女子必是妙人一个,不禁偷咽几下口水,更有甚者,已是动起了歪脑筋。

      付下定钱,女子转头扫视了眼厅堂,一言不发,便朝靠窗处的一张桌子走去,那男子紧跟其后,脸上略显焦急之色。

      那桌前只座一人,五大三粗的一名男子,一看便是练家子,见他二人来到跟前,下意识地便摸向腰间的兵器,作防备状,待得看到那蒙脸女子,又只觉清香扑鼻,通体酥软,脸上竟有了几分笑意。

      那女子自顾自地走到空位前,刚要坐下,便被那男子一把拉住:“别惹事。”

      “拼桌而已,我又没说要杀人,你着急什么?”琉玥满眼笑意,望了殷玦一眼。那“杀人”二字说的尤为响亮,虽声调柔软,在座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却皆感后背发凉,骨头里竟也生出一丝寒意。

      殷玦一时语塞,想不出该用何话反驳,只得随她坐下,叫过小二,点了几样小菜。

      偏就有那不怕死的好色之徒按捺不住,端起桌上的酒杯凑到琉玥跟前,不知羞耻道:“小娘子,怎么没叫酒喝呀,要不,大爷请你喝几杯怎么样?”说罢,那酒杯便要往琉玥嘴边送,另一只手也顺势要搭上琉玥的肩。

      琉玥却轻描淡写道:“大爷你还是回座上自个儿慢慢喝吧。”

      此话一出,那轻薄之人便像是受了一股巨大的推力,腾空飞起,直直地便落在了自个儿了座位上,拿酒杯的手稳稳地放在了桌面上,往那杯中一看,那酒竟一滴未洒。

      在座如此多双眼,除了殷玦,竟无一人看出她是何时出的手,但此时已无人敢轻举妄动,众人皆心明眼亮,自知不是琉玥的对手,怎敢再自讨没趣。

      那劝酒的男子只觉双颊发烫,连耳根都觉燥热难耐,当众被个小丫头羞辱,着实不甘,却也自知功夫不济,只得兀自气闷,想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却发现手不听使,无法离开桌面。

      他心下懊恼,往那手上一瞧,立时便爆发出冲天般的惨叫声。众人的目光方才还停留在琉玥身上,这一声惊叫,将他们的视线皆拉回了那男子处,只见他满头大汗,左手托着右手,痛得挤眉弄眼,好不可怜。

      原来,他那拿杯的右手,被一杯钢钉订在了桌面上,长钉穿过掌背,没入桌面,他方才未曾留意,竟未觉疼痛,待得发现后,只觉右手痛入骨髓,又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那儿“嗷嗷”乱叫,眼泪直流。

      人群中不禁有人窍笑不已,暗自庆幸自个儿不曾当这出头鸟,也有人心寒不止,只觉这女子就算有天人之姿,也难掩其狠毒心肠。

      琉玥只当没听到那人的惨叫声,依然吃饭夹菜。倒是殷玦,心下不忍,虽知那人是自做自受,但见其痛苦难耐,便有心要出手相助。

      未待他起身,一名身着绛紫色外衣的男子快步进入客栈,路过那轻薄男子的桌前时,左手似无意地在桌上轻轻一拍,那枚钢钉应声而起,便从那男子的掌心飞了出来,落在桌上。只此一招,便知此人的厉害之处,殷玦心道,此人便也是个高手。

      高手却未曾停下脚步,径直往楼上走去,脚步匆忙,那轻薄男子对他的连声道谢,他便好似未曾听到。

      琉玥顺手抓起桌上的一碟菜,使劲将其摔在了地上,怒吼道:“杯墨!”

      楼梯上的男子听得此名,停下了步子,回头望向琉玥,漠然道:“姑娘唤在下何事?”

      是他,没错。殷玦在心中暗暗道。那双绛紫色的双眸衬着那同色的衣衫,永远没有笑意的脸庞,作为曜仪殿的护殿神灵,他永远便是如此。

      琉玥心中却在大叫,因为,那不是杯墨,那绝不是她心中的杯墨,他的双眼,何时成了这种颜色,人类的眼珠,永远只有黑色,那刺目的绛紫色只是在不停地提醒着她,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如今已不再是个人,十三年,漫长的十三年,将他从人变成了妖。他那柔各的脸庞如今变得如此生硬,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不再有往日的温度。最让琉玥感到恐惧的是,他,不再认得她,或者说,他装作不再认得她。

      琉玥一把扯掉面上的纱巾,咬牙道:“你真要装作不认得我?”

      “在下并非装作,而是确实不认得姑娘。”杯墨语气虽客气,态度却很是强硬,说完这话,竟转身径自上楼,不再理会琉玥的纠缠。

      琉玥气结,飞身上楼,拦在杯墨面前,伸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杯墨并未躲开,只是冷着脸道:“姑娘,请自重。”

      琉玥听了这话,更为恼怒,抬手便又要打上去,这一次,杯墨总算不再乖乖挨打,抻手格住了琉玥的手,满脸厌恶道:“不要逼我出手打女人。”说罢这话,扔下满脸泪痕的琉玥,转眼没了踪影。

      殷玦站在楼下,目睹了这一场闹剧,未曾开口,他的心中,一个疑问渐渐爬上了心头。这个杯墨,是否还是自己相识的那个杯墨,那个月圆之夜,那场心手相托,眨眼间,似乎都被他无情地抹去了,短短的几个月,灵玖岛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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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居然连你也不识得了。”琉玥推门入房,待得殷玦跨入房内,便将门重重地甩上。

      殷玦没有答话,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方才那片刻的观察,他分辨不出杯墨的意图。他是为了避开琉玥,故假装与自己不相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他的记忆中,从此没有了殷玦这个人的存在?从杯墨的眼神中,殷玦看不分明,也猜不透彻。

      “当初在璧珩宫,你对我说了些什么?你说杯墨身处险镜,要我与你一同去救他,你说他离开这十三年是情非得已,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可现在呢?”琉玥伸手一指门外,叫道,“他说他根本不认识我,他活的那么悠闲自在,何须我出手救他!”

      琉玥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那一句话,抓起桌上的那只茶壶,“砰”地一下将其捏碎,重重地将碎片按进了殷玦的肩头。

      血流了出来,从殷玦的肩头,从琉玥的手心,这血,便好似从两人的心中流出一般,“背叛”二字会像那伤痕一样,长长久久地留在二人的身体上,一日不褪,这种痛苦的感觉便一日不会消退。

      殷玦将手按在了琉玥的手上,慢慢将其从自己肩上挪开,这只原本便掌纹模糊的手,如今只见瓷片与血痕。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碎瓷片从琉玥的手上拔下,又默默地扯下衣角为其包扎。他不怪她,这一次,他真的没有丝毫怪她的意味,便连他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个为杯墨苦熬了十三年的女人,又如何能接受得了。她从十几岁的少女等到了现如今能为人母的年龄,虽然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刻下印记,可是她的心里,早已没了当年的天真,杯墨的不辞而别,让她的人生走入了另一个极端。殷玦只觉心有不忍,这个时候,他甚至有点儿恨杯墨,一切的一切,皆缘于他。

      琉玥看着自己那被包扎好的右手,流下泪来,在殷玦面前,她总是很难伪装自己的情绪。难过一波波涌上心头,她靠在殷玦的肩上,低声抽泣起来。她的脆弱,除了杯墨,只有殷玦能看到。

      忽然殷玦抬手按住了琉玥的肩膀,在她耳旁轻声道:“房顶上有人。”

      琉玥立时收起眼泪,摒神细听,果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来人不止一个,听声音,并非冲他二人前来,只是蹿过他们的房顶,向远处跑去。

      半夜三更不走正道反走房顶,便知不是正经事情。琉玥快步冲到窗口,推窗欲上房,回头见殷玦跟在身后,顿了一顿,略带愧疚道:“你的伤……”

      “小事一桩。”殷玦快手将几片碎片拔出,反倒先琉玥一步,上了房顶,琉玥紧随其后,跳窗前顺手将烛火打灭,合上窗子,这才跳上房顶。

      远远看去,果真有几个人影蹑手前行,不多是,那几人收住脚步,停在房顶的一处,蹲下身来,看这模样,想必是来找人,此刻他们要找之人,便在脚下。殷玦与琉玥也顺势蹲了下来,隔着距离暗中观察。

      猛然间,只听一男子叫了声“哎唷”,那几人脚下的瓦片便似被重物敲击一般,瞬间破裂,碎片溅起一尺高,竟全打在了那几人身上,那些人还未搞明白发生何事,已被瓦片点中穴道,立在空中,不得动弹。想来屋中之人已发现顶上玄机。

      琉玥刚要赞其功夫精妙,却见那碎瓦之处蹿出一个人影,抓住那几个被点穴之人,竟将他们悉数扔下了房顶。那几人苦于周身被制,不得动弹,只得任人处置,跌落二层高楼,躺在地上闷哼不止。

      那蹿出的人影双手击掌数下,朗声道:“堂堂燕沙谷谷主,竟也干这鸡鸣狗盗之事。”

      是杯墨!琉玥一听便认出了那声音,顿时神情激动,强行克制,不敢妄动。殷玦脑中却想着另一件事,燕沙谷谷主竟派人偷袭杯墨,这事情着实不简单。

      那谷主风不白原先一直在楼下观察动向,早在那房顶瓦片碎裂时,他便已知被人发现地行踪,此刻让人公然点了名,心里气不过,便拧着脖子,气势汹汹地跃上房顶,想与杯墨来个面对面的交手。

      杯墨见风不白受激现身,心情似是大好,调侃道:“风谷主夜半来访,不知不何见教?”

      那风不白却是个急性子,张口便骂道:“你这个畜牲,放火烧我燕沙谷,还掳去我那孩儿,究竟意欲何为?”

      杯墨不理会他的质问,突然转身便走,风不白心一急,抽出兵器便要与他对打起来,杯墨却只是闪躲,伸手推开风不白那舞刀的手,足尖轻点,便蹿上了近旁的一棵大树,几下翻腾,便没了踪影,空气中只留他那用内力传来的话语:“想要儿子,便来追我吧。”

      风不白想来心急儿子,见杯墨跑远,冲房底下大吼一声:“快追。”整个人便也追了过去。琉玥与殷玦随即远远跟随他们,想要去看究竟。

      一路追出十多里地,那杯墨像是并非真要逃跑,反倒是有意要引风不白跟随自己,时隐时现,惹得风不白抓耳挠腮,气极败坏,边追边大声咒骂不停。

      杯墨最终停在了一片竹林内,夜色浓重,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风不白带人随后赶到,其中一人手持火把,瞬时将竹林照亮不少。

      风不白性子毛躁,不愿再与他多话,摆开架势便要动手。杯墨却是一副气定神闲样,撇着嘴摇头道:“老头儿,你实在太过急躁,就你这样,如何能救得了你那败家儿子?”

      “住口,你这种妖孽,有什么资格数落我的孩儿。”风不白气得满面通红,直喘粗气。

      “仗着自己是谷主的儿子,游手好闲,欺凌弱寡,这风公子的恶名只怕在燕沙谷方圆百里内早已远近闻名,你又何必替他遮羞?”

      风不白让杯墨戳中了弱点,急红了眼,却又张口结舌,难以反驳,只觉胸闷难耐,几欲昏倒。
      杯墨见他气极,更为得意,说道:“风不白,你若不那么性急,或许还能得见你儿子最后一面,只可惜,如今……”

      “我儿子到底在哪儿?”风不白一声怒吼,竟挥刀砍掉了一片绿竹,那眼里似是能喷出火来。

      “你儿子的尸身,一直放在方才客栈的房里,你若不是急于追杀我,大可替他收尸。可这会儿,我却是容不得你再多活片刻。”言罢,杯墨杀气乍现,一双凌厉的鹰爪直扑风不白而来。

      风不白乃一谷之主,功夫自是不差,手舞一把亮眼大刀,冲着杯墨便是一阵猛砍,无奈杯墨似是有先知能力,每次皆能轻易躲掉其攻击。风不白见单打独斗难以取胜,便招呼手下弟子一拥而上,妄图分散其注意力,出其不意,击中其身。

      岂料杯墨原本只用了三成功力与风不白周旋,见众人蜂拥而上,不禁怒从心起,双掌一挥,一股浑厚的内力充斥左右,扫到之处,那些弟子皆被施以重重一击,飞身而出,撞在那细竹上,硬生生折断不少脆竹。

      风不白眼见弟子皆败北而归,有些还丢了性命,不禁心慌难耐,手中的刀也舞的有些许凌乱,方才涌上的一股蛮横之力,像是被抽去了不少,右手发软,几乎要抓不住那刀。

      杯墨的掌力却是丝毫未减,所过之处卷起满地落叶,光凭那股真气,便可将风不白逼退。风不白自知不敌,却不知是战是留,心下犹豫,手中的破绽便露得更多。杯墨本便是在耍着他玩,见他渐渐不支,也失了耐心,右手画了半个圆,直冲风不白胸前打去。

      风不白见势不妙,自知难躲这一掌,忙将刀面横在胸前,以期能减三分掌力。未料杯墨这一掌威力不小,不但将那纯钢刀面震得粉碎,更将风不白生生打飞出几丈远,跌落在地,口中鲜血直冒,想是受伤不小。

      杯墨收起内力,慢慢踱到风不白跟前,捡起那把只剩半截的断刀,不再多言,便要向他胸口刺去。

      “住手!”一声怒吼响彻竹林,一个修长的身影从竹林深处慢慢走了出来。四目相视,空气似是结在了冰点,冻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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