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宗主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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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影从墙头落下，刚经过此地的巡逻守卫耳尖回首，厉声道：“是谁？”
树影婆娑，家主为夫人栽种的满园梅树，夜色下，含苞待放的梅花骨朵儿散发出阵阵幽香，他分明听到石子的动静。
守卫犹疑不定，忽而听见一声猫叫。
墙角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从黑影下走出，晃神的功夫，那白猫敏捷早已窜出去老远。
“是小姐养的猫。”
守卫们放下犹疑，明日家主大婚，金陵城内名门世家的子弟都在此处，没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惹事。
巡逻的人走远，紧贴在墙角刚被迫和一只猫抢位置的苏无叶缓缓呼出一口气，他修行的功法特殊，虽有内力在身，乍一看却仿佛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差点暴露，还得靠一只猫来解围。
若是苏无叶的全盛时期，哪里会弄出小石子的动静。
写信的人是谁？
兰家这一辈只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老辈们早已退隐山林，兰家家主排行老二，老大少年时期外出经商，如今也是富甲一方，两年前的雪夜，兰氏家主刚辞退左侍郎一职，回乡途中碰见苏无叶也无不可能。
若真是他，那么在见到苏无叶的刹那，他就该明白苏无叶是为何而来。
“阁下……是何人指派？”
“你不知道？”
“是白王还是赤王，还是萧若瑾？”
苏无叶压低声音，手中短刀逼近兰靖，“大言不惭，你不怕我杀了你？只是你可想过你那还未过门的妻子？”
兰靖：“阁下真想杀我，又岂会同我说这么多话。”
“你真不知我是谁？”
黑衣少年蒙面示人，夜色下，只一双熠熠黑眸，如果兰靖见过这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不会不记得，可事实却是他真不认得，兰靖沉默的上下打量他，摇头，“不如阁下摘下蒙面？兴许我就认得了。”
真是狡猾。
苏无叶提醒他：“两年前你罢官离开天启，可曾路过寒水寺？”
寒水寺？
听到这个名字，兰靖似是从这地名中联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再看向苏无叶的视线中便多了点别的东西。
“看来你想起来了。”
少年嗓音清冷，如夜色微凉，
兰靖心中如潮水起伏，惊骇不定：“静安王！你怎么在这！”
“我为何在此，你应该很清楚。”
苏无叶以为兰靖佯装不懂，他也厌烦了来回试探，正想武力胁迫，走廊东面一阵喧闹的人声。
“我二哥这时候早就睡了，明早还得给我娶二嫂呢，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手下人亲眼看到有道黑影窜进了二弟的院子，明日是大喜日子，还是谨慎些别出问题最好。”
是兰家老大和兰家小姐。
他分明计算了换岗的时间。
他的实力真的已经差劲到这种地步，连个普通护院都避不开？
苏无叶如遭雷击，黑布下的白皙面庞微微绷紧，似是懊恼自己的粗心。
兰靖却比苏无叶还紧张，“快，你快躲起来！”
苏无叶微微眯起猫似的眼瞳，隐有流光掠过：“你别耍什么花样。”
那群人越行越近，苏无叶收刀入鞘，他一个用剑的耍起了刀，竟也不违和，兰靖紧盯着走廊，催促着少年离去，转身时却发现身侧早已空无一人，空气中只余下淡淡的药香，极为清冽的味道。
“二弟，我手下的护院瞧见有人进了你的荀芳阁……”
屋外，一墙之隔，兰家几个兄妹聚集到一起，关于这年少行商的兰家老大，坊间诸多传闻，有说是兄弟相争，被赶出兰家迫不得已从商，又有说是兰家老大三次科考失败，不是从政的料子，干脆做起了铜臭生意。
兰靖辞官回乡，兰家一度只维持着明面上的光彩，内里早就入不敷出，兰老二拿自己的金库填补兰家的窟窿，这两年才好过些。
而兰家最小的妹妹兰小姐，天真不谙世事，从出生起怕是就不知道贫穷二字怎么写。
此时面对两个哥哥之间的明朝暗涌，没心没肺般抱着兰靖胳膊撒娇。
乍一看也算其乐融融。
“我这里没人，大哥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那护院人呢，让我看看。”
看样子，兰靖并不会将苏无叶的存在暴露人眼前，藏在门内阴影处的少年猫在角落，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是一双眼睛过于明亮，姣若星河，他特地放轻了步子，今时不同以往，他内力受挫，不小心些难保不会引来麻烦。
兰靖的荀芳阁，墙上挂满冰冷的利器，长枪短刀，七星锤，锁魂链，兵器谱上有名的兵器都在此处，灯火微微下，泛着肃然寒光。
难怪兰靖辞官回乡，一路上暗杀无数依旧能活到金陵，如此天才，死了很可惜。
莹白手指拂过刀架上未入鞘的短刀，眼中赞叹之色溢于言表。
可同样，一个新的问题跃然眼前，如果那日雪夜，兰靖是在场的第三人，他为什么能逃过神秘人的手下？
以那人功力，千里杀一人绝非难事。
后续疑点重重，逐渐冒出了头，苏无叶心下微沉，站在屋中，四面兵器排列形成一张巨大的名为阴谋的网，将十九岁的少年紧紧束缚其中，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时候不早不晚，兰小姐调皮，她养的猫儿也调皮，从房梁上轻巧落地，无声无息。
这猫的轻功都比如今的苏无叶好。
这事实让人心情复杂。
苏无叶与它对视，这猫认出了少年是先前跟他抢墙角地盘的家伙，眼神露出了凶性。
“这里难不成也是你的地盘？”
白猫紧紧盯着苏无叶，脊背弓起，这是猫攻击前的讯号。
苏无叶小声打商量：“我不碰这里的东西，猫老大，你别弄出动静来。”
猫哪里听得懂人话，苏无叶偶尔深沉，偶尔也幼稚的连雷无桀还不如。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白猫毫不留情出爪，少年利落拔刀以刀背迎战。
他虽不是圣人，却不是连一只普通的小猫都狠下杀手，相反，如果这只猫是个人，还是个敌人，那么苏无叶用的就不是刀背了。
白猫叫声凶狠。
屋外三人都听的真切，兰小妹疑惑道：“我的猫怎么叫的这么厉害？难道二哥屋子里真有人？哇！二哥你私藏娇娇！等二嫂进门，我要跟她告状！”
说罢，兰小妹看热闹不嫌事大，趁着兰靖不注意闯进了荀芳阁。
荀芳阁内，白猫可怜巴巴的舔着秃了一块的毛，兰小妹目光锐利，东面有一扇窗，往常都是锁起来的，可今日竟大敞着，兰小妹匆忙赶过去，只瞧见一抹纯白的衣角，如流云织就飘逸。
被他跑了。
兰小妹关上窗户，抱上自己的猫，对迟来一步的兰大哥道：“二哥的娇娇跑了。”
兰靖不知如何解释。
兰大哥摇头，轻嘲：“二弟风流，只是弟妹得受委屈了。”
兰靖挑眉，看了眼大哥，又看了眼笑眯眯的小妹，突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哪个在装模作样。
荀芳阁南面是一处绵延数里的梅林，将荀芳阁环环包围成一个半圈，冬日梅花正盛开，枝头挨着枝头，花苞挨着花苞，缱绻粘人，两人疾步轻功，经过时，将挨着的枝头拨开，花瓣震落，落在白袍和尚翩飞的衣摆上。
苏无叶的思绪随着和尚衣摆上的花瓣儿变得有些飘忽，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上一秒他还在和那只恶猫斗法，下一秒就被这个和尚拽着离开了荀芳阁。
两人一路疾驰，进了这片梅林，苏无叶病虽好了，可身体虚弱伤了底子还未好全，被无心硬拽着没一会儿气息就跟不上，轻喘，黑布下的脸颊泛起薄红。
叶安世察觉到苏无叶的后继无力，识趣的停下，他欣赏了一会儿少年疲惫的可怜样，和记忆中两年前寒水寺，来杀他的白衣少年形象重合，别有一番风情滋味。
此人风骨，凌厉是美，病弱亦是美，无一处不美。
可惜穿了一身黑衣，又遮住面容。
叶安世本是双手背后而立，忽而又抬手摘下苏无叶遮面的黑布，一向世事皆在心中的和尚微微乱了一分，白日里被雷无桀他们诳着扮上女装，衣服虽换了，可脸上的妆苏无叶不会洗也忘记洗。
唇瓣抹上嫣红的口脂，娇艳欲滴，蛾眉清雅如远山雾，双颊本就扫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恰到好处，此时涌上浓艳的绯红，被突然摘去黑布而有些恼怒的黑瞳，莹莹水色在其中敛人心神。
苏无叶并非是让人完全错认成女子的长相，雷无桀眼神不好才将他认作女子，可少年虽长相精致，却并不女气，涂脂抹粉也不显阴柔，那是介于清冷与艳稠之间的平衡点。
“无心！你不去平定天外天的内乱，在这干什么！将那一堆烂摊子丢给莫叔叔你真好意思！”
苏无叶脾气本没这么爆，可叶安世不领当日他在美人庄内强行运功将他送出重围的情，加上他今夜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
“苏施主身在中原，对天外天的事仿佛亲眼看到似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苏施主是我天外天的人。”
和尚依旧是和尚，却不是寒水寺的和尚，他不穿袈裟，穿了身白袍，金线勾勒，十足的华贵气，偏偏手持佛珠。
不伦不类，不像个和尚。
苏无叶将所想的皆毫不留情的一一评价出来，“别告诉我，你只是游山玩水经过这里的！”
叶安世轻笑：“也许是因为小僧想见你。”
苏无叶突然语噎。
这个回答实在让人无法接话。
“野和尚，认真点。”
叶安世因苏无叶特别的称呼而微顿片刻，“白发仙想带你回天外天，我正好来中原有事要办，便让白发仙欠了我这个人情。”
莫叔叔？
苏无叶这才想起来当日在美人庄他答应过莫叔叔事情解决后要去天外天做客的。
“那莫叔叔怎么没来？”
叶安世故作深沉：“堂堂天外天大护法，岂能随意离开。”
苏无叶没忍住吐槽：“那堂堂天外天宗主就能随意离开了吗！”
“若是为了苏施主，这一趟很值。”
半晌，苏无叶后之后觉，这野和尚在戏弄他。
可苏无叶并不感到羞恼，只有一点困惑。
无心是什么样的人？
看似妖邪却由魔入佛，他的道非常人能走，也非常人能理解，寒水寺的小和尚无心即便人人得而诛之，可苏无叶依旧信他，当日美人庄苏无叶可不是一时冲动，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豁出去性命，可见苏无叶极其信任无心。
无心是叶安世，叶安世也是无心。
苏无叶不会因为他的名字变成了叶安世，就有什么变化。
“你此次要办的事和兰氏有关？”
叶安世也没否认，和聪明人说话一向让人愉悦。
“需要我帮忙吗？”
叶安世：“你不怕被我牵连？”
苏无叶揉了揉被猫毛挠痒的鼻子，打了个喷嚏，嗓音也闷闷的，“我事多，你也事多，凑一起也不会再多了，我相信你。”
信任，谈何容易。
叶安世经历非凡，尝尽冷暖，深知一个人的信任有多不易。
他欠苏无叶一个道歉。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宗主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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